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忠于职守』(上)
引子)文革开始后不久,全国上下一片混乱,但军队却相对平静,没有参与进去。一日,接上峰的指示,我们全家将执行命令,支左下基层去一个汽车团蹲点。 离开了大城市,解放牌军卡载着我们全家,向沿路逐渐荒凉的暮色中行去,颠簸摇晃了近五个钟点,总算到了汽车三十八团的驻地。天黑看不清所在地的环境,我们被大门前的哨兵领到了团部前。到底是从上面下来指导工作,团长政委等人亲自门口迎接,并为我们安排了最好的住房。进门一看,三室一厅,红砖白墙,屋里的摆设全军队气味。最让我惊喜地是,正堂中间放了一对汽车座垫做成的大沙发,军绿色角钢钣金焊接的腿,上好车厢板做成的扶手,还真是有模有样。安顿完毕已是深夜两点,全家人稍作漱洗倒床便睡,记得那一觉睡的很香。临晨天刚麻麻亮,一阵阵嘹亮的军号声就大声传来,我这懒觉看来是睡不成了。很不情愿的下床睡眼瞢瞢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外,才知道起床号和集合号来自电杆高处的两只高音大喇叭。接着就是毛主席语录歌放个不停,又见操场上长龙般的全团官兵轰轰隆隆地在跑操。我远远见父亲站在操场中心,双手叉腰微笑着目视着全团,呵呵,他享受特权,免跑。这会儿有机会四处转转了。团的所在地是一个山丘,向阳的一面被三十八团几乎全面覆盖着,一米八的围墙环绕四周,外人想轻易进院子较难。这道不是说围墙高,而是因为另有原因。部队上有一大风景至今仍让人很怀念---大锅饭。只要开饭的时间到了,我和父亲会风雨无阻手端四只大号饭盆,肩负着全家人有吃有喝的重任,迈着坚定不移地步伐,向食堂大步流星的走去。那年代大米白面肉油等均定量,但在咱们部队可就基本没那一说。第一天早饭的内容是馒头,小米粥,白菜炒肉,柿子鸡蛋炒辣子,醋溜葫芦片。我眼见大食堂内几百号人头窜动好生高兴,一脸见过世面的表情轻松自如大大咧咧,十来个馒头装一盆,菜随看着自己盛,满载两手的「战利品」,随着父亲的身后,得胜而归步出食堂。我吹着口哨无意识的环顾四周,这时,食堂外房檐下的一角,四只凶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不由得使我打了一个寒颤。终于,两位「亲密的」伙伴与我不期而遇了。一)这两位伙伴乃一公一母两匹狗,公的叫哈里,母的叫老黄。先说哈里的来历。听部队老兵说,哈里出生于名门贵族,是一匹德国纯种军犬,能下放到三十八团纯属偶然。军犬的选拔制度是相当严格的。说那时警卫营军犬连一拨儿生下了四只小犬仔,先观察抢奶,哪只小狗老抢不到狗妈妈的奶就惨了,一般是就地正法给毙了。你可别说残忍,这是为了剩下的三只有充分的营养空间。这时一般不能让人靠近,否则以后调教很难。再长大点,就要看哪一只行动缓慢迟钝身体较小,就又拉出去毙了,绝不流向民间他地。最后剩下的两匹断奶后单独圈养,军犬员也给配上,百般调教千番训练就等最后的毕业考试。这哈里可是样样具强,可就是最后考核时犯了一个小错误,把该叼回来的战利品给咬破了。你想想看,若让它上阵地叼回个炸药包,它给搞的满世界都是火药还不捅大漏子?本来也该是就地正法,但可巧的是三十八团的一位营长有位老乡在警卫营里。团驻地虽有高墙,但那年代供应极缺,使得周围几公里外的老百姓经常挺而走险,深夜团食堂储藏室多次被盗,几轮下来损失却也惨重,哨兵经常是看着小偷逃跑追也追不上。你可知道追击的很难追得上逃命的这个道理?因为心理反应不一样,这人的本能危急时能产生超出常人的爆发力。营长得到线人情报后,立马给团部打了份报告,团长大笔一挥,批准!
