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十八岁那会儿，学校离家二十分钟的路，我每天走去，走得多了，街上的人也就熟了。 
包子铺的老板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有层蒸汽腾出来的油光。修鞋的大爷蹲在角落抽烟，头都不抬一下，只有过年那阵儿会主动跟我搭句话。卖衣服的大娘热情，非拉着我试她那些打折货，嘴里絮絮叨叨说：“你这小伙子穿上肯定精神。” 
 
但我最常去的，是那条街上一间发廊。那家店的老板是个姐姐，自己一个人撑着店。她大概二十八九岁，眉眼温温的，说话不急不缓，带着点笑。我总喜欢进店跟她聊几句，有时候只是坐在一旁，看她给别人洗头、剪发。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弯腰洗发的身影上，有一种懒散的舒坦。我喜欢那种自在——不必说什么，也不必解释。
她的店里有台旧音箱，放的都是些那时候流行的港台歌曲。我还挺喜欢，她放得随心。常放的是周启生的《天长地久》。那种调子，有点闷闷的，像是下雨天街头咖啡馆里的背景音乐。有时还会放鲍翠薇的《决战玄武门》，那歌的旋律一出来，我脑袋里总浮现些莫名其妙的武侠场面，好像发廊一下变成了江湖。
我问过她：“你喜欢这些歌？”  
她笑着说：“以前听习惯了，现在听着没感觉。”  
她没有提过家人，也从不说自己的事。像是这个小镇对她来说，只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她总是一个人，像只游来游去的鱼，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来，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我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孤单？可她好像也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却又跟谁都保持着距离。  
她对我像个姐姐，但又不完全是。她会关心我学校的事，问我考试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女孩。那时候，我其实有点喜欢她，但也就是喜欢——一种朦朦胧胧的心思，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也没有非要怎么样。就是觉得，能多见见她就挺好，能多聊几句，心里就舒服。  
有一次，她给我剪头发。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她肩膀上，她低着头，拿着剪刀，头发丝在空气里飘。我在镜子里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离我很近，却又很远。我想问她：“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寂寞吗？”可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她剪完头，把我推到洗头床那儿，说：“好了，洗干净再走。”那瞬间，我觉得她像是个亲姐姐，又好像比姐姐多了点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后来，她的店搬了。我有时会绕路去看看，渐渐也少去了。高中毕业后，我也离开了那座城市。再往后，生活像一条急流，推着人往前走，再回头已经什么都变了。 很多事慢慢变模糊，街上的包子铺、大爷的修鞋摊、卖衣服的大娘，还有那间发廊，统统像电影的片段，被时间一格一格抹掉。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那条街，想起她。再听《天长地久》时，心还是会莫名地浮起一阵暖意，又带着点惆怅。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归宿。她的影子像风一样，轻轻地来过我的生活，转身就消失了。  
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她们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但也不会真的消失。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片段，就像一阵风，轻轻吹过，抓不住，却总是在心里留下一丝凉意，又带着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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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浮光掠影，如风过旧巷，明知不可得，却仍爱着那一瞬灿烂。
也笑这人生多荒诞，浪子未必无情，好人亦难全善。
天问无答，秋月如钩，人间的酒，总解不尽尘世的愁。
今夜且随清风醉，不思来路，不问去舟。


贴主:大城小二于2024_10_28 11:46:14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