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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易中郎将 -31- 芭蕉案 / 第三章 sy

送交者: 朝花夕拾myzlj[♂★★木易中郎将★★♂] 于 2024-04-17 4:04 已读 1228 次 4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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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公骑着驴,溜溜达达走出村外。路边的树林里,突然闪出三个身影,定睛一看,正是苏捕头等三人。三人上前见过况公。苏正问道:“老爷不是说可能逡巡两日吗?如何这么快就出来了?”况公道:“今日未料到如此顺利,不必耽搁时日了,现在我们就去昆山县衙。苏正,你且先行一步前去禀报,我与吴淞、陈茂随后就到。着令昆山县正堂童邦道立刻差人通知曲河沿当坊里甲及李铭家人,明日早衙升堂重审李铭一案。顺路你先告知官船不必再等我们了。”苏正领命,策马飞奔而去。况公骑驴,两个衙役骑马左右护卫,三人快步前往昆山县衙。赶到时,已是黄昏时分,只见昆山知县童邦道身着官服,站在府衙门口,正在等候况知府驾临。门前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三班衙役,排班站立。探马蓝旗禀报说况公三人已到十字街前,立刻中门大开,两廊动乐。童知县趋步上前,来迎况公,顿首道:“卑职不知上峰莅临,有失远迎,万望大人赎罪!”况公附身扶起他,呵呵笑道:“童大人言重了。此番来颇为仓促,未能及时通报童大人,还望见谅啊。”客气一番,一行人鱼贯步入县衙。


待况公与苏正等净了面,众人于花厅落座吃茶。花厅四四方方,横竖各两丈,夕阳的余晖越过围墙旁密密匝匝的蔷薇花从窗口射入屋中,更显得窗明几净,宽敞明亮。花厅用红油漆的花木隔断分成内外两部分,中间的圆形门洞上垂以珠帘,正应了“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意境。厅内摆设也颇为讲究,家具都是紫檀木的。两侧靠窗摆着各四把太师椅,又各配一个方几。椅子之间放着大花盆,里面的芍药开得正艳。四周墙上都是字画,正当中靠墙摆着一张大条案,条案上方的墙上分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写“怀若竹虚临江水,气同兰静在春风”。对联正中往上是一幅中堂,上书四个篆书大字“一团和气”。况公瞥见条案上面一左一右摆着两盆奇石。那石头大小有一尺多高,看起来千疮百孔,质地却又温润如玉。左侧石白如羊脂,形态如春云出岫,拔地而起;右侧石灰似猫绒,形态如秋水横波,余韵悠长。况公一面品茶,一面不由得看着石头出神。


昆山知县童邦道见况公盯着石头,忙不迭满面堆笑,拱手问道:“况大人却是喜欢这石头怎的?”


况公方回过神来道:“哦,非也,非也。本官见这石头形状奇特,别有风味,故而一时看得失神了。敢问童大人,这石头有何来历,值得摆在厅中最显眼之处?”


童邦道起身走到条案前,指着那奇石道:“大人岂非未闻我昆山县驰名天下的特产,所谓‘昆石’吗?”


“昆石?”况公捋着胡须,“本官倒是略有耳闻。似是一种在达官贵人间颇受推崇的玩物。以往都是道听途说,今日方得一见真容。”


童邦道登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道:“这昆石乃我县境内玉峰山之特产,举世独夺,又称为巧石,亦名玲珑石。它与太湖石和雨花石并称我江苏三大名石。早在前汉年间,当地就有人开采了,至今已逾千载。有宋一代《云林石谱》中记载,首先将山洞中的白云岩毛坯采下后,须先置于日光下曝晒五、六天,使其粘附在外表的红泥发硬剥落,再用碱水反复冲刷,并仔细剔除石孔内的泥屑石粒;然后,用金丝矾液洗去石上的黄渍,并晒干。如此这般,方能窥其全貌,得其真容。您瞧,”他示意况公上前细看,又说道:“此石嶙峋冰清,体态飘逸,剔透玲珑,按其形态各异,分为鸡骨、杨梅、胡桃、荔枝、海蜇、雪花等等别类。我这两方,一为鸡骨,由薄如鸡骨的石片纵横交错组成,如层层波浪,在昆石中最为名贵;另一方为雪花,洁白如雪,晶莹似玉,亦是观赏精品。这昆石开采不易,产量稀少,如今更是难见坯石了。历代文人雅士都以得石为荣,甚至不惜重金求取。得石后给石取名,吟诗作赋,赞誉不绝。如大诗人陆游的诗中有‘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寸根蹙密九节瘦,一拳突兀千金值’之句。元代诗人张雨在《得昆山石》一诗中有‘昆邱尺璧惊人眼,眼底都无蒿华苍。孤根立雪依琴荐,小朵生云润笔床’之赞。众人皆听闻苏州园林名满天下,殊不知园中若无有昆石,园林也就失了灵魂。历朝历代,昆石都是苏州特有的贡品。只是近几十年来已经找不到足称贡品的极品了。如今紫禁城里御花园的那几块数得上号的巨型昆石,还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唉,我这两方石头虽已属上品,只可惜个头太小,若是能遇到那大尺寸的,更是价值连城啊!哈哈哈哈!”说到此处,不免腆胸叠肚,手捻长须,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嗯,”况公附身仔细观瞧着石头,也不禁啧啧称奇,随口问道:“不知这样一块石头要价几何啊?”


