2017年，英国发生过一件让人无比痛心的火灾。
时年6月14日，英国时间零点54分，伦敦西部肯辛顿的24层高层公寓楼格兰菲尔大厦（Grenfell Tower）燃起了熊熊烈火。



（格兰菲尔大厦大火）

大火足足烧了60个小时，223人成功逃生，但也造成71人当场死亡，另有1位伤者在七个月后不治身亡，还导致70多人受伤。
死者中最小的是一名新生儿，最大的是一名84岁的老妇人。



（72名死难者）

这起惨烈的火灾，是自1988年派珀·阿尔法钻井平台大爆炸以来，英国发生的最严重的建筑物火灾；
也是自二战以来，英国发生的最严重的住宅火灾。



（格兰菲尔大厦大火）

对于格兰菲尔大厦的居民来说，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住的地方会突然变成一片火海——
它是一栋20世纪60年代末设计的粗野主义风格的公寓楼，由Clifford Wearden and Associates建筑公司开发。

大厦距离诺丁山的精品店只在咫尺之间，楼里的居民关系还算融洽，大家的社区意识都很强。
这些公寓都很宽敞，阳光能从四周的大窗户洒进室内，光线很好，住着舒服，有客人来拜访时，也都会夸房子漂亮。



（格兰菲尔大厦）

但是一场大火，让一切都改变了。

格兰菲尔大厦的火灾是很多大厦居民心里的痛，也成了很多英国人心里的伤疤。
人们都想知道，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念死难者）

7年之后，火灾调查委员会终于交出了一份1700页的报告。
它综合了参与救火的消防员和大楼居民的证词，详细描述了这场悲剧发生的过程，以及火灾中人们的众生相。



（格兰菲尔大厦大火）

这份报告的意义，一方面在于解释了火灾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一个警示，但愿这次的血泪教训，能让类似的灾难不要再发生。
本文也将以时间线为轴，仔细梳理这灾难的几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格兰菲尔大厦大火）

【凌晨00:50】

Uber司机Behailu Kebede赶在午夜之前下班，终于开车回到家。
他出生于埃塞俄比亚，当时住在格兰菲尔大厦4楼的16号公寓，租住在这里已经有25年，正在努力攒钱，准备买下这个安乐窝。

就像平常一样，上了一天班的Behailu迅速洗完澡，就上床睡觉了。
但他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哔哔”声吵醒了。



（发现火情的Behailu Kebede）

是烟雾报警器响了。
Behailu起床查看时，发现问题出在厨房，靠近窗户的大冰箱后面正在冒白烟，烟雾已经升到冰箱的三分之二那么高，一直蔓延到放炊具的区域。



（最初的起火点——Behailu家的冰箱）

Behailu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一边叫醒室友，一边拨打了999火警电话。
“格兰菲尔大厦16号房间，冰箱着火了。这里是4楼，快快快，着火了！”
Behailu跑出去叫醒了4楼的邻居们，让大家赶快逃生。
随后他又返回公寓，穿上一条裤子，切断家里的电源，把门关上，赤脚逃出了大厦。
Behailu随身带了手机，这部手机为后来的调查提供了重要证据，让调查人员了解到这场大火的蔓延速度到底有多快。
事后经过调查，Behailu被认定无罪，不需要为此次火灾负任何责任。



（Behailu Kebede赤脚逃生）

【凌晨00:59】
伦敦消防队接到报警后，派了4辆消防车赶到格兰菲尔大厦。
根据平时的统计数据，伦敦的高层建筑每周会发生大约五次火情，消防员们起初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常规的火灾，但结果我们都知道了。
起火点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大厦东侧一户的厨房窗户发出了橙色的火光，而其他公寓大多黑着灯，297名居民中的大部分都还在睡梦中。



（大厦起火点的示意图）

当时，在消防队值班的最高级别长官名叫Michael Dowden，他顺理成章成了这次救火行动的指挥官。



（指挥官Michael Dowden）

【凌晨01:09】

消防员Charles Batterbee和Daniel Brown已经顺利到达16号公寓，在浓烟的包围下，他们跪着移动，检查每一个房间。
Brown朝最先起火的厨房喷水，水一瞬间就变成了蒸气。



