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 但迟迟没有动笔。 一来可写的太多了，因为我有两位母亲，这篇写起来会写很长。 二来写了没几行，干脆就去买机票，回国探望母亲去了。今天在楼下说到母亲， 就想先写几句。
  
从小到大， 我的父母都很忙， 平时都很少在家。 尤其是母亲， 她的工作比我父亲更加繁忙。  即使他们在家，印象中父母的形象，大多好像是慈父严母的记忆。
   

记得很小的时候， 大约两岁都不到，往往我一觉醒来，父母都不在家。 结果当然是哭的天昏地暗，最后隔壁的邻居，翻了院墙过来救我 。 隔壁住的是李教授一家，民国时期李教授就已经鼎鼎大名，是中文系或是历史系的一级教授， 全家人都特别温和善良， 彬彬有礼。 李教授好像早就去世，他的儿子翻墙过来救我， 李教授的遗孀， 我喊她李奶奶， 陪着我玩了一上午。等我父母回来找不到我而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们很严厉地批评了我父母。

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弟弟出世， 记得从那时起我就是由保姆带的了， 刚开始是保姆住在我们家里。 我能记得的，很少有母亲陪着我睡觉的记忆，能记得的大多是保姆陪着我睡觉。 因为父母晚上总有各种活动或会议而不在家，我很害怕一人睡觉， 有保姆陪着就好多了。
  

这里还有一个笑话，那时候别人结婚， 把我抱去压床之类 ， 然后大人就开玩笑问我， 结婚娶媳妇好玩吧， 真君长大了也娶媳妇吧?  我想都没想就回到，那是当然，我要娶两个媳妇。大人们就问， 你为什么要娶两个媳妇呢？ 我说一个媳妇白天和我一起玩， 另一个媳妇晚上和我一起睡觉 （这个睡觉， 是孩子纯粹睡觉的意思，可别想歪了）。 大人们笑道， 为什么白天陪你玩的媳妇不能晚上也陪你睡觉呢？ 我说，她陪我玩了一天，也要回家呀， 晚上就不能陪我了。这个我确实有记忆，当然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实际上说明我小时候，晚上的确很害怕被一个人留在家里。
   

后来弟弟也由另一位保姆带， 我就和我的保姆一起住在保姆的家里。 保姆的家仍在N城市区，但离N大校园约有公交车六七站的距离。 她比我母亲大概小了几岁，所以叫我母亲姐姐。 因为我和保姆天天在一起， 晚上和她一起睡觉，白天还能和她自己的孩子一起玩，我度过了很多美好快乐的时光， 我现在仍然能记得很多很多当年的事情。 
   

印象最深的， 就是我在那短短的两三年中，对保姆形成了很强的依赖，很快就开始叫她姆妈， 而叫我母亲妈妈。吃饭必须是保姆喂，我母亲喂的我就不肯吃。 每个周六，我母亲会来保姆家接我回家过周末。 我在屋外和小朋友玩，远远地看见母亲来了，我就会逃回屋内，哭喊着姆妈姆妈， 我妈妈来接我了。 每次我这样，母亲都会不高兴地冲我发脾气，然后保姆就在一边悄悄地抹眼泪， 印象中保姆的性格特别温柔，从没见过她和任何人发过脾气。周末在自己家中的时光没什么太多记忆， 倒是记得每个周日的晚上，我母亲带我坐车回保姆的家的路上，我都是很开心的。 看到这些，我母亲每次都很伤心。
   

长大以后，不再需要保姆，我虽然很想去看望保姆，但母亲很少准许我去。 后来我成人之后，尤其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领悟出来。 孩子的本性是自然形成的， 保姆照顾的时间越长照顾得越好， 孩子对保姆的感情和依赖性就越强。这点怪不了孩子，但对亲生母亲来说，则是很难受伤心的情况。我后来有很长时间，和母亲都没有很亲近的感觉，估计我和母亲都受我小时候 的经历的影响蛮大的。
   

更多年之后，我自己的孩子也大了，我更加领悟出来，父母的爱是一丝一毫时时刻刻地涌现出来的。 他们的爱体现在每天的无言无语之中，体现在对我们每一个错误的容忍之中，也体现在对我们每一个失败的无限的支持里。 记得当年我出国读研究生临行那天， 父亲和弟弟坚持去上海送我，母亲很忙不能去上海，看得出她的泪水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对我独自出门的担心。后来回来度假探亲， 每次到了回美国的时候，她无论再忙，都坚持要送我到上海。
   

到了我结婚的时候，我父母坚持在中国也要办婚礼。 我就说，如果一定要办的话， 我很希望能把小时候的保姆也请来。 父亲不以为然，因为那时我已经出国多年，在美国读书然后工作。我很少回国，两家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但我母亲还是想办法找到了我的保姆。婚礼那天，我在这么多年之后，又见到了我的姆妈，她和我记忆中一摸一样。 她人虽然看上去并不太老，但头发也已经花白了。 抱着我的姆妈， 我们两人都哭了很久很久， 参加婚礼的亲友，绝大多都不认识她， 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篇文章，这首歌，献给我的姆妈和妈妈，也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M9KT4cT_n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