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西站地铁遇到谭飞的时候，18年的秋天已至，天空下着毛毛雨。自己单身一个人，懒得回去做东西吃，就在附近天桥旁边的肯德基，点了一份套餐。



想到回去还要度过看电视消磨的周末，决定还是转头，到小超市采购点零食。我想起来，我还有一提6听的罐装可乐没拿呢？我已经付了钱，东西放在脚下，要谁看见了，就白白便宜了他。我急忙赶回去，拉开玻璃门时候，一个男人堵在我面前。左右闪躲不及，撞了个正着。我看清楚，他手上不正是那一提6听可乐？这个大冷天还穿着单薄牛仔衬衫的男人，抽着一根烟，怎么看都不像好人。我抢过这个男人手中的东西，使劲瞪他一眼，他表情很无奈，显得无辜极了。我东西拿到手，才不管其它，然后就走人。几天后我路过店子，老板说，小姐，你上次忘记拿的可乐，这次一并拿走吧！我张大了嘴巴。很快我就醒悟过来，我真的冤枉了那个人。好尴尬，幸好没有再遇到那个人。后来，还是很不幸，我在上班的地铁上遇到。正是这个人，坐在我对面。他冲我一笑，我只有点头回他微笑，小声说，对不起啊！他完全不在意。地铁拥挤，出的时候周围人群如潮水，我一歪，就要摔倒，他一步冲过来，扶住我。一安全出来，他就立刻放开手。这下轮到我跟他说谢谢了，他的举止，谦谦若君子。而且，还很大度。后来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谭飞。我喜欢大度的男人。
02

    

偏偏，偏偏是我误会了他。这也是缘分呵！我这样告诉自己。再一次在地铁当中遇到，我们短暂地聊了几句。他在附近的公司上班，与我工作的企业，距离不超过5公里。出站口前，经过长而曲折的一段路，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号码。其实他怎么看，都是一个耐看的男人。只不过，总是显得有点叛逆。但他嘴巴下的胡子痕迹，证明他不是十七八岁的男孩。这个世界现在流行，25岁以上的男性动物，还把自己还叫男孩，我总觉得，是在逃避责任一样。下一次遇到，我故意问他，你还算男孩么？他仰头，然后严肃地回答，18岁以后，都是男人。北京干燥的天气，连带他的嘴唇也有点破皮。这一次，我忽然想起一部电影来。我问，你看过《喜剧之王》吗？他点头，当然。我现在想帮你做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我狡黠地笑着，眼睛一刻不游离地看着他。手中的滋润型唇膏涂上自己的嘴唇。他不回答，等我涂完，面孔凑了过来。只是一吻，我感觉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只在心里敲定了一句话：一段爱情开始了。他约我去吃饭，我要他接送我上下班。爱情来得快，发展的快。
03

    

不久，我搬到了他租的小区。第一天我花了一天，收拾整洁他凌乱不堪的房间。也收拾出了女人用过的化妆品，没有用完的sk-ll面膜什么的。垃圾丢到外面的回收桶，但心里却有一些遗憾。他的家乡是长沙。长沙出美女，我打趣他，来北京闯荡前，有没交过女朋友啊！他居然点头承认，说，是有过，但分手了。现在最爱的，是你。我反倒被他的坦白感动。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早晨起来，他把拖鞋摆在我的脚前。我忽然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而我做的任何食物，他都爱吃。我了解自己的手艺，以前肤浅地学了几下，甜咸酸辣，一塌糊涂。最擅长的一碗最简单的鲫鱼葱花汤，他喝的样子，像是吃着第一的美味。我去报名厨艺班，转眼已经冬天。我打电话给家中，也许春节时候，我会给他们带个好女婿回来。落雪的那天，是我生日。铺好蓝色洁白花纹的桌布，准备好热腾腾的汤与菜。我想要在今天告诉他，我希望和他一起去见家长。那天，电视里播放戴比尔斯的钻戒广告，我把自己的无名指伸给他看，你说，是不是少了一样东西？我期望地看着他。他当然察觉我的意思。意外的是，他没有我想象的幸福表情。相反，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我问，怎么了？是不是，你还没做好准备。他点头。我听说过，男人对结婚这样未来的事情，多少有点恐惧。那意味着责任，和交付自己。我安慰说，也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准备。
04

    

各自不提结婚，继续老样子维持着。天气预报，沙尘暴要来。公司通知，临时休假半天，我留在家里就没有出去。电话响了，我去接，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是阿飞吗？我说不是，他不在。那边立刻挂了。谭飞回来后，我一时间忘记了，也没有提。电话又来了，是他接的。给他打电话的人似乎在那边喊叫，我清楚听见是女人的声音。是谁找你啊？他看着我，表情特别古怪，欲语又止。这样我更加怀疑了，我说，是别的女人吗？难道，你脚踏两只船，是不是你的前女朋友？我紧张的问。他不说话。我明白了，你不愿意和我订婚，也不愿意提结婚，因为你根本旧情难忘。好，现在你做决定，要么跟那个女人去。要么，马上跟我结婚。步步紧逼。他抵挡不住，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看着我，充满了恐惧，说，现在的样子，面目狰狞。那都是因为你……我歇斯底里地喊。他终于说，是我老婆打来的。这话，雷霆一样击中我。我懵了。他租着单身公寓，他一个人上班下班，他告诉我有女朋友而已，并且都分手了。他现在居然才说，他是个结了婚的男人？我不敢相信，勉强笑着问，你开玩笑吧！别逗我啊！他愣了一下，脸色黯淡地说，是真的。我看见镜子里，我的面色惨白。我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他太会伪装吧！他的种种言行习惯，都不像一个已经结婚的人。也许是我太笨，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最愚蠢的。我掉了很多眼泪。我能够怎么样呢？多说无用。我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人，偷吃别人的爱情。尽管我根本不知情。他的眼神全是疼痛与不舍得，却没有开口挽留我。走出他租房子的小区，大雪覆盖了18年的北京城。我孤单一个人回家。回我的家乡，南边的城市广州。北京太冷，我和我的爱情，都水土不服。我满心都是苦涩。
05

