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同学“一米七”
【前记】我和她自70年一别,过去了四十五年。六年前同学聚会见到了。那天下午茶人多。约了晚饭。我们都有了幸福的家庭,我们聊了走过的路,聊的很HIGH。HIGH上了珠穆朗玛峰,如今天下午同学群里的歌:Let me believe that you love as you loved long long ago。这是台大合唱团演唱的《請對我說說那甜蜜的故事 –LONG LONG AGO》。全曲以溫柔的曲調,向久別歸來的愛人訴說著昔日往事。開頭柔和的和聲,帶出綿長的懷舊之思,樂曲的主題先後分別由女高音、男高音將情思娓娓道來, 其他聲部輕柔的應和著「很久、很久以前」,營造出回憶的氛圍。全曲透露著一股暖流,卻在甜蜜之中帶著幾分憂傷,隨著音樂開展,扣人心弦。。。我的小学同学“一米七”
马客
(一)
我们那个年代,少男少女们很缺乏有关“恋”的心理和生理基础的教养,因此常有把友情自说自话地当成初恋的毛病,而且一病就是几十年。
(二)
我的“初恋”,是贴隔壁的邻居,在一个教室里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六年,更重要是,她是设在我家的课外学习小组中的资深组员,从二年级建组一直玩到小学毕业小组寿终正寝。
那时的学生至少可分四类:学习好并听老师话的,学习好不怎么听话的,学习不好但听话的,不听话学习又不好的。
这第二种人(或类似的)常常是当老师(或当领导)头痛的根源,很多祸及国家社稷的害群之马都源于这样的品种。她和我当时不幸都属于这种挡次,因此在少先队里最大的官也只是当到“一杠”的猪头小队长,还时不时地被褫夺队衔,连三角型的小队旗也不让你扛。
我总把“两小无猜”理解成不按性别地处理小夥伴,谁是青梅竹马,臭气相投玩的来劲的;谁是阶级敌人,欺负我的和到老师和我妈那里去告状的。
她不像对我负有监控责任的中队学习委员那样处处以身作则,哪怕在课外小组做作业也从严要求:没完--没玩。
在我执长我的小组时,她和我队衔最高,责无旁贷地调节着学习和娱乐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一旦玩兴骤起或其他小组的来登门挑战,管他娘的作业不作业,小夥伴们象尖刀排发现了敌情,哗地,全散开了。
一天早晨出门时,才想起第三节算术课要交的四则运算一题都没作。赶紧在院子门房坐下,抄下题目,根本没时间运算,像现在买彩票一样,胡想一个幸运数字,填在“=”之后,便草草了事。课间操后,她悄悄地来借算术本抄题,我早忘了“幸运”答案的炮制过程,还真以为是劳动所得的知识产品。第二天放学,我们被带到办公室,罪名可怕的听不懂,“你们不是不会,也不是没有时间,这是挑剔!”我们望着两本本子上一模一样的荒诞数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对于不求上进和不争取在队衔“杠上开花”的,一玩疯了,就把诸如此类的“挑剔”行为及其后果忘得你拼命想也想不起来。
玩得最多的是叫作“摸瞎子”的游戏,开始是谁被用红领巾蒙住眼的“瞎子”碰到,谁接著作瞎子。等玩到高级阶段,瞎子要重见天日,不但要抓住不瞎的,还得瞎子摸象摸出个谁是谁来。当然她很少能抓住我,谁都不容易抓我,但一旦落网,她根本不需要摸,一声喝:“哼,你”,便自说自话信心十足的扯下红领巾,我就没这种本事。
最具挑战的是她腿长,我跑多快她能跑多快,我骤停变向急转,她也跟着到了身后,你甩不掉她半步。一次官兵抓强盗,匪兄匪妹们几乎全数被擒,手拉着手在院子另一端的槐树边连成了一条长龙,就等还在逃的残匪我冲入重重防守,在长龙顶端的俘虏的手心猛击一掌,强盗们就可重获自由,接着与官兵周旋。我是施开了混身的解数,东冲西突,成功地甩开了众官兵,最后遇上了这个对头。我往左,她迎左,我转右,她迎右,最后被拦腰一把紧紧抱住,我望着她鼻子上沁出的汗珠,气的呼呼直喘。
小学的最后几天,拍毕业照,那可是件大事。都一式红领巾白衬衫深色裤子或裙子,就差彩色胶卷,否则就全了。拍照后班主任讲话,有的同学年纪这么小就没有集体荣誉概念,毕业照一辈子就一次还要请事假,看她以后怎样后悔。我这才发现她没来,据说是去探望生病的外婆了。她是否后悔我不知道,我当时确实有过一丝遗憾的感觉。几年以后,插兄插妹们在煤油灯下研究这张小小的120黑白照。
“哪个是你亲爱的?”
