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一家工人，住在杨家老院。
那院子跟我常去的发小家，成直角斜对门。其实不能叫发小，叫“发大”更妥，人长我好几岁。娃娃心，喜欢跟我玩。母亲特别叮嘱我，千万别走进去，因为那院主人跟我家有矛盾。
记得男方家长语速很快，听不大懂。今天回味起来，觉得跟天津话扯边。女方家长忘了模样，也忘了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一家人都属于工人阶级。农民见了一般都高看一眼。
三个孩子，大傻，二傻，和小菊。大傻不傻，二傻倒是有点傻。记得他父亲经常叫他“二傻子”。
“小菊，小菊”，村里人见了都很热情。毕竟是大地方来的，打不打扮都看洋气，一眼就亮。额头挂着几丝自然卷，脑后两支麻花小辫。面白，圆脸。一般是白衬衫，黑裤子，有时候穿裙。因为农村女娃从来不穿裙子，相比之下，小菊很明显，是村里不常见到的风景。只是个头不高，腿有点罗。眼睛忽闪几下，也看不见。
小菊插进了我们班，跟我做了同学。那年三年级，全班共计，十二位小学生。
我们这个班，从队部搬到庙里。围着庙，只剩下东边一堵厚厚的墙，一条小路和一块地。庙里有一正殿，和两个小殿，成“品”字结构。两个小殿，分上下层。上边是办公室，下边是教室。教我的老师，正是杨家领养的大儿子。绕不过去，不说话也得说话。还好，他没有因为家庭矛盾，打压我。
小菊来了不久，大庙被拆除，剩下一堆土疙瘩，仍旧坚硬。
那天好像是背课文，谁背完谁回家。因为学习好，我负责监工，小菊有点笨，背不下来，那就不能回家。我提了个小条件，也忘了是啥条件，只记得她没答应。所以，她一直留到最后。
后来，她跟班里的另一位小同学，小四，据说是“好”上了。二傻也跟着凑热闹，逢人便讲“小姐夫”。之后，我不再和小菊说话。
数年后某天，走着去镇上理发，碰到小菊，跟我很热情地打招呼。我那时普通话讲不利落，四个声调也不稳，笨嘴笨舌的，总觉得比人低一头。好生奇怪，她普通话那么流利，怎么背课文就那么笨？
话后继续向前，发现多了一家川菜饭店。
走进理发馆，师傅问，大的小的？我说大。中分，还是边分？我说，边分。吹风吗？吹吹吧。
理发师一边忙，一边跟等候的顾客夸口，“如果我没隔壁那家店做的好，我把我这门关了”，听口气，好像是刚从南方学艺回来的。
收拾完，喷了我一头雾，拿起镜子，在我脑后左右一晃。走出理发店，手轻轻一压，如钢丝一般坚硬。心说，搞这个造型干嘛？一出汗，一洗头，全都没了，白花钱。
上了高中后，再也没有见过小菊。也没问过，
一家人的去向，是不是回了唐山老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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