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禁书的前世今生
鸦片战争之后，西方列强都在华设立了驻华公使，但清政府却迟迟未向西方各国派遣公使。

一件意外，让清政府设立驻外公使成为现实。

1875年2月，英国驻华使馆翻译马嘉理，擅自带领一支英军由缅甸闯入云南，开枪打死中国居民。当地人民奋起抵抗，打死马嘉理和随从4人。英国佬这下不敢干了，要找清政府的麻烦，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烟台条约》，条约中有一条，要求清政府派遣钦差大臣到英国进行道歉。

慈禧太后最后选定了郭嵩焘，让他去往英国，并且让他担任清政府驻英公使。

慈禧选择郭嵩焘，自然是因为他熟悉洋务。

郭嵩焘与曾国藩、李鸿章等人走得很近，且极力支持学习洋务，不仅如此，他认为将西方强盛归结于船坚炮利是片面的，清朝如果单纯学习西方军事无法实现强国。只有学习西方的政治和经济，发展本国的工商业才是出路。



02

1876年冬，郭嵩焘从上海出发，前往英国，清政府对于这样一位公使，自然要多加防范，所以让刘锡鸿作为其副手。

刘锡鸿此人是洋务运动的坚定反对者，他有一枚印章刻有“儒侠”二字，誓言用儒家思想救国家于乱世。而因为刘锡鸿的强烈反对，清政府修建铁路的计划也被搁置数年。

为了监控郭嵩焘，清政府规定，凡是驻外使节都必须写日记。要将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包括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详细记载，并且定时要呈报总理衙门。郭嵩焘自然不敢怠慢，用日记全程记录自己的见闻。

在香港参观了监狱，郭嵩焘如此记录：

因论西洋法度，务在公平，无所歧视。此间监牢收系各国人民之有罪者，亦一体视之。”
从其用“歧视”一词来看，郭嵩焘接受西方思想还是很快的。而其人有些见识，可以称得上是超前，比如他认为西洋强大最核心的是在政治体制，其次是商业制度，最后才是造船、造机器这些具体的技术上面。他的这一见识已经是远超洋务派，甚至已经和戊戌变法的思想很接近了。

西洋立国有本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造船制器相辅以益其强，又末中之一节耳。
而真正让国内一些人难以接受的是，郭嵩焘说欧洲列强也有两千年历史，也就是从侧面击碎了清政府天朝上国的美梦。

现在的夷狄和从前不同，他们也有两千年的文明。
郭嵩焘的这些见闻，被他合成一个册子，大约2万多字，名为《使西纪程》，呈送给总理衙门。

这个册子一回国，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骂他为汉奸的人，数不胜数，有人说他：

有二心于英国，欲中国臣事之。
虽然有李鸿章的种种维护，但依然压不住舆论汹汹之口，最终慈禧下令，将《使西纪程》列为禁书，全数销毁。但此书此前已经有小批量的印刷，所以还有少量的存世，所以今人才得有幸看到这本小册子。




03

而最痛恨郭嵩焘的是与其同行的刘锡鸿，他对郭嵩焘的种种言行是痛心疾首。

刘锡鸿处处都要打郭嵩焘的小报告，让总理衙门也不胜其烦，就把刘锡鸿任命成为驻德公使。

但刘锡鸿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有次参观炮台，突遇天气突变，陪同的一位英国人将自己的大衣披在郭嵩焘身上。刘锡鸿见此，大怒，认为郭嵩焘就算是冻死，也不该接受洋人的衣服。

巴西国王访英时，巴西使馆邀郭嵩焘参加宴会，当巴西国王入场时，大家一同起立迎接，郭嵩焘自然也不例外。此举被刘锡鸿视为汉奸行为。

宴会上，郭嵩焘出于好奇，翻阅音乐单，刘锡鸿大为不满，认为这是在学洋人。

至于郭嵩焘不用茶水，而用银盘盛糖果招待外宾；郭嵩焘不用翻译，学习英文想要和外宾直接交流，自然都被刘锡鸿作为“罪状”呈送回国内。



04

伦敦波特兰大街49号，是清政府驻英使馆所在地，这个使馆，一直沿用至今。

作为这个使馆的第一任主人，郭嵩焘索要做的事情很多，而帮助在英的留学生是一项重要工作。

当时派遣在英国海军有12名学生，但格林尼治军海军学院并不能完全接收这批学生，郭嵩焘拟了一个名单，并在给英国外务部的信函中说：我有一份由留学监督李凤苞和洋人教习德雷赛的联合推荐名单，希望按照名单的先后顺序进行录取。

最终，严复、方伯谦、萨镇冰等6人进入海军学院学校，林泰曾、刘步蟾等另外6人被分派到各地的英国军舰上学习。这些人后来成为北洋水师核心力量，一些人在民国时期依旧是中国海军的核心。

而郭嵩焘对这些学生又多加鼓励，尤其是对严复极为认可。

郭嵩焘在英国的时间不是很长，也长不了，他的思想太超前，批评声音太多，最终清政府派曾纪泽接替他的职位，让其回国。



05

1862日本幕府一艘千岁丸到了上海。

这艘船在两年的考察中，出访美国，又访问了上海，对于上海的繁华，他们在日记中写道：

比之美利坚之华盛顿、纽约，其繁华程度尤远胜之。
但他们很快又发现，这繁华跟中国人无关，所有的税收、都由洋人控制，华洋地位天壤之别！，何故英国人管理海关？天津战后约定清政府赔款1600万两，并以五港40年海关税抵押，实在令人慨叹！

而在日本人眼里，曾经的天朝大国已是朽木。

上海城门为西洋人把守，自国人却不能自由出入，何以让西洋人如此势盛，我可怜唐人，清国的衰微可见也。《中牟田仓之助传》绝非隔岸之火，孰能保证我国不遭此事态，险矣哉高杉晋作《游清五录》
就在郭嵩焘出使西欧时，日本人也开始走向世界。

1872年，日本派出一个使团到欧美各国，想和西方列强修订不平等条约，但却遭到了无情而粗暴的拒绝。使团成员木石孝允的日记写道：

彼之所欲者尽与之，我之所欲者一未能得，此间苦心竟成遗憾，唯有饮泣而已。
是的，列强不会对任何一个国家报以怜悯和同情，要想改变现状，惟有自强。

在其后的时间里，日本逐渐摆脱被列强奴役的局面，走上了自强之路。



06

最后，用郭嵩焘书中的一句话结束全文。为何摘录这句话？郭嵩焘这句话本是说如何强国，但其实用在个人成就事业上，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去弊求速，立志求坚，任贤求专，收功求缓，自处之道如是而已。自古国家大利之所在，皆成于渐而起于微，断无一蹴而即臻强盛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