从此,哈里就威风堂堂地站在汽车团的大院内了。二)哈里的形象确实很帅。以后的一段时间,院子里经常上演一部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德国少校在监狱顶上手牵的那匹军犬来回渡步镜头一出现,全团官兵家属男女老幼一片欢呼:
哈里,哈里。老黄是匹不怎么起眼的土狗,耳朵是耷拉的,身材是矮小的,尾巴是时时乱翘胡摇的,据传是日本的柴犬和俄国的什么狗混血出来的一个杂种。它的来历很不明瞭,只说是哈里确实是一表狗才,雄伟阳刚之气倍足,这母狗老黄被狂热骚动的爱慕之心所趋,只身从什么荒郊野外为了狗东西的什么爱情自投罗网来了。还说原来老黄是有个正名的,只因它一身土黄色的毛,又有地方老百姓总叫咱当兵的老黄老黄的,我们团家属院的大妈大婶的也这么叫此狗,才硬是给安上去的俗名罢了。团家属院内的男孩子大大小小也十几个,我很快就和左邻右舍的一群半大小子混熟了,并当上了小毛头们的大王。副团座的儿子齐风雷,政委的儿子蒋士刚成了我的左右大将,底下一帮拖着鼻涕流着哈拉子的小娄罗。第一次和他们接触很不开心,整整一天好像就只是痛说革命家史,那真是罄竹难书啊!哈里老黄对这帮小子们犯下的种种涛天罪行涛涛不绝地灌入了我的耳中,印入了我的心海。汽车团的院子很大,中央是个试车场,修理好的车在这跑几圈,再查查有无问题即可投入使用。大院正门朝南,进门右手东南角是团家属院,几幢平房围成一个半封闭天地也算安静,我们小家伙们打闹玩耍等场地也可说充分,那哈里老黄也好像从来不到此骚扰。但是,院内有几处圣地我们小伙伴们几乎一次也没能进入过。如:西围墙和器材大库房中间的一大片废铁堆。那可真是一座宝山,车上的部件应有尽有,仅报废的解放前美式吉普就有三台横在那儿,咱军队的历代车种也如博览会一样数十台停放于此,满地的车厢齿轮弹簧轮胎钢圈曲轴螺帽等等样样具全。我们小家伙想做个砣螺,铁环,雪筢犁,弹弓什么的,去那儿溜跶一趟即大功告成。我们去不了,因为有哈里和老黄在那里。东围墙和车库的中间也是一处好玩的地方。那里是建筑器材的堆放场,红砖青瓦木板钢筋铁丝钢管水泥油漆等等摆了十几大堆,用漆布盖着。在那里捉迷藏玩打仗等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们去不了,因为有哈里和老黄在那里。东北角是一片动物们的乐园。团食堂炊事班的猪圈就在那块儿,猪比我们自由自在,猪圈的面积和团家属院一般大,群猪那是撒开了养。最让我们流口水的是鸟们,鸟真多啊,鸟窝多老了,我们那时眼睛冒烟远远望着的只能傻站着,多么想掏那些鸟窝啊!我们去不了,因为有哈里和老黄在那里。西北角是片菜地和枪械库,还有大菜窖也在那儿。枪械库内不只是弹药枪支,还有锣鼓二胡小号竹板手风琴等,最吸引我们的是那些平定武斗缴来的长茅大刀柳条帽土制钢盔等,想要,太想得到了。菜地也是柿子黄瓜辣子茄子年年都种,我们馋呀,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流。那里还是捉蟋蟀逮蚂蚱桶蚂蜂窝的迷人的地方。我们去不了,因为有哈里和老黄在那里。三)我们无法进入的所谓圣地,以前就是常常被盗之处,哈里和老黄显然是在严格的执行军令,要固守这些阵地无外人进犯一步。从未听说哈里和老黄犯混攻击过包括汽车团以外的哪位我军的战士。狗是色盲大家应该知道,绿军装也好,红领章帽徽也好,在它们看来都是灰色。我们只能理解为它们看到领章帽徽三点为准,还有那军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等,来判断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它们焉然就是团里两名合格的战士,它们和战士们亲如伙伴,融为一体。但是,对与事无争的家属们,对平和善良的大妈大婶们,特别是我们这群不满现状永不安分的不屈不挠的小毛头们,哈里老黄从来都是给予多种方式的毫不留情的袭击和肆虐。印象较深的有虎视耽耽式,左右开弓式,狼狈为奸式,围追阻截式,张牙舞爪式,步步紧逼式,前赴后继式等等不计其数。