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彩虹三部曲第一部
革命與玫瑰

第十一章 第九回
赴越南方知戰爭慘   季醫生捨身慰英靈


到越南僅僅一个月， 周强的野战医院完成了建院工作， 开始接收從前线送下来的伤员。 他们这所医院建立在一片热带丛林中， 主要任务，是对前线送下来的伤员作初步紧急处理，
轻伤员治疗康复， 就重返前线。 重伤员在进行初步处理後， 送回大後方， 或者送回国内进一步救治。 有的伤员已经没有救活的希望， 就留在医院裡， 尽量给予救治， 减少痛苦， 死後就地处理。 因为牺牲的人太多， 一般团以下的干部战士， 牺牲後遗体不送回国内。 
季红学的是内科， 这裡大部分伤员，都需要外科手术治疗， 所以季红就被分配负责医院的护理部， 带领医院护士， 负责伤员护理工作。 
季红每天不分白天和黑夜，与大家一起接收前方送下来的伤员， 看到被炸的肢体不全，   或被烧的面目全非， 模样可怕的伤员， 季红心裡难受极了。  看到每天有无法救治死去的伤员， 季红就忍不住想哭， 太残酷了， 她真有些受不了。
 
晚上躺在行军床上， 她常常被噩梦惊醒，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她不知这种每天面臨的恶性刺激， 还能忍受多久。 
白天季红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除去一般護理工作， 她还利用时间为伤员们作各种事。 特别是重伤员， 那些少有救活机会， 无法经受回国的颠簸， 只好留在医院尽力救治， 或者就是在野战医院等死的伤员， 季红为他们作各种可能的事， 满足他们最后的愿望。 
只要她能做的， 条件容许的， 她都会作， 尽量减少他们的痛苦，满足他们的最后愿望。 看着一个个逝去的年轻生命， 季红不由想起了弟弟季钢。 尽管家庭经济条件不好， 但是与在前线出生入死，这些年轻战士们比， 还是幸运，幸福的多。 
看着季红每天拼命工作， 周强感到心疼。 他劝季红要注意休息， 不要忘了，肚子裡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小生命。 季红口中答应， 但是实际上什么也没改变。 她觉得， 只有这样， 心灵上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季红对待伤员们的亲切态度， 诚心诚意为他们办事， 季红在野战医院裏， 得到伤员们的普遍熱爱。 伤员们有事都愿意找她， 心中有什么秘密也都对她讲。 
有些本来无法救治， 几乎就是等死的伤员， 在季红的鼓励下， 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即便就是濒临死亡的伤员， 临死前都会要求季医生，在他们面前坐一会， 听季红对他们讲鼓励的话， 死去时他们的脸上。都是安詳满意的面容。 
季红在医院裡成了希望和生命的象征，季红出现在哪裡， 哪裡就欢声笑语。 结果季红就更忙了， 除去每天几个小时睡眠， 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随着时间流逝， 季红的肚子也慢慢变大， 她现在已经可以感受到，肚子裡小生命在动。 周强不时为她作检查， 以确认这个小生命在健康成长。 按照周强的想法， 他想让季红回国内生产， 季红却不愿意走， 他不愿意离开周强，一个人到後方去， 因此就这么拖了下来。 
一天季红查房， 一个胸部受重伤的年轻战士，从长时间昏迷中苏醒过来。 季红知道， 他的伤势太重， 救活的希望很小， 但是医生们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尽量延续他的生命， 希望也能创造奇迹， 所以这个伤员并不知道，他几乎没有活的希望。 
看到季红查房走過來， 这个刚刚苏醒的伤员， 脸上露出笑容。 季红走到他的身边问 ： “  小王同志， 你醒了， 感觉好些吗 ？ ”  
那个伤员点点头， 然后用吃力嘶哑嗓音对季红说 ： “  季医生， 我能不能到外面去看看蓝天和太阳  ？ ”
季红看看外面天气不错， 就说 ： “  好， 等一下我查完房就陪你去。 ”  听季红这么说， 小王脸上露出笑容。 
季红查完病房， 让两名男护理员， 帮她把小王的行军床抬出病房。 放在一棵大树的綠荫下， 地上长满了青草和野花 。 他让护理员们回去工作， 一个人陪小王 。 
“  季医生， 谢谢妳放下工作陪我。 ” 小王用感激的口气断断续续地说， 看的出来， 他说这几句话， 已经费了很大力气。 
“  你不要谢我， 是我们应该谢谢你才对。 你为人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我们无论为你作什么， 都是应该的。 ”  
“  季医生， 你能帮我念念信吗 ？  就在我枕头下面。 ”  小王要求说。 
“  好呀。 谁来的信 ？ 爸爸妈妈 ？ 还是女朋友 ？ ”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 ”  女朋友， 季医生， 别笑我 。 “
季红说 ： ”  有什么好笑你的， 你当然应该有女朋友。 来， 我帮你念。 “  
说着， 伸手从他的枕头下把信掏出来。 季红从信封中把信抽出， 裏面有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 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对她笑。 
”  这就是你女朋友吧 ？   ”  季红问， 同时把照片拿到他的眼前。 
“   嗯。 ”  
“ 你的女朋友真漂亮 ！”  季红夸奖说。 
“ 季医生别笑话， 她可没有您漂亮。 ”  
“  不， 不能这么说， 你看她的眼睛， 又黑又亮， 笑的多甜呀。 ”
小王听到後笑了。 
“  认识多久了  ？ ”  季红问。 
“ 三年了，当兵後，两年多没见了， 就靠写信说说话。 ”  小王不无遗憾地说。 
“  好好养伤， 伤好了向领导请假， 回去看她 。 ”  季红鼓励他说。 