（消防员Daniel Brown）

消防员Batterbee后来回忆说：“我当时就想：‘哇！’”
“我觉得手臂上，从手肘到手腕，再到脖子后面和脑袋，都有一种灼热感。”
“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程度的热度。”
两人看到大火已经吞噬了冰箱和橱柜，但Batterbee成功扑灭了厨房里的火势，厨房里的烟雾也渐渐散开了。



（消防员Charles Batterbee）

【凌晨01:15】
格兰菲尔大厦22楼，在航空业工作的32岁程序员Naomi Li正躺在床上，等着去马来西亚出差的丈夫Lee Chapman来电话。

这时，一股塑料烧着了的气味从敞开的卧室窗户飘进来。
“那股气味让你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Naomi回忆时说。

她向窗外看了看，但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去了表妹Lydia的房间。
她们这才看到对面那栋建筑的窗户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了其他楼层的，橙色的火光。

Naomi马上打了999，接线员让她留在公寓里，因为火灾发生在4楼。
“你在那里没事的，我们现在正在处理呢，好吧？”

消防队之所以会给出“留在原地”的建议，是基于一种理论：
高层建筑的设计能在足够长的时间里控制住火势，让消防员将其扑灭。
所以最安全的建议就是，让公寓里的居民留在原地，直到救援人员达到。



（Naomi Li和丈夫）

【凌晨01:21】
回到16号公寓，最早到达的两名消防员发现火势已经烧到厨房外，于是Brown直接把身子探出窗外，战友Batterbee抓住他的肩带，让他把消防水带对准两块燃烧的大厦外墙面板。

他们离那两块着火的面板只有1.5米远，但却惊恐地发现，水喷过去没起到任何作用。
Brown说：“我可以看到火势正在垂直的方向蔓延，但我没办法让水喷到建筑外层面板的下面。”
“我无法把这些面板敲掉，也看不清它们下面的情况。”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面板叫包层（Cladding）。”

在火灾发生的几年前，格兰菲尔大厦的每一层都装了外部隔热包层和防雨包层。
这些包层都是薄铝板，但内芯的材料是可燃的塑料。



（凌晨01:20左右，大厦的火势示意图）

【凌晨01:22】
格兰菲尔大厦7楼，67岁的居民Jose Vieiro走进厨房，发现厨房的尼龙窗帘和排风扇着火了。

排风扇被烧得掉下来，滚到地上，窗户上留下一个洞，橙色的火焰从洞里喷出来。
Jose一把扯掉着火的窗帘，扑灭了上面的火，双手都被烫伤了。

但面对当时的火势，他的挣扎是注定失败的。
他家的窗框很快也烧着了，烧化的液体都滴到地板上。

Jose和妻子见势不妙，马上动身逃生。
这时，格兰菲尔大厦东侧的很多排风扇和窗框都已经着火了，还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包层面板着着火从大厦外墙上掉下去。

每过一分钟，火势就能蔓延一层楼。



（着火的外墙包层坠落）

【凌晨01:24】
大厦居民Nadia Jafari家的厨房就是这时被烧着的厨房之一。

她跟父母和妹妹一起逃生，因为爸爸有心脏病和糖尿病，身体虚弱，走不了楼梯，所以一家人进了11楼的电梯。
但电梯刚下降了一层就突然停住了，烟雾钻进电梯，灯也灭了。

Nadia说：“人们开始慌了，不停地按按钮，最后电梯门开了。”
“我想试着逃出去，但太难了，当时很吓人，那些浓烟太可怕了。”

Nadia只能待在电梯里，电梯终于再次启动，降到了1楼，所有人都赶快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她发现爸爸没跟他们在一起——一定是10楼的那次混乱中，爸爸跑出去了。

Nadia想跑回楼上去找爸爸，被一位警员及时拦下了。
她应该庆幸自己没能回去，因为后来，爸爸的遗体是被消防员抬出来的。



（带家人逃生的Nadia Jafari）

【凌晨01:25】
来看看格兰菲尔大厦22楼，Naomi Li和表妹正往楼梯走，被一群迎面走来的居民挡住去路。
“没人尖叫、奔跑，或者做出任何不寻常的行为。”
那拨人是193号公寓的邻居，33岁的Nadia Choucair邀请姐妹俩进屋，因为他们家里没有烟。
客厅里，Choucair家的三个孩子还在开玩笑。
Naomi稍稍放下心来，给远在异国的丈夫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收留Naomi姐妹的Nadia Choucair）