“没有一个是”,我回答的非常轻松不带一点内疚。
(三)
小学毕业,接着是文革,中学一时进不去,这时我们这帮后来成为69届的社会活动就以性别划分了。但有时一个人回家,总要和她一起逗逗她的那只大猫。或者我在用像章换来的工业轴承组装“溜冰车”,她会在边上等着第一个试车。在早晨菜场的人群中偶然撞上,她会歉意地责怪,“唉约,侬早来一步,我好帮侬豆制品买好”。但到那时为止,我还是把她作为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同性(或无性)小夥伴,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和心理。
那天,我欺负打不过我的小军,却忘了他还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14岁和17岁这种差距悬殊有如海湾战争中的美国和伊拉克,我被揍得泪流满面,但还犟在现场不肯走。平时的小夥伴见不到一个,只有她站在我身旁,一声不响地看着我。胸中深处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钱塘江潮由远而近带着轰鸣一浪高过一浪滚滚而来,当潮峰在心头激起一片浪花时,我被这巨大的势能震撼住了,泪眼中我看不清她。
如果事情按惯例发展下去,她很有可能成为我的夫人。但造物主并不如此为我设计人生。
没多久,祖籍北京的她疯长起来,几天没见,我就矮了一截,到最后我和她目光交流成了名副其实的仰望。这种意外打击绝对是致命的。从那以后,我开始躲她了,在我的日记中为她专用的代号和暗语也开始出现了,在门框上记载身高的刻度更是密密麻麻。可是很遗憾,直到下乡前,我才赶到她的等高线--一米七,离我设计的攻击高度(1.76米)还有整整6厘米要爬。
(四)
那年我去了赣北,她去了赣南。在溯长江西上的东方红5号轮上,我将日记中有关她的记载撕了下来,一直撕的不能在撕,伸开手,那一把把细白的碎纸片,在初春寒冷的江风中,很快飘散的无影无踪。然而从保尔.柯察金学来的那一套不WORK,保尔用事业“枪毙”了丽达,而她却象一块难以消化的食物,老是沉在心头。
我得感谢她。
由于这种消化不良,我没染上那时流行不讲“饮食”卫生的弊习。为了消化这块难以消化的东西,我为自己制定了非常严格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要求和标准,竹马岭的岁月奠定了我的整个人生。
然而在修地球的日子里,最经不起消化的是一天三餐。一年难得有几次开荤的日子,六两米饭或三只二两的馒头就着红辣辣蒜末豆豉,两分钟就完了。而那时的劳动强度却大的与营养和生长发育极其不相适应。当我们这群16,7岁的大小子挑着柴歪歪斜斜抖抖颤颤地颠下岭来,那六两米饭的能量早就转换到那两捆比体重还重的柴木上去了。
想着那1.76米的攻击高度,我绝望了。
经过两年顽强向上,我的身高最终在1.73米,在离目标3厘米处永远停了下来。3厘米的身高优势根本算不上优势(1.73的个头在今天更有二等残废的美称),但在那时它给了我孤注一掷的勇气。春节前,“18岁的哥哥”我到仓库精心称了两斤特级云雾茶,回上海探亲。
那年她没回家,她妈收下了茶叶,高兴的问长问短。最后她妈让我站起来,“站直了,让阿姨看看,长成了什么样的大小伙子”。我的血唰的涌了上来,现在我明白我这是反应过度,当时我觉的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保尔.柯察金没能帮我“毙”了她,这次她妈给了我“剖腹自杀”的军刀。
(五)
回到竹马岭,我遛览一本本日记,这次我没撕,而是把与她有关的记载小心翼翼地用白纸四边封上,并注明10年以后方得启封。
第一个十年过去了,我立了业。第二个十年过去了,我成了家。我没有启封当年的日记,她被我用白纸封在那字里行间,没再来扰乱我那自以为是男子汉大丈夫的铁石心肠。
两年前,她来了。我们这回都是匪兵,而且动了真刀真枪,我们在中弄堂中了官兵的埋伏,众匪徒跟着两个“猪头小队长”奋力拼杀以博一条冲出重围的血路。最后她也中弹了,在血泊中喃喃的对我说,“走吧,我跟不上你了……”。20多年前的那排骇浪巨涛猛的抨击我的心头溅起了连天的水花,也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打开灯,凌晨3点,窗外雪花静静的在黑夜中飘落。这感觉象白雪花,晶莹,纯净;象蓝宝石,她的光泽不为岁月而风化消蚀。凭着这感觉,我试写了我的第一首诗,她的结尾是:
我曾夜半惊醒,
也曾梦中流泪,
我曾询问自己难道这也算是初恋?
不需要答案。
因为是那样的童心稚情,
青山中潺潺流出的碧水一涧。
也不要再问。
不信你听那歌:
“我们已经分别的太久太久。”
但我还是要讴歌伟大的造物主,他给了我们一个金色的童年,
还奉送一个海阔天空的梦境任思绪纵情展翅翱游。
那里有小鸟在前面带路,那里有大湖我们荡起双浆在春风垂柳中翻拨清流,
还有很多朋友随着琴声伴着舞步欢歌一曲友谊天长地久。
朋友呵朋友,那么些年过去,
我已记不清你的音容,
它早酿化为一坛芳香浓烈的醇酒。
朋友呵朋友,我愿举杯祝酒:
愿你潇洒尽意在人生旅途,
也别忘了到这系梦牵魂的幽静深处再干一杯相思河畔的美酒(萨克斯演奏的50秒处)。
1996.4.18于蒙特利尔
贴主:markmarkmark于2023_04_08 23:46:43编辑
贴主:markmarkmark于2023_04_09 17:02:41编辑
贴主:markmarkmark于2023_04_09 17:03:03编辑贴主:markmarkmark于2023_04_09 17:08:17编辑
贴主:markmarkmark于2023_04_09 22:01:3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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