这两匹狗的进攻方式皆然不同。哈里几乎从不出声,从来都是如旋风一样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目标面前,撕敌裤角,扑敌腰部重心和大腿支点,至敌失去抵抗力伏于地面即守着不动,静等战士前来打扫「战场」。老黄则是大吼大叫呲牙咧嘴,如地痞流氓一般压低身子遛地面窜你身前,以咬人后脚跟小腿肚子为主要战斗手段,偶尔疯狂之时跳跃起来猛撞你前胸后背,让你有生命被强烈威胁难以招架的恐慌和悬息。打心眼里说,我们更憎恶没有战斗规则行为下作的老黄。从战绩上来说,哈里多是只身一狗就可精彩地完成任务,老黄干坏事更干了多次蠢事。那时经常喊的一个铿锵有力口号是: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其乐无穷。在我们小伙伴的眼里,纯种的哈里就是德国鬼子,杂种的老黄就是日本倭寇。在大人的影响下,我们也活学活用毛选:与哈里斗,与老黄斗,与德寇小日本斗,其恨无穷。 在长期艰苦不懈地与狗作战中,我们用尽了各种招数,然而败仗一个接一个,小伙伴们均极不情愿地品尝着许许多多失败的痛苦。我们从未放弃与白色恐怖的斗争,站斗激情从未衰减,我们学军著学电影,地雷战,麻雀战,游击战,运动战,持久战全打过来了,这一斗就是长达几个春秋。地道战也想一试,曾苦苦哀求过家长们,允许将家家户户的菜窖打通,并企图延长至各圣地之下,以达到征服享用那些目标之物。然而,均被父母臭骂喝斥未果。又因山岩坚硬,暗地里小手小胳膊挥舞铁锹十字镐勤奋的偷试刨挖数回,碰壁,我们这些小愚公终未能完成美好的宿愿。千仇万恨积心头,那两条该死的狗的存在,一次次地粉碎了我们如此之多的少年时代美好梦想,咬牙切齿,只有嘎嘎作响地咬牙切齿。我甚至求过父亲用枪杀掉……。也多次梦见自己生出一副比狗还要锋利的牙齿来……。有负就有正,有失就有得,有痛苦就有欢乐。明天就是八一建军节,这日子对咱们军队来说,好像比那大年三十还要隆重。那年代虽无张灯结彩喜气连天的社会环境,武斗的动乱也使传统的地方民政部门拥军活动暂停了,但咱汽车团这不还是一如即往的大红标语贴不少在正门岗楼上,鲜艳的彩旗插满了围墙头。昨天团部专门派车从老乡那里购来了蔬菜时鲜瓜果等,给拉咱家属院分发,家家大麻袋往家扛,户户小菜窖见满。今天一大早说是要杀四头猪,两头给战士们会餐,两头分家属各户。以前我也见过或干过杀鸡宰鸭子剁鹅脖子敲兔子头等名堂,但现场看大规模屠杀肥猪这还是头一遭。杀猪的案子和烫毛的大铁锅早已在食堂前支好,两把鬼子三八大盖近二尺长的军刺也磨的贼亮搁案头上,一大锅沸水滚翻冒气了许久,可这主角猪就是迟迟不见上案子。东北角猪圈处,道是时时传来炊事班战士们和若干头猪混合在一起的高叫声。咱团的猪一直是撒开了养的,有了哈里老黄两匹狗后,经常还开圈养,西北角的菜地有狗守卫着,猪也和我们孩子们一样,只有流口水的份。这非圈养的猪可是不一般,身手那得叫一个敏捷,若大个体态养的是瘦肉多肥膘少,除獠牙不够长以外,和野猪差不多少。炊事班十来名战士怎么捉都捉不住,这不战士小赵的手都被猪给咬了一口正鲜血直流呢。司务长急眼了,两手指压住舌头一声唿哨,哈里老黄立马闪现在他面前。也难怪,这狗的饲主就是炊事班的那帮人,头就是司务长。只见司务长朝哈里嘟囔一句,用手一比划那猪,就看一前一后两狗配合默契地已将一头肥猪堵一处墙角。哈里逮住机会一口就咬住那比它身体大一圈的猪单侧耳朵,老黄也顺势咬住另一只耳朵,生拉活拽的没用几分钟的时间这猪就已在案子下爬着伏首称臣了。几名战士上去没费太大力气就捆了个结实,这时两狗才松开血嘴。帮手的人再使两木杠前猪手后猪脚给穿过向上一抬,二百多斤的猪就横在案子上。呵,叫声不断啊,凄惨呐,那底气真叫一个足哇。杀猪的战士也算老练,用绳将猪嘴绕几道捆牢了,搬住下巴让猪挺起肥脖,脚下蹬过接血大盆,那里面已盛有加了盐的水。这按住猪的四位一加劲,杀猪的刺刀就朝着猪脖运力斜插,刀碰着骨头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的,血呼喇哧使大劲那刀就斜刺穿向心脏,手都进猪脖子开刀处了,猪叫声巨惨。