“不瞒您说,就这两块石头,就价值纹银一万八千两了!”言罢,看到况公用吃惊的眼神盯着他,自觉失了口,一时间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哦,这个石头,哦,是下官治下的乡民联名赠与下官的,以……以表彰下官为民做主,治理……有方……”他越说声音越小,额头上冷汗直冒。


况公看出他的窘态,哑然一笑道:“童大人是文人雅士,也好此道,不足为奇啊。”


童邦道不知况公所言真假,忙不迭拱手道:“下官一向勤于政务,不敢尸位素餐,有负皇恩。若是况大人中意,”他探出脖子试探地问,“下官愿将这两方名石赠与大人,以表孝心。若是大人嫌此二石太小,卑职愿为大人选取那出类拔萃的大石奉上。苏州城里那最有名的玉魂斋……”


况公摆手笑道:“童大人有心,本官心领了。怎奈本官出身贫贱,平日里只知道吃饱穿暖,对这些奇珍异宝毫无兴趣。就拿这石头来说吧,都说它是珍品,可在我眼中,这一不能吃,二不能穿,摆在家里怕摔碎了,还得防备贼人惦记,岂不是自寻烦恼?交与我这无趣之人,一来明珠暗投,暴殄天物,二来让我白白担上了夺人之美的恶名啊。哈哈哈哈!童大人不必忍痛割爱,还是自己留着欣赏吧。”


童知县尴尬地陪着笑,擦擦脸上的冷汗,赶忙吩咐下人再奉新茶,并端上冰糖梨片。众人重新归座,童邦道惴惴开口道:“况大人,下官愚钝。今日中午收到公文,说大人三日内要莅临本县。但公文上却未说明缘由。今日大人又提前到此,不知有何紧急公务?”


况公呷了一盅茶,开言道:“童大人,前几日本官看了贵县有关李铭用毒芭蕉叶杀人一案的卷宗,发现其中存在诸多疑点。人命事大,不可轻率,故而本官意图亲自勘察,再行批复。那李铭是否还在牢中?”


童邦道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大人,那李铭目前尚在死牢囚禁。此案案情原本简单,只等大人批复,再转交刑部核准即可。未曾想劳驾大人大驾亲临。不知大人有哪些不解之处?”


“此案内情,恐并非如童大人所言恁般简单吧?”况公拿起一片梨肉,淡淡地说。


童邦道一时语塞,面露惭色。况公瞥了他一眼,呵呵笑道:“童大人,我此番来,就是要亲审案犯。你即刻引我去县衙大牢,我要当场审问李铭本人。”


童邦道面露难色道:“大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先待下官摆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今夜休息一晚,明日再升堂审问不迟。”


况公冷冷地说道:“童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我远道而来,自然不是为了赴宴的。本官公务繁忙,事不宜迟,请童大人立刻引我去见李铭吧。”


童邦道无法,只得吩咐手下头前引路,一行人直往县衙天字号大牢而来。大牢里光线阴暗,虽已掌灯,依旧模糊不清。这里面潮气伴着臭气,令人不禁皱眉掩鼻。众人来到一间牢房外,只见这牢房十分狭窄,外侧是手腕子般粗的木栅栏,里面一个囚徒的身影,正蜷缩在墙根儿下的稻草上,一动不动。童邦道咳嗽了一声,正言厉色道:“李铭,你且听真!苏州知府况钟况大人亲临昆山县大牢,要亲自审问你有关毒杀李庆妻子一案。你要据实回答,不得狡辩。你可听清楚了?”