     

回家后，我没有回去北京的公司，请同事转交我的辞职信。我重新找了工作。只是为了彻底忘记他，忘记这段惨痛的爱情。在家过的春节，别人欢喜过节，我面无表情，动不动掉泪。父母隐约猜测到什么，没有主动问我。总是想起他，走在路上，陪伴好久不见的朋友，吃饭时，会回想起他的样子。涌起冲动，想回头找他，一想起他已经有的婚姻，我黯然伤神。2月份，新年过完，开始上班。公司就要求我出差去长沙，那不是他的家乡么？我第一念头居然是，去看看他的合法妻子，是什么样子。他家的地址，长沙农展馆的附近，靠近一家报社，很容易就找到。我真的就找去了。那里是火热拆迁的工地，我问，以前的居民呢？对方回答说，已经搬到附近去了，这里要建小区，被房地产开发公司买下了。我辗转摸索，终于找到他家。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我有点尴尬地问，请问谭飞在吗？您是他的母亲吧？是的。他不在，他离家几年都没有回来。我很吃惊，他母亲提起他的语气和表情，带着怨恨，那怨恨，简直像一个女人在抱怨她的情人。而且，声音很年轻，像是在哪里听过。那妇女反问，你是他的什么人，找他做什么？我是他的一个朋友。我客气地补充问，他的夫人在吗？夫人？他都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妻子？“不好意思，那以后我再找他。”顾不上听他的妈妈一句接一句的怨恨，我匆忙离开。一路上我茫然不解，他根本没结婚，为什么说自己结婚了？也许，只是玩弄我的感情而已，根本不打算与我定下一生的相处。
06

    

我已经决心再不回伤心地。但谜语一样的困惑，吸引着我。3月的北京，开始有了一些暖意。我又回到了北京。他不在租的房间。我问房东，他有没有搬走，房东说他一直在这里，没换地方，也没说要退房。我放心了，只要没搬，我就要等到他回来。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我让父亲代我请假，在北京的朋友家中临时住下。每天都来等待他。终于在4月的一天，我看见了他。他穿着灰白色的风衣，从车上下来，神情疲惫地站到门口。看见我，他面上现出惊讶，你，小柯，怎么回来了？我不想拐弯抹角，我看着他，我知道你其实没结婚。他拿出钥匙，我跟着他走进作别几个月的房间。熟悉的记忆，在这个地方过往快乐的日子，一点一点浮现。我说，我去过你家一次，知道了真相。我还想知道，是为什么？如果你还爱我，就告诉我，我会原谅你，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他良久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胸口，对我说，“我有心病，就在这里。”你是说心理的？我不解。“我的父亲和母亲，婚姻无比失败。他们恋爱时候，非常甜蜜。但结婚后，相互挑剔，母亲很强势，什么都管制父亲。我小时候，就害怕她。连带女孩子，我都害怕。他们一直吵架，一直到父亲离开人世。医生说，父亲是气出病，气死的。”我终于明白他的苦处了。是他的母亲，令他畏惧婚姻。也使我，处在幸福的边缘，却怎么也抓不住。我看见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落在裙子上。沉默了一会，他接着说，“父亲去世后，母亲把全部时间和感情放在我身上。那是一种畸形的母爱。让我觉得窒息。我逃离长沙，情愿在北京独自一人生活。我曾经和2个女孩子恋爱过。最初，爱情很美好。但是，当她们提出结婚时候，我就觉得恐惧，夜晚，会梦见小时候，母亲大打出手，父亲无奈又痛苦的画面。”都说男人结婚了就露出真面目，女人也一样。
07

    

我抱住自己的肩膀，很难过，很难过。所以你就找了一个最好的借口，让爱你的女孩子，主动离开你？对吗？我问。是的。于是，我也不例外，听到自己的爱情居然是婚外情，幻想的一切被打碎，发现被欺骗被伤害，也就愤然离开。这样的一个男人，内心藏着一个对爱情的责任恐惧的孩子。而这是有原因的。是他不幸的童年生活造成的。是他的母亲将阴影，笼罩在他心里的深处。谭飞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说，你走以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无法忍耐，没有你的日子。我痛恨自己的心病。所以，我自己去找心理医生。医生帮助我找到了原因，也就是刚才我讲给你听的。现在，我还在继续接受治疗。我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是的，我还是很爱你，但我可能很久才能够治好，我不愿意拖累你。所以，你可以等我，也可以不等我。我不说话。只是从他背后，抱住他，很久都未曾分开。我的视线，沿着他面庞的侧面，一直到外面。楼下的梧桐恢复了生机，又冒出几点翠绿。而远处的道路与花坛，各种颜色斑斓的花朵，已经要开放了。是春天了。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