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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談:八,「居善地,心善淵」2

送交者: wordpress[♂☆★声望品衔8★☆♂] 于 2024-08-11 10:49 已读 3177 次 5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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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談:八,「居善地,心善淵」2

楊道還 7/26/2024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三)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

上善若水夫唯不爭。道是不爭的,前面幾章已經講得明白。不爭,如子貢說:「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論語·學而》)

現代人只知道「會叫的孩子有奶吃」,只知道去爭取,卻不知道世間絕大多數的事情,卻不是爭取之事。爭取並非惡,一味地事事去爭取,卻是惡,往往壞事。舉例來說,欲速不達,拔苗助長,過猶不及等等,都與此有關。

莊子說:「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莊子·齊物論》)莊子所講的就是一味地事事去爭取的那類人。關於競與爭,見前文。《莊子·齊物論》又說言有八德,爭為其一,那只是八分之一。這是從德看去的人間世,以八德類推世事,可得。(本書後文中會有對八德的詳細解釋。)

人法天之道而得到的上善方法論,第一是居善地,即人應該擇地而立。老子並不講,哪個人應該在哪個位置上,因為「純純各歸」(《文始真經·二柱》)是自然而然的。任何去擺佈,都不是無為的天之道。不論立德,立言,還是立功,不能自立,無立錐之地,或者立足不穩,就什麼也談不上。

人的身不居善地,就會得到惡果:「立乎巖牆之下」。自處危地以取覆壓之禍,顯然是愚蠢的。在人間世,處衆人之所惡,是居善地的一種。如《史記·蕭相國世家》中:「(蕭)何置田宅必居窮處,為家不治垣屋。曰:『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論語·憲問》有,「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朱熹解「其次辟言」, 說:「有惡言乃去之也」。見微知著,當從言能預見道不行,自當避開。孔子得知齊景公不能用,「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即米淘好,不等作飯,就離開了——可謂動善時者。

人的思維也需居善地,從善如流。這個立足點就很難把握。李宗吾說,釋道儒,莫不是歸根,溯流而上,先有個天然立足點,然後才發議論。李宗吾說,佛家回到人未生之前,道家回歸嬰兒,儒家回歸能笑的孩提。這些天然節點的意義和區別在下文相關部分中會有所涉及。現代人不見大體,立足點游移不定,又是專業知識,又是專家意見,又是道聽途說,如同落足在冰山一樣的東西上,隨時可能化掉裂開,這樣的人當然也就不能理解釋道儒所講。

居善地,能夠立足之後,人的思維還要有心善淵。這裡的,大概是取淵水平靜的意思。水波不定,照不出清晰的影子;人的心不定,看一切都是自己的成心在作祟,也就什麼也看不清。康德用透鏡作比喻,認為人看到的世界是扭曲的,是類似的見解。

莊子講:「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準,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鑑也,萬物之鏡也。」(《莊子·天道》)

「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講心靜,不僅僅是「靜也善」,而是人的心本來是靜的,只是被各種各樣的成見、偏見、道聽途說、一孔之見等等攪得不得平靜——萬物鐃心。這樣波動的心,不是去認識物,而是與物的真相爭——拿著什麼亂七八糟的思想或主義與真相爭,所得到的只能是錯覺和邪見,不能得到物真。

這樣的心靜,似乎與客觀唯物主義類似,其實不然,這兩者間有天壤之別。這裡的關鍵就在於與善仁。與,即接人待物。在人接人待物時,人不可能脫離自己是個人這一點,達到超然的客觀。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脫離人,也就必然善用這一點,而不是刻意去迴避或者異化。

科學家可以將物體放在封閉的條件下去客觀地觀察。但當研究物是人、人造的、甚至只是與人相關的時候,科學家自己也被牽涉到其中了。

有的人或許認為,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可以無動於中,因而達到「客觀」,但這是一種類似於有眼無珠、視而不見的愚昧,而非客觀。比如主觀情感,想要研究對象的主觀情感,自己需要有主觀情感,然後才有觀察和理解。研究者的情感越豐富,越能理解,而非研究者的情感越貧乏,越能理解。「褚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莊子·至樂》):拿着自己貧乏而狹隘的思維,去觀察測量更豐富而廣大的對象,只能得到閹割式的偏見。

實際上,純粹的客觀唯物並不存在,也不可行。物理學中有測不准原理,這個原理描述了物體的位置與動量具有不確定性,並且存在一個最小極限,使得無法同時準確描述物體的位置與動量。也就是說,即便最基本的位置和速度,也要科學家的參與才能得到,不管這樣的參與有多麼精巧和微弱,也只能得到部分認識,位置和速度的兩者之一。而在這個過程中,科學家必然改變了兩者之另一個,參與到了客觀中去,與之發生了人為的相互作用.