【凌晨01:26】
消防控制中心接到大量求救电话，都是被困居民和被烟雾侵袭的居民打来的。
地面上的消防员一直试着喷水救火，但对控制火势几乎不起作用。
20岁的Melanie Ramirez跟消防员David Badillo说，妈妈出门给一位朋友送药了，只有12岁的妹妹Jessica独自留在20楼的一间公寓里。
她恳求消防员，她想跟他一起去救她。
消防员Badillo没同意，坚持一个人去。
他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救援，坐上了电梯，但电梯在15楼突然停了，门也打开了，黑烟涌了进来。
他当时只穿了制服，戴着手套和头盔，不得不返回楼下拿呼吸器。



（消防员David Badillo）

【凌晨01:27】

救火行动的现场指挥官Michael Dowden觉得很奇怪，因为这次火势的发展方式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起火后大约半个小时，已经从4楼烧到23楼。
他一声令下，叫来更多消防车，这时已经出动了15辆消防车。

Dowden事后表示，当时他感觉自己之前的经验都不管用了。
“那一刻非常可怕，我觉得很无助。”

但他还是坚信，这群能干的手下们一定能控制住火势。



（大厦的一侧已经沦陷）

【凌晨01:30】

格兰菲尔大厦16楼，53岁的居民Edward Daffarn在烟雾弥漫的走廊里艰难前行，试图找到楼梯。
惊慌之中，他伸出手摸索出路，脸上敷着的湿毛巾掉在地上，吸入烟雾后，他也倒下了。

Daffarn事后回忆说：“我心想：‘妈的，我恐怕得不了好结果了。’”

后来，Daffarn感觉有人拍他的腿。
是消防员Jamal Stern，他一直在烟雾中匍匐前进，发现了晕倒的Daffarn。
消防员把他扶起来，把他带到楼梯，问了问他的情况，Daffarn说了句“还好”，然后就走楼梯逃生了。

消防员回去继续搜索被困人员。



（一度倒下又成功逃生的Edward Daffarn）

【凌晨01:35】

大火已经烧到格兰菲尔大厦的楼顶，点燃了被称为“皇冠”的水平面板，并开始向两个方向蔓延。

终于逃到楼下的Daffarn惊恐地抬头看，
“我透过窗户里能看见大厦里还有人，太吓人了。”
“一位陌生的穆斯林男子在安慰我，他用胳膊搂着我，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厦居民在窗边挥手求救）

【凌晨01:40】
格兰菲尔大厦22楼，67岁的前拳击教练Tony Disson就是被困的居民之一，他所在的位置，离Naomi姐妹和Choucair一家待的地方很近。

消防员的接线员也告诉他“留在原地”，但他看到火势，已经慌不择路，给正在伦敦另一端的妻子打电话：“我打算跳窗了。”
妻子赶紧拦住他：“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我们的孩子。赶紧退回去，Tony！”



（凌晨01:40左右，大厦的火势示意图）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Tony以为是消防员来了。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但是，妻子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和一个男人的尖叫：“Tony，救救我！”
接着就听到Tony的回答：“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Tony的妻子事后回忆说：“这些声音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能听出那个男人声音里的惊恐。”
后来，一架警用直升机赶来参与救援，妻子让Tony砸碎窗户，方便救援人员看到他。
Tony骂了一句：“妈的，窗户上都着火了！”



（警用直升机拍到的画面，大楼一角已经陷入火海）

【凌晨01:48】

上文中，20楼那位独自在家的12岁女孩Jessica还没救出来，消防员David Badillo和战友Chris Secrett都戴着呼吸器，一起寻找她。
Jessica家的公寓里已经灌满了浓烟，伸手不见五指，两名消防员仔仔细细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人。
他们赶到时，公寓的门半掩着，所以他们希望小女孩已经安全逃走了。



（消防员David Badillo）

但实际上，Jessica被一群跑到23楼避难的居民带走了，消防员们找她时，她正跟大约十个人一起，躲在一间公寓里。
Jessica也打过999，恳求接线员快来救他们：“你们能不能快点？拜托了！”
接线员安慰她：“我们有20辆消防车在那儿，他们正在灭火。”
接线员不知道，这时浓烟已经从公寓的地板往上冒了。



（凌晨02:00左右，大厦的火势示意图）




贴主:熠熠童心于2024_09_05 22:26:5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