那囚徒似乎挺起了身,但没有说话。童邦道欠身禀道:“请大人问话。”况公道:“有劳童大人了。请回衙休息吧,这里只要留下我的亲随干办服侍左右,也就是了。”童邦道只得领命,率人返回县衙。况公命牢头在牢房门口摆上一张桌案和一把椅子。坐定后,他对里面的人影说道:“李铭,你休要害怕。我乃新任苏州知府况钟。你的案子已由昆山县上报到苏州府。我在阅读案卷之时,察觉此案似乎另有隐情,故而亲来询问与你。此事事关你的身家性命,还望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那囚徒一听此言,猛然间站起身,扑到况公面前,两手紧紧抓住牢房的木桩,脸贴在两根木桩之间的缝隙里,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大人,大人!小民实在是冤枉啊!”说罢痛哭失声,泪如雨下。况公看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碎,脸上身上都留有受刑的伤痕,不禁暗暗叹息。他安慰道:“你且稍稍平复心绪,安静回话。只要你确实冤枉,我此番来,就是要替你平反昭雪。”


李铭听况公如此说,赶忙收起悲声,搌一搌眼泪,跪在木桩之后,以头触地,说道:“大人尽管问,小人若能洗清这一身冤屈,做牛做马,难报大人再造之恩!”


况公又令牢头给李铭些水和干粮,让他补充些体力。然后屏退左右,只留他与李铭谈话。况公问道:“李铭,你可曾与李庆有过仇怨?”李铭道:“回大人,那李庆与小人家乃是近邻。平日里我两家虽说不上多亲近,但也相安无事。只是事发前几天,李庆的儿子顽皮,翻进我的院子里爬上芭蕉树玩耍,伤了我的芭蕉树。小人平生最痴迷芭蕉树,他人都说我走火入魔。由于护树心切,故而训斥了那孩子几句。那孩子哭着回去告诉了他母亲。李庆的婆娘也是个泼妇,不讲道理,冲过来与我口角一番。李庆后来也插进来,两口子和我大吵了一架。此事虽然令人气愤,不过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深仇大恨。我岂能对一个顽皮的孩童记仇?后来李庆的婆娘来找我要芭蕉叶给孩子解暑热,我心里还挺高兴,觉得这样两家也就冰释前嫌了,于是赶忙给她特地选好的叶子摘了几柄。谁知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李庆居然硬说是我在叶子里下毒害死了他的妻儿。”


况公微微点头道:“我今日早些时候已到过你家。四邻八舍都说你并非邪恶之辈,不相信你做出这等毒杀人命的野蛮之事。你素来与人并无仇怨,如今遭人陷害至此,想必害你之人必有所图。但我深感疑惑的是,李庆若害你,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又怎么知道让你身陷囹圄之后,他会得利呢?”


李铭一脸疑惑:“大人明鉴,小人百思不解,属实不知如何回答。”


况公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不妨想想,你家里可否有什么令外人垂涎的贵重之物?”


李铭摇了摇头说:“大人,小人虽读圣贤书,可是并无功名,无非是个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家徒四壁,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况公又问他:“那案发前后,你觉得在你身边是否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或者遇到过什么古怪的人?”


李铭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说道:“要说古怪的事和人,确实也有。我家附近有条小河。今年春天我为了给芭蕉浇水方便,便打算在院子里挖一个水塘,把那河水引进来蓄到塘里。那水塘本是院中的一片淤泥洼地,挖到一人多深还是淤泥,然后就从地下挖出过数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都裹着烂泥,各个都有三尺见方。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好石材,就堆到一旁。后来没料到坑底冒出了泉水,我也就不用再去引来河水了,省了不少事。我就打算池塘挖成以后,再把石头们均匀分散在塘底,压制泉眼。当日里,村里的唐员外路过我家,看我在挖池塘,就和我闲聊了几句。我还有些纳闷儿,平时他这有钱的财人很少主动理会我这穷人,为何今日却如此和颜悦色与我搭话?说话间他问我,能否将这几块废材石头送与他,他正好拿去填自己家的一个水坑。我说我也要用来填水塘。他就又说要花钱买去也行。我心下纳闷儿,几块要拿去填水坑的破石头,居然还要花钱向我买?我平日里就觉得他为富不仁,看他不顺眼,我又不喜欢攀龙附凤,因而就一口回绝了。紧接着第二日,又不知哪里出来的人,硬说看上了我家宅院的风水,要买下来,让我随意出价。我感到莫名其妙,再加上来人言语傲慢,故而心下恼怒,把来人轰了出去。哪知自那以后,接二连三地总是有人来,想买我的家宅。想来想去,也就这件事让我深感蹊跷。”


况公略一思忖,追问道:“你可仔细说来,那石头是何模样?譬如形状,颜色等等。”


李铭思索片刻,道:“我记得那些石头挺大,很沉,上面裹了很多烂泥,泥色有红有黑。石头表面似乎坑坑洼洼,满是孔洞。颜色不大记得了,不知是白色还是灰色。当时和人只顾着挖水塘,也没在意这些石头。”


况公听罢,捻髯若有所思。他站起身,对李铭说道:“李铭,你今日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李铭磕头,满脸严肃,道:“大人百忙之中专为小人沉冤昭雪而来,又是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小人岂敢有半句不实