愛因斯坦向海森堡指出,如果沒有個主觀的圖景,就根本不知道要觀察什麼。(注2)現代各種研究,數據是海量的,而且尋找,大多數的時候還需要借助某些數學處理,才能達到想要觀察的東西。客觀是遠遠不夠的。主觀的去尋找,卻是決定性的。那麼這樣的主觀從何而來?不知道,沒有一定之規的常道。唯一可知的是,它必然是心善淵與善仁的。同樣紛繁複雜的世界,只有某些人知道如何尋找,這些人應有的素質是心善淵與善仁,以及豐富主觀想像力、機遇、和持之以恆(寧靜以致遠);否則即使有方法也找不到,找到也視而不見。

很多人認為數學和邏輯是完全客觀的,因此應該依賴數學以達到客觀唯物。海森堡指出,數學是紛繁複雜的,根據不同的前提,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正確」的數學,不是客觀現實。(注同上)正確的數學,需要在主觀選擇下校正和剔除。這就回到了上段中愛因斯坦所講的過程,數學只是其中的一個小環節。

從客觀唯物得到的知識論,是閹割式的。人所知的範疇,只是人未知和不可知的範疇的一隅。僅僅局限於這一隅,是小知。莊子說:「去小知而大知明。」(《莊子·外物》)

什麼是「去小知而大知明」?對於知識,很多人就像溺水人抓住稻草一樣,追求稻草式的可靠。然而真正的可靠,卻是自己會游泳。《莊子·達生》篇有:「孔子觀於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龞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汩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這裡的【私】,即是稻草式的小知。那些固守小知的人,就像守株待兔的那個人一樣:他們有沒有得到知識的兔子?有。但不知所失之大。

莊子這個寓言,所講的是超越客觀唯物的照觀法。

(四)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大體上是在講體、無為;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則是講用。這裡又分為兩部分,言善信,正善治,以體講用,有為;事善能,動善時則是無體的以用講用,無不為。這七句話,有個從內至外的順序。

觀察一個人,最基本的就是聽其言,觀其行。言為心聲,行為心表,言和行是一個人最基本的用。

言善信,即,說出的話有效驗。《論語·學而》中,有子說:「信近于义,言可复也。」這句話是說,合乎道義的諾言,才能實現。與此類似,合乎道的言,才會有效驗。

言善信是什麼樣的呢?如莊子所講,「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莊子·寓言》)卮言,就如酒卮傾倒出水一樣的話——上善若水。倪字的本意是小孩子,引申為極其微小的頭緒。「和以天倪」即如言談微中所講,隱微卻一語中的。錢穆讚歎《莊子》,意味無窮,似乎千古之下,如酒卮流水,(意義)仍然流不盡。這正是「因以曼衍,所以窮年」的意思。

言善信的另一個例子是讖語。讖是預示吉凶的隱語。《說文解字》有:「讖,驗也。有徵驗之書,河雒所出書曰讖。」也就是說,讖屬於一種預言,但是只有正確的預言,才稱得上讖。《三國》,《西遊》和《水滸》都有得道的人講讖語的描述。這些讖語都是隱語,只有當相關的人和事發生後,人們才從細節符合上,才知道講讖語一定是預知了;如果不是先預知,也就不會講出這樣的話——言談微中,隱微而中的。為什麼要作隱語,而不是直接預言,這是因為一旦說出,人就會依賴或者反其言而行,這樣就乾擾所要預言的事件。

這就像科幻中的時空旅行悖論,人回到過去,對過去改變了一點兒,就會影響到現在。比如說,時空旅行機,如果帶到了過去,那過去不用發明就有了時空旅行機,現在的人也不必發明,時空旅行機就這樣不用發明而憑空跳了出來——這是個悖論。讖語即是避開此類悖論的隱語。因此讖語不能明言。《推背圖》即是一例。

禪宗的話頭也是一種隱語。得道的人,明心見性,應答的每一句話都是微中,彷彿對話的人看到了一幅沒得道的人無法見到的圖畫,得道的人每句話都是那個圖畫中的微小細節——天倪,互相間明明白白,但沒得道的人卻如墜入五里霧中,不知頭緒,不知所云。

