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青山湖传说(二十九)
(二九)
进门酒反映了那年代普通工人家庭喜庆假节的普及水平。
煎花生米、皮蛋、白切肉、海蛰皮拼成的凉菜,百叶结红烧肉,糖醋带鱼,金针木耳花生米烧烤夫,清炒猪肝,一砂锅鸡汤中翻着蛋饺扁尖香菇粉丝,一大盆黄芽菜肉丝炒年糕。一壶烫好的绍兴加饭酒,一瓶七宝大曲,一瓶上海黄啤,一瓶汽水。
等他和松花到家时,天已断黑,全家人已准备停当,既兴奋又紧张地等着新人进门。
不一会,全家围着八仙桌坐定。父亲和奶奶坐主席,他和松花坐客席,妈妈和建国一边,女儿和建园一边。
父亲轻轻地乾咳了一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除了奶奶,大家开会似地跟着站了起来。作为一家之长说些什么呢?大儿子这次去江西前,在厨房同他谈了这突如其来的婚事。他是老派人,在内心深处总有点那个。
一年前,儿子带着不明不白的孙女回家时,心里也有点那个。他对儿子的期望并不很高,只希望他能顺顺利利按步就班的成家立业。儿子好像并不顺利。但一年来,孙女征服了他,她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份。那天下班泡澡堂时,老夥伴老马点到他心中的那块疙瘩──儿子今后的婚事,能有人肯嫁给一个带有“拖油瓶”的?孙女能接受一个后妈?
儿子回答是肯定的。孙女的兴高采烈更使他放了心。
老伴忧心仲仲地试探,要不要办酒?
办!
建园问,要不要剪贴窗花?
贴!
建国乐了,要不要放两挂鞭炮?
放!
作为一家之主,他得坚定,得显示信心。不管人家对早到的孙女迟到的媳妇会有些什么样的议论,这是我家的媳妇,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媳妇也一样。他看了媳妇一眼,更坚定了他的信心──儿子这一家会是他的骄傲。
“松花到家了,是一家人了,我代表全家欢迎你!”想了一个星期,结果就是这么一句话,不过他感到很满意,因为每个字都是从心中自己蹦出来的,实实在在,不带一丝水份。他仰脖领先干了烫热的加饭酒。
“爸爸,爸爸,你怎么也不祝福祝福人家?”建园笑着逗着父亲。
“那你来代表。”
建园邀着建国一起敬酒,“大哥,松花姐,祝你们甜甜蜜蜜,万事如意。”
松花心里暖暖的。
在船上,在运货三轮车上,在踏入婆家门之前,她有点不踏实,有点紧张,有点内疚,有点沉闷。她做过人家的“准”媳妇也喝过大龙办的订婚酒,那种杯盏交错、罚酒猜拳、烟气燎绕的恍惚景象隐隐地沉积在心头。
进门寒暄过后,建园拉着她进了里屋,帮着她洗脸换装梳头。她眼里刚露出想说点什么的表情,建园在镜子中笑了:“松花姐,我们啊,得互相帮助,等我将来出嫁,就全指靠你了。”
这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漾溢着一种朴实而又亲切、热情但不暄哗的气氛,象潺潺温泉流入松花心头,溶化在那里的丝丝沉积。她公公的短短祝福,三句话中三个“家”字,像她手中的那杯温热的酒,刚一进嘴,就有了醉的感觉。这是家的感觉,一种永远不会感觉到累的感觉。
建园送的那件红色细羊毛衫映红了松花的脸胧,她不想多说,也不需要多说,“谢谢,谢谢大家”,她饮干了杯中的酒。
“我可不可以祝酒?”女儿端着她的汽水问。
“那当然啦。”
“我祝妈妈身体健康,我祝爸爸──,我祝爸爸──”,女儿突然想到词了,“我祝爸爸学习进步!”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少有的婚宴,一个少有的家庭,它的进化不是从婚宴,从父母亲,走向女儿,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这样的家庭会幸福吗?这样的婚姻会美满吗?
在78年初春的那个星期天的晚上,主人公的街坊邻居看着这家人窗户玻璃上与灯光相映生辉的窗花,听着在沉寂夜空中徊响的两挂短短的鞭炮,心里大概会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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