“  不知有没有这一天， 要是能活下来， 能再见她一面， 就是死了也值了。 
听小王这么讲， 季红鼻子发酸 ， 眼泪差一点出来。 她知道， 他是没有这个希望了。 但她还是要给他鼓劲， 让他在生命最后行程中，尽量过的愉快。 
季红开始慢慢地为他念信， 小王因为说话太多， 累了，他闭上眼睛， 静静地听季红为他念信 。 
季红看到他眼睛闭上了， 怕他的伤情有什么变化， 于是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一只手， 小王睁开眼睛看了季红一眼， 就又闭上了眼睛。 
季红慢慢地用十分有感情的语调， 为小王念信， 直到她到把信念完了， 小王一直都没有出声。 
季红以为他睡着了， 她轻声问道 ： ”  小王，  你是否累了 ？  要不要回病房休息 ？ “
小王听季红问话， 就又睁开眼睛， 季红发现即便是他睁开眼睛， 也费了很大力气。
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季红说 ：  “   季医生，  我可能要死了， 我感到整个身子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  
季红说 ： “  小王， 别胡思乱想， 你是累了， 我现在就送你回病房，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
小王说 ： “  别， 季医生， 让我在外面多待会儿吧， 你看这蓝天多好呀， 我要是死了， 就再也看不到了。 昨天病房裏有三个人走了， 我看下一个就是我。 ”  说完脸上露出凄苦神色。 
“  小王， 别乱想， 坚强些， 你的父母和女朋友，都在等你呢。 ”  
“    别骗我，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 季医生， 我要是死了， 妳能帮我给爸爸妈妈和女朋友，写封信吗 ？  告诉他们我想他们， 这辈子是见不到了， 下辈子我会回来感谢他们。 ”  小王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  小王， 别胡思乱想， 万一真有那一天， 我一定会帮你写信， 告诉他们，你为人民立了大功， 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死的， 死的重如泰山，让他们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 ”  季红说。 
“  谢谢妳， 季医生。 ”  小王说完又闭上眼睛。 
“  你累了， 我现在送你回病房。 ”  季红说着就起身要找人幫助抬病床。 
这时小王忽然睁开眼睛说 ： “  季医生， 妳别走， 再陪我一会儿， 我真的要死了。 不过有你陪着我， 我死也没什么遗憾。 只是有一事，。。。。。。”  说完眼睛又闭起来。
季红看小王这个样子， 知道他不行了， 于是关心地问道 ： “  还有什么事 ？  小王， 告诉我， 只要我能办的， 我一定帮你办。 ”  季红真的不忍心，让这个年轻人临死还留下遗憾。 
小王睁开眼睛说 ： “  季医生， 谢谢你， 这件事你办不了。 ”
季红说 ： “  告诉我， 也许我能办， 如果我办不了， 我会找人帮你办。 ”
小王说 ： “  季医生， 你是好人， 不怕你笑话， 我告诉你吧。 我活了二十二年， 从小长这么大， 连一个女孩的身子都没看过， 更别说碰一下了。 我和我的女朋友认识这么久， 她从不许我碰她。 上次她来信说， 等我当兵回去， 就把一切都给我， 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
听小王这么说，季红心裏全明白了。 是呀， 这么多年轻的生命， 没享受过一天的爱， 就这么凋谢了。 在和平的环境中， 象他这样的青年男女， 不是都在你侬我侬， 亲亲热热地谈情说爱吗， 可是这些年轻的战士， 为人民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却被剥夺了爱的机会。
见季红不讲话， 小王又慢慢睁开眼睛， 好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 ”  季医生， 你不会生气吧 ？ 我要死了， 才对妳说这些。 这些话对谁也不能说， 只能憋在心裏。 因为要死了， 我才说出来， 心裏痛快些。 “
这时季红心裏急剧地翻腾着， 过了一会， 她拿起小王的手， 把它放到自己胸部。 
手上的异样感觉使小王睁开眼睛，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摸的是什么地方时， 眼睛裏发出异样光芒。 他惊异地说 ： ”  季医生， 妳 ？！。。。。。。“
季红没有讲话， 她把衬衣纽扣解开两个，  俯下身轻声对小王说 ： ”  好孩子， 慢慢看。 “  
小王看着季红美丽的面孔， 两眼流露出感激的光芒。 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 ： ”  季医生， 你真好， 妳不是凡人， 妳是天女下凡， 我今天死而无憾。 “
小王的眼睛看着季红， 慢慢地，季红的样子变模糊了， 变成一个身穿，有飘逸彩带的美丽天女， 从天上飞下来， 拉着他的手， 他感到身体变的没有重量， 就跟着天女向天上飞去。 
季红俯身用慈母般的眼光看着小王， 看着他那逐渐失去光芒的双眼， 慢慢地合起来。 同时他感到那只触摸他胸部的手，也逐渐变冷。 他俯下身听了一下， 小王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他抬头看着刚刚死去的小王， 脸上留下的是满足的笑容。 季红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成串地掉下来， 象一粒粒珍珠， 落在小王脸上。 
季红在医院裏拼命工作， 到了怀孕九个月， 她仍然挺着鼓起的大肚子， 在伤员们住的病房裏忙进忙出。 周强拗不过她， 就不再劝她回国生产。 他理解季红是不放心他， 他也理解季红对伤员们那份感情。
 