《論語·子路》有:「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這句話所講的是普通人,沒有得到那個真正道義的人,他們識量淺狹不知本末,因此他們所講的話,不符合道或道義,但他們卻努力去遵守諾言。孔子認為,這不符合道,但也可以作為一士而立足。

接著這句話(注2),子貢又問:「『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這裡有個很有意思的巧合,這裡問完「言必信」,接著就問政(正),而老子也是講完言善信,就開始講正(政),正善治

這裡的政,似乎顯示出老子之書,是政治學。但並非如此。錢穆講,先秦諸子皆是豪傑之士,莫不以天下為己任。作為一個士,其行(本行)就是參與政治,老子本來就是出仕的。那個時代,能對社會發生影響的公共事業,只有仕途。即便教育,原來也是官學。孔子開風氣之先,雖然可能不是收民間弟子而不以出仕為目的的第一人,但在孔子之後,這個模式得到確立和認同。如果這句話是老子在講政治,那下面講事善能,只能是講為官之道了,這就很可笑了。一邊說老子出世,一邊說老子講政治,是自相矛盾的。

老子講的正(政)善治,與儒家的「天下平」(《論語·大學》)不同,而略同於《易·繫辭》中的:「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老子認為聖人無為,天下有道則達到自治。《莊子·徐無鬼》中提出「去其害馬」,也是使天下大道流行而達到自治的意思。儒家卻是有個大同的治平標準,靠有為來實現。老子所講的天下有道的治,尚待第十七章詳述。

(四)事善能,動善時

事善能是從事的意思。《老子河上公章句·易性》解之為「能方能圓,曲直隨形」,這個解符合水的特性,但只是「幾於道」——以「易性」為題,是不對的,人不能為水。

蘇轍《老子解》說,「遇物賦形而不留于一,善能也。」蘇轍這個解釋,沒有易性一說,而是道者本來如此:能方能圓,能曲能直,不留于一,順形不隨。隨形者,是事功者,完成了便罷,但事善能要求更高,還需要成於道。

在封閉系統中的事,如學生考試,與準備工作有關,只要精熟,結果是一定的,結果超不出一定的範圍。這就像西西弗斯的推石頭上山,或者納什的囚徒困境。但人間世的現實是莊子所講的外物不可必。自己自認為西西弗斯和囚徒,那麼一切都是荒謬的——不管你的博弈有多麼高明,加繆知道那是荒謬的。

但在半開半閉系統中的事,事在人為,善能和其結果往往不在於精熟,有靈機一動(如運用之妙,在於一心),有熟能生巧,有過猶不及(如聰明反被聰明誤、畫蛇添足),也有人算不如天算。

禪宗講吃飯飲水,最簡單的事,也能悟道。道理何在?雖然最簡單的事,做到事善能並不容易。良价禪師道:「我終日吃飯,從來沒有吃著一粒米;終日喝茶,從來沒有喝到一滴水。」這是真正地。(注4)良价禪師所講,恰恰是不易性。

宋司馬光《迂書·官失》說:「世之人不以耳視而目食者,鮮矣。」世人寧可道聽途說,不肯自己去看;食不知味,看包裝,看標籤就認為必定是好的;食不甘味,而是聽人講健康就吃,往往適得其反。吃飯喝水畫蛇添足,加入各種調味劑,以至於不知飢渴,渴了非飲料不喝,不渴卻去喝飲料。這些種種反常的人,遠比平常的人多。而真正能善能的,又比平常人更少。這些種種反常反倒比平常和正常多,在西方,就得出了墨菲定理:任何事都沒有表面看起來簡單,會出錯的事就總出錯。

不易性,卻要事善能,隨物方圓曲直,那麼性中本沒有的怎麼辦?《莊子》一書中說個很多寓言,如庖丁、輪扁等等,皆是回答這個問題。關於政治,《莊子·應帝王》也有:「夫聖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確乎能其事者而已矣。」

簡單講,行事只有按照其道,才能得善。複雜一點兒講,自身要有其德,沒有那個有德的人,也就沒有人能行那個道,事也不成,如立斧飛白的寓言所講。更複雜,莊子講,還需善假於物:「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魚不畏網而畏鵜鶘。」(《莊子·外物》)不知量力度德,不知善假於物,不能善其事——這幾乎是每個人都會犯的錯誤。在西方,這個小小的觀察,包裝一下,就變成了彼得定律:人皆不稱職。這百年來,中國人對國學似懂非懂有之,不明就反對有之,對這些趸來的沒頭沒腦的定理,卻敬奉有加——這將成為歷史上的一頁笑話。

