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家

楊道還 7/5/2024
一個物理學家和一個生物學家一起喝咖啡，論起來生命起源。
科學家說：「任何生物都是原子構成的，也將回歸到原子。你看大海，有時能掀起大浪，但不管多大的浪，浪頭總歸會過去。浪頭上可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發生，生物和人類也是如此，看起來很長時間，但其實只是一瞬間的複雜。這種現象，物理學稱之為漲落。地球上的生物，只是宇宙中一個小的漲落，偶然——概率非常小，造成的，所以，生物最終要歸結到物理學這樣的基礎學科。」
生物學家說：「但物理學家伽莫夫（George Gamow）講過，將飛機所有零件都堆在哪裡，龍捲風過後，零件組裝成了一架嶄新的飛機，機率接近於零，然而人類在不斷地製造飛機。這又如何解釋呢？進一步講，如果某個零件不能一步步安裝，而是需要嵌套，像一環環的鍊子，先要打開環，再焊回去成環，機率是多少呢？一個自然環境，是一個完整的循環，有時一種不起眼的動物或植物變化，會引起循環的崩潰，這又如何組裝呢？」
物理學家說：「你講得很好。這裡面有很多問題，還需要進一步探索。但基礎學科仍然是基礎，沒有空中樓閣。你們系不是叫生命科學系嗎？字眼兒得落在科學上。再說了，你們生命科學系裡面怎麼都是生物學家？不科學呀？！」
生物學家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一個王國建立在一片無垠的黑森林中間。在王國的邊緣，有個小鎮，鎮上的人都靠探險有關的工作為生。因為有的探險家到黑森林裡發現過有用的資源和寶藏，所以探險家很受尊敬。探險家出發之前，要在鎮上買些裝備，回來又會在小鎮駐紮，小鎮就像個探險的大本營。
越深入黑森林，需要的裝備越多越複雜。大的探險家有時會要求訂製某種特殊的新穎裝備。一開始做裝備的人不知道他們用這些裝備作什麼用，但一旦得知用處，就將其精巧化。還有繪製探險圖的人，也每天不斷地工作。這些人雖然沒有進去過黑森林，但也稱自己是探險家。
很多年以後，探險家慢慢地滲入到了黑森林深處。從他們的探險圖來看，他們走到過的路線，就像一顆顆大樹，樹根在小鎮，而枝葉散佈在黑森林深處。兩棵樹中間的黑暗地帶，就成了探險家的樂園，因為更深入黑森林已經非常困難了，要靠下一波大的人才和資金的漲落。
有一次某個探險家偶然迷路了，但他發現了一條有人走過的小路。順著小路，探險家找到了一群人。這些人就生活在黑森林裡，他們知道到哪裡找到食物、水、製作衣服、房子的材料，也能製造自己的房子和裝備——他們不需要回到小鎮。因為長久地適應性改進，他們的裝備，比小鎮上的設計家設計出來的還精巧和更有效。
探險家很驚訝，對這些人說，你們才是真正的探險家。這些人笑着說，他們還算不上，因為他們被他們知道的這些食物、水、和材料產地限制，花很多時間和精力來回在這些產地間，所以向黑森林深處的探險，很有限。像他們這樣的小部落也很多。
探險家很驚訝，問這些人，那麼你們認為什麼人才算是真正的探險家。他們說，噢，有時會有這樣的人路過。你們的探險圖，就像大樹；我們的生活地圖，就像個氣泡；他們走的路，卻像半個氣泡，半邊離我們很近，另外半邊一直伸到黑暗裡，是看不見，還是無窮遠，我們不知道。」
物理學家說：「你講得很好，生物大概或許可能是空中樓閣。但林中人所謂的真正探險家，卻算不上探險家，不產生知識。」
生物學家聳聳肩，說：「我是搞生物的，不曉得生命是怎麼回事。生命產生於黑森林裡，而不是產生在小鎮上。要知道，我們的生命科學系名字不是白叫的，生命雖然產生於黑森林裡，研究經費卻是來自於小鎮的。這叫門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