那刀近心脏付近后,多不能即刻让猪咽气,还得顺着劲左拧右旋若干下,这时猪血已在横流,待杀猪的猛一抽手拔刀出来后,血如滚滚洪流般的喷涌而出,接血的大盆可就冒着血泡咕嘟上了……。正所谓热血澎湃!四)天气渐冷,冬季眼看来临,这季节无论如何也得为冰上运动作点准备才是。我们小伙伴们这些天开了若干次诸葛亮会,决定为每人做一支砣螺或土制冰刀挺而走险一回。废铁堆是我们必攻的目标,拟了个三军三线的作战计划,方案布署的有板有眼。这天全团官兵集合于礼堂学习中央文件,好像是「坚定不移地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什么的,大院内几乎空无一人。我们的行动在颤抖的空气中静悄悄地拉开了大幕。计划首先由副团座的儿子齐风雷去恳求哨兵先去巡视一圈看有无狗在,经查,一切正常。齐风雷敲着手中的一节铁管,梆!梆梆!学着平原游击队里的台词朝我们喊道:平安无事哦!过后,应由地形熟悉的政委的大公子蒋士刚孤身入虎穴寻找制作材料。只见他头上扣着煮牛奶用的歪把钢钟铝锅,正面贴个用红纸剪成的五角星,猛一看还真和戴高乐的那顶帽子有点像,他老爸那肥宽的军装也套上,领章全有,武装带也系牢在身,左腰眼别根打狗棍,右胯吊着一把象张嘎子的那把自制木头手枪。我们幻想着这付行头也是三点具全,至少可蒙过一时。齐风雷率三人二线负责接应,也是各自手中拿一大锅盖做盾牌,手持弹弓,铁棒,切菜刀严阵以待。我座阵三线于家属院房顶西端设大本营居高临下观全战局于鸟榄中。只见那蒋士刚不断靠近南面唯一的入口处,猫腰如老鼠一般,小心翼翼地摸索向前,眼见宝物如山,他竟也是一时间忘我的翻找材料乐不思返,还不时地朝百米之外房顶上我军指挥总部举起手中的稀罕物欢喜跳跃着。约摸十来分钟大功即将告成,看他搜集了满满一军用挎包的另部件,我心中大悦,挥动手中的小令旗命其迅速撤离,但见士刚正打算撒欢儿蹿回之时,悲剧发生了。也不知哈里老黄是从什么鸡肠狗道寻声闻味而来,两狗此时已四目圆瞪,威然耸立在废铁堆的北端了。蒋士刚此时早已是魂飞魄散,丢下军挎连滚带爬地苍惶逃命,头顶上的铝锅也叮呤铛啷落地乱滚。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四只爪?说时迟那时快,老黄已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冲将过来,哈里到是不急不慌摆出了一副断后的样子,轻步赶到。那哨兵一看大事不好赶紧端枪横拦,不料哈里横腰插将过来,就是不让战士前进一步,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呼呼声以示威胁,哨兵只有站那儿干看的份了。哪知此时的老黄却是兽性大发,使出了它惯用的攻击技俩,绕开那战士径直冲向蒋士刚,扑倒后扭脖子给他小腿肚子就是一口,而后就是屁股。倒地,悲嚎,大哭小叫……那一刻我不由地回想起八一前夕宰猪时的叫声,叫的太象那么回事儿了。蒋士刚被担架抬了回来,我们看到他屁股大腿上伤痕累累,绿色军裤已没了模样,千窗百孔血迹斑斑,左腿的一片肉没了,右屁股也少了鸡蛋大的一块。惨,真惨!随后士刚被紧急送往医院清创打消炎针和狂犬病疫苗。今后的两周时间,回到家养伤的士刚只能趴床上象个癞皮狗一样的直哼哼。政委的大公子被咬?这还得了?反了!政委的家人就不用说了,咱全家属院的老少那个气愤呐,孩子们只是想做个玩具竟被如此地遭残暴?大家跺着脚骂着娘说什么都不干了。我们目击者也是添油加醋地控诉着哈里的罪行,老黄的凶暴。终于,老黄被锁在食堂库房里关了禁闭,哈里则给带上脖套用铁链子拴牢在食堂门外,这个惩罚持续了三天。三天,我们胜利的三天,三天,我们狂欢的三天。可以说,是士刚伟大的屁股和光荣的小腿,换来了我们三天的美好时光,我们肆无即旦大张旗鼓地横扫了废铁堆和建材堆放场,得到了不少梦寐以求的东西,那年的冬天我们过得充实美好。但菜地和猪圈两处,我们还是不敢去,因为这两处离食堂较近,一走近那里,老黄的叫声就从阴暗的角落里恶狠狠地传来,我们听着腿肚子就止不住的转筋。