事有節,就像竹子的節一樣。竹子生枝,都是節外生枝,沒有說在兩個節半截腰生枝的。動善時所講,即是事的前後發展有節,胡亂動不善,而要在關節上動,事半功倍而善。兵法有:「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孫子兵法·九地》孔子說:「使民以時。」《論語·學而》這都是動善時的具體應用。時機不對而,勞而無功。

伍子胥說:「吾日莫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史記·伍子胥列傳》)這也是動善時,但是屬於違反兵法的動善時,不可作為常道而效法。他違反的兵法是《吳子·治兵》,「日暮道遠,必數上下;寧勞於人,慎勿勞馬。」馬援的「老當益壯」,用了「日莫途遠」之意,真是運用之妙,在於一心——半開放系統。

萬事皆有節,應時而動,才是動善時。將事物的前後,看作一頭牛,就像庖丁解牛,「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遂能達到無不為。無不為不是胡作非為,而是其中有道而無不為:道無所不至,道之所能至,人皆能至,不管是物真、至善、還是至美,甚至超越。

萬事皆有節,而節中有節,因而動善時並非輕而易舉。用《易》算卦,分成六節,但主要看老陰老陽的變爻。物極必反,其人為轉折和可能性變動,在老陰老陽的時候發生。其可能性,蘊藏在錯、綜、複雜卦中。簡單講,用《易》卜卦是將事物數字化的一個方法,然後從數字化後的序列中得到關節點,找出動善時的那個時機和可能。也就是說,用《易》算卦時,《易》是個可供預測用的數學模型。當模型套用在一件事上,正好符合,那麼也就能夠預知變化,這就沒什麼可驚訝的。因此卜卦的關鍵,在於生掛,找到一件事對應的一個卦,然後可以預測。這就需要先有那個人,那個能找到對應卦的人。至於《易》這個模型有多可靠,簡單講,《易》所包含的數學,遠遠不止二進制,而包括二十世紀的某些數學進展。(注5)這些數學較為複雜,不便展開討論。《易》中還包括什麼,大概需要未來的數學再發現。所知的是,《易》絕不簡單。那些誤認為《易》簡單的人,是不懂數學的無知。

中國古代歷史的年號紀元法,也是因為歷史是有節而應節而論的。一個紀元年號,代表了一個較大的轉折,即社會和政治一個大的變動。在一個紀元裡,社會發展趨勢大致一致。現在用西元代替紀元,就隔膜了此類的認識,也不容易記憶。現實社會也是如此,需要動善時

此類例子極多,茲不列舉。

《論語·子罕》有:「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孟子講:「能者從之。」(《孟子·盡心上》)

1.

《孟子·盡心上》說:「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2.

海森堡談理論、批判與哲學 (部分)

https://pb.ps-taiwan.org/modules/news/article.php?storyid=140

愛因斯坦論理論與觀測

與其進一步談論上述發展的細節,現在我倒想談談 「該發展中最核心部分的哲學」這個議題。剛開始時,我以爲這可能就是指,只引入可觀測量的觀念;但當我於1926年在柏林講論量子力學時,愛因斯坦聽了我的演講後,糾正了上述看法。

在我的演講之後,愛因斯坦邀請我到他的公寓討論。他劈頭就問: 「你那個非常怪異的理論背後的哲學是什麼? 那個理論看起來不錯,但你提到只討論可觀測的物理量卻是什麼意思呢? 」我回答說,雖然電子在雲霧室可留下軌跡,但我再也不相信電子軌道這碼事了。我覺得我們應該回歸到那些能真正被觀測到的物理量,同時我也覺得這正是他在相對論中所採取的哲學,因為他也放棄了絶對時間,並引入與座標系有關的時間。愛因斯坦不禁笑了起來,並對我説:「但是你應該知道,它是全然錯誤的。」 我回説: 「這是為什麼呢? 你不是用了這樣的哲學嗎? 」他説:「沒錯,我是用過它,但它仍然是一派胡言! 」

愛因斯坦向我解釋,事實上事情正好倒過來。他説:「你是否能觀測某個東西,取決於你所用的理論。理論才真正決定了什麼是可以被觀測的。」他的論點如下: 「觀測指的是,我們在現象及我們對該現象的理解間建立起某種聯繫。在原子中發生了一件事,發出光來,光照在相片上,我們看到該相片等等等。對於這整串介於原子到你的眼睛和你的意識之間所發生的事件,你必然假定一切按照古典物理來發生。你如果改變了描述這串事件的理論,則你的觀測也必然改變。」所以他堅決認為,是理論決定了什麼可以被觀測。愛因斯坦的評論,對於日後我與波耳嘗試探討量子力學的詮釋時起了重要的影響。我們以後再回頭來談這件事。