因为季红对伤员们无微不至照顾和关怀， 医院裏伤员一致为她请功，野战医院党委以四票同意， 一票弃权的结果， 为季红记二等功。 投弃权票的是院长兼党委副书记周强， 季红是她爱人， 他觉得季红确实表现突出， 但是为了避嫌， 在党委讨论这件事时， 他投了弃权票。
一天， 季红正在查房， 忽然感到肚子痛， 随行护士看到这种情况， 知道她要生了， 马上把她扶到几天前准备的产房。 周强闻讯赶来， 季红疼的无法忍受， 用手抓住周强的手说 ：  ”  我要死了， 疼死我了。 “  头上豆大的汗珠就滚下来。 
周强知道这是产前正常症状， 他一边鼓励季红坚持住， 一边吩咐闻讯赶来的医生护士们，做好接生准备工作。 
在医生的指挥下， 季红虽然疼痛难忍， 但是仍然按照医生的吩咐尽力配合。 她紧咬牙关， 抓住周强的手， 指甲都抠到他手上的肉裏面了。 
在又一阵剧痛後， 季红感到呼的一下， 下体有东西破门而出， 肚子一下子變轻松了。 紧跟着，   “ 哇  ”   的一声哭声，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  哈哈， 好棒， 一个漂亮的小公主。 “  接生成功的医生一边忙着产後处理， 一边大声喊道。 
听到他们的喊声， 季红知道自己为周强生了一个女儿。 
周强俯下身对季红说 ：  ”  我们有女儿了 。 “
季红满意的笑了， 她感到自己太疲倦了。 但是也感到如释重负， 这次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生产後的季红，就在野战医院裏休息， 小女儿每天吃她的奶， 一天天地变大。 工作後的周强， 一边照顾季红， 一边看着自己的女儿笑。他指着女儿的眼睛说象妈妈， 指着女儿的鼻子说象爸爸， 并且说女儿长大以后， 肯定和妈妈一样漂亮。
 
季红就笑他说 ： ”  别乱讲了， 她还没出满月， 现在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來。 “     可周强不管那些， 仍然每天对着女儿，发各种评论。  
季红每天自己带女儿， 享受丈夫关爱。 看到满脸慈爱笑容的周强， 季红感到十分幸福，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想到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艰难， 心裏有如倒海翻江， 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是不管怎么说， 对现在自己的家， 季红是非常满意的。 她每天都偷偷地祷告， 虽然她并不相信。 她祈求老天保佑他们这个家， 保佑周强， 保佑她们可爱的小女儿， 如果有什么灾难， 就都让她一个人承担， 千万不要伤害周强， 不要伤害他们的小女儿。 
女儿两个月大， 周强和季红商量， 是不是把女儿送回国内， 因为在野战医院， 各方面的条件差， 季红的产假满了， 也无法继续照顾女儿。 季红经过考虑同意了。   不过她谢绝了周强的建议， 就是季红送女儿回国以后， 就不要再回越南。 
季红说 ， 女儿送回国， 交给父母照顾， 自己还是要回来。 她不能让周强一个人，孤单单地呆在越南， 身边没有人照顾。 
送女儿回国前一天， 他们才为女儿起名字。 取周强的姓， 取季红的名， 因为是在越南生的， 所以在姓和名之间再加上一个越字， 所以她的全名就是周越红。 
季红走的那一天， 几乎全院工作人员， 可以走动的伤员都来相送。 季红乘坐的军用吉普车上， 放满了院裏医生护士们送的礼物。 望着远去的医院， 看看在自己怀裏睡的正香的小越红， 季红再一次向老天祷告， 老天保佑， 在我不在的一段时间， 一定要保佑我的周强安全。 
感謝收看，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5_02_27 7:20:58编辑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5_02_27 7:40:28编辑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5_02_27 7:56:28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