五)老徐头是国民党起义过来的修理技术娴熟的老兵,乃汽车团的元老。听说他夫人是一破落资本家的大小姐,几年前因病去世了。他家仨孩子都是女儿,这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长的水灵,三姑娘尤其漂亮,年龄十五已前挺后撅粉面桃花显然是个大美人胚子。这三丫头名曰晓芳,也是个风风颠颠性格开朗的活泼妞。她还有一副好嗓子,那会儿我们经常一起登台巡回演出唱过样板戏,她演阿庆嫂,我来那刁德一。春节到了,老徐头家也如其他家庭一样张罗着包过年饺子,说是酱油醋没了要去打。那时咱们各家各户都为图方便,凡油盐酱醋等均懒得去山下街道里商店买,而是在咱们食堂象征性的交点钱随便拿瓶灌。这时天色已近黄昏,空中飘着绵绵的小雪,路面结了层薄冰较滑。芳儿上身着小红花袄,还套两蓝布袖套,下身小蓝碎花棉裤,脖子围条鹅黄色围巾很是扎眼。只见她手提网兜里面装两只二锅头空瓶,一步一颠的独自一人朝食堂行去。食堂的炊事班正忙活着做年饭准备会餐,满食堂也是蒸汽潦绕香味扑鼻。芳儿找到司务长说明来意,即随着司务长进了食堂储藏室,打得两满瓶酱油醋,嘴里嚼着正在切肉的战士给塞她口中的一块香喷喷的卤牛肉,鼻子里哼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曲调就要返回。碎步行至食堂大门外,忽然,哈里老黄两恶狗幽灵般的闪了出来立在了她面前。芳儿浑身一抽抽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儿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嘴里咬着的那块肉都掉地上,高声尖叫一声:妈妈呀!
撒腿就跑。本来哈里老黄可能并无攻击芳儿的意图,可她这一逃跑,让两狗错误地认为是偷了食堂的东西要遛,这狗拿耗子的节目就在食堂前的篮球场上开演了。就听唏哩哗啦一片瓶子的爆炸声从芳儿的胸前传来,她已被两狗追的走头无路,向前狠狠地摔了个嘴啃泥。酱油醋瓶打破玻璃碴子扎满小手,下巴也满是血。摔得太重了,漂亮的棉裤两膝盖处都翻花渗出了血,后面也被狗咬得破洞多处棉絮乱飞,满头满脸全是酱油醋,猛一看和咧着大嘴在哭的刚果人差不多,美丽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成了高频噪音。那司务长此时正在关灯锁储藏室门,听到外面动静赶忙跑出来大声喝斥住两狗,才避免了惨剧进一步扩大。也亏了是大冬天,棉裤保住了芳儿的屁股和大腿没缺皮少肉。新仇旧恨不由的涌上心头,大年三十之夜我们在胸中又记上了哈里老黄的一笔血债。老徐头一家四口这年过的真叫憋屈,三丫头芳儿好几天都没出门,原本节日期间要为战士们的慰问演出,也因芳儿破了相被迫取消了。芳儿的面部后来在嘴角下长出一颗美人痣,但我分明记得那时她被狗扑翻之时,有几片碎玻璃碴正好扎在那里,又加上酱油入伤口一浸,道是人工点了好几个黑痣,其中最大的一颗好像正在那里。还听说芳儿胸部也被瓶碴划了个月牙儿形深口子,留下了不大不小的疤痕。遗憾的是我们这些少年维特们那时没那眼福,没能以慰问伤口的美好名义饱览一眼她那酥胸。那次她被咬后,我们给她起了个外号:酱油芳儿。大人则说她是酱油西施,当时我们小毛头们不知道是何意思,后来才知是出于迅爷那[豆腐西施]的典故。98年回国我有幸见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芳儿,她现在是某公司的老板娘,小日子过得很不错。身段儿依然诱人,英姿尤在,举手投足仍显着股股妖艳之气。值得一提的是,她养了个宠物,是和老黄有几分相象的一匹狗。看我望着那狗发愣,她说:触景生情了?我抬头盯着她眼睛,嘴角向上一挑,问她一声:你给「老黄」打狂犬病疫苗了?她会心的一眨眼:是啊,要不然你此时还能不抱头鼠窜?
我俩哈哈哈哈的大声笑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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