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鹰牌的,小吉普车
十年之后,我又一次坐在了教练旁边,练车。我不喜欢开车。虽然十年前我一次就通过了路试,但那之后我没再摸过车。新手驾照未转正,也就过期了。现在想开,得重考。【1】据我爹说,我上幼儿园时,有一天曾非常非常想要一个玩具——一辆绿色的、鹰牌的,小吉普车。记忆中的恐惧告诉我,在那个我们一家还蜗居在宿舍里的艰苦年代,我爹最终似乎没给我买。或许和他在大学教书的职业有关,哪怕他后来阴差阳错下海赚了超多的钱,我们家也未曾对买车有过兴趣——想去郊游,包车就是了。只是那天第一次包车,还没开出市区,旅途就因我晕车而止步了。而后我爹又稀里糊涂地没了钱、出了国。相比之下,我二姨夫(表弟的爹)更像是真的商人,从酒局回来醉倒的那种,和精明的二姨很配。二姨夫妇给表弟买很多玩具,我们周末在外婆家一起玩的玩具也几乎都是他的。数量最多的,就是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玩具车。表弟似乎什么车的标志都能认出来,啥车也不认识的我只能是他说啥,我信啥,他开心就好。与有书香熏陶的我不同,表弟也比较任性。周日晚上爸妈来接我们回家时,表弟因为不听话,常被二姨夫妇打屁股。那年暑假,我和表弟先后出了国,我在北半球找我爹去了,他和他爸妈去了南半球。出国前最后一次见到表弟一家时,二姨夫已经有了车,他们一家把我从外婆家送回我家。数年之后,我亲妈告诉我,二姨夫移民后,因常年喝酒等问题,去世了。精明的二姨没有再嫁,表弟大学没读出来,在机场的便利店打工。而那时的我,在读博士。我和表弟在网上聊过一次后,就没再联系过了。有始有终,这样对我们都好,毕竟我们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代了。没有车,我仍然可以过得很好。【2】出国后,年少的我曾不停地梦见几部同样的剧情。关于初恋们的梦,关于读大学的梦,还有关于被迫无照驾驶的梦。好好了断了、不再有迷茫的人和事,比如表弟,就从不会梦到。读了本科后,学校给随便坐的车票,我一度戏称,那是我读大学的动力。是的,相比较那些憧憬着开车的同龄人,我更喜欢步行,喜欢坐温哥华的Skytrain。那是一种不用讨好谁即可拥有、不用跟谁勤学苦练即可掌握、不用为谁承担驾驶责任的出行方式。听着耳机里的动漫歌曲,我时而踩着节奏在街上走秀,时而与天之车在碧空中穿梭,仿佛我只有路上,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但人终究是要承担起责任的。结婚前,我终于考取了驾照,只是,即使我想要承担起这份责任,我和我爸妈,也没有能力再买一辆了。回到我爸妈家,我和我爹提到了他们能支持我们什么,话题慌乱间聊到了车。那一天,我终于回想起来了被巨人支配的恐惧——和当年一样,那不是靠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我的应对可以不一样——于是,我又回去了东边,边读博士边组建了我们的小家。至少,在之后的若干年里,我仍然可以享受学校给的车票。没有车,我仍然可以过得很好。【3】思绪回到现实,而假期已过半。为了陪老婆孩子玩,我又一次没再能抽出时间找教练练车。人生或许就是这样,要想前行,总得以某种形式回到过去,把当年没有迈过去的坎迈过去——而我,迟迟没迈过去。就连这篇东西,都没办法给我爹看。一些在他人来开如吃饭般正常、简单的事,就有可能是另一些人遥不可及的奢望。上学、开车、回家,每一件都可能是种奢望。然而,太多人可能没有办法像我一样,把自己遥不可及的奢望写出来,告诉大家,为什么那对我们来说是种奢望。那些为什么,时而如动力,时而如诅咒,从记忆的原点开始,陪伴我们直到今日、甚至永远。“没有车,我仍然可以过得很好。”“真的吗?”假的。我非常非常想要一辆绿色的、鹰牌的,小吉普车。
贴主:等边直角三角形于2024_08_05 2:49:4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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