讓我再談談我與愛因斯坦的談話。愛因斯坦指出,只允許談論可觀測的物理量是極危險的。因為所有合理的理論,除了有可以立即觀測的量,也允許比較間接的觀測量。舉例來說,馬赫相信原子的觀念不過是關於點的方便想法,他不相信原子的真實性。現在大家都覺得這是胡扯,人們很清楚原子是真實存在的。我也覺得,從為了方便而提出原子觀念(雖然在邏輯上是有可能的)的作法上,人們是不能獲取任何益處的。這些是愛因斯坦所提出的觀點。對於量子論,這表示有了量子力學,你不只有頻率和振幅,你也有機率振幅、機率波等等,這些當然是很不一樣的東西。

發現一個數學的錯誤

在另一個故事裡我們知道錯誤在哪邊。那是愛德華·泰勒(Edward Teller)約於1928年到我在萊比錫的研究所時的事了。他想要做一篇博士論文,我沒有給他有關湍流的題目。因為當時量子力學已經算得上是像樣的物理了,所以我建議他也許可以研究氫分子離子,那是一個由兩個質子和一個電子組成的系統。我告訴他波耳的一個學生,布勞(Burrau),剛發表了一篇有關此分子離子正常態的好文章。他得到有關束縛能的結果和實驗吻合。泰勒應該去研究其激發態。

幾個禮拜後,泰勒到我的辦公室來告訢我說,最近威爾森(Wilson)發表了一篇新的文章,他使用很好的數學方法,比布勞的更好更嚴謹,証明氫分子離子的正常態不存在。這又是一個不幸的結果,我告訴泰勒這一定是錯的,因為畢竟此分子離子的確存在,這是人們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泰勒説:「威爾森的數學是那麼的好,你不能找出任何可反駁之處。」於是泰勒和我為之爭論不休。我想大約過了兩個月後,泰勒確實找出了威爾森文章的錯誤;這是一個相當有趣的錯誤。威爾森的數學方法確實是很漂亮的,但他推論説,「我們知道薛丁格波函數在離兩個中心很遠處必須趨向零,」這是對的,「所以我們的解析函數必須為正則的,且在無限遠處為零」,這是錯的,因為我們只需要求在(距離的)實數軸上它會趨近於零就足夠了,不必要求在虛數軸上也如此。這是一個人們可能會犯的錯誤,我希望諾特在湍流的研究上也犯了類似的錯誤,但我不知道到底實情是怎樣。

3.

《論語·子路》有: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4.

雲居道膺禪師專程前來拜訪洞山.良价禪師的時候,良价禪師問道:「你是從什麼地方來?」道膺禪師回答道:「我從翠微禪師那裏來!」


良价禪師再問道:「你在翠微禪師那裏,他都教導些什麼?」道膺禪師道:「翠微禪師那裏每年正月都祭祀十六羅漢跟五百羅漢,而且祭祀得非常隆重!我曾請示道:『以此隆重禮儀祭祀羅漢,羅漢們會來應供嗎?』翠微禪師回答我說:『那你每天都吃什麼?』我想,這句話就是他的教言了。」

良价禪師聽後,非常驚訝地問道:「翠微禪師真的是這樣教導你們的嗎?」道膺禪師非常肯定地答道:「是的!」良价禪師既高興又讚美翠微禪師,不禁非常歡喜。

進一步道膺問良价禪師道:「老師!請問您每天吃些什麼?」良价禪師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我終日吃飯,從來沒有吃著一粒米;終日喝茶,從來沒有喝到一滴水。」

道膺禪師聽後,忽然鼓掌道:「老師!那你每天是真正吃到米、喝到水了。」

道還按:「羅漢們會來應供嗎」一句,是問神用神能。翠微禪師的回答是在講,這個與你何干?「那你每天都吃什麼」一句,是你有自用自能,這才是你的本分,你先能夠自用自能才行。良价禪師的「我終日吃飯,從來沒有吃著一粒米」一句,自用自能已經成神用神能。所謂「百花叢裏過,片葉不沾身。」所謂見性,自性本來與百花更無半點干係。

5.

楊道還《傳統學術與個人修養》,https://www.lulu.com/search?contributor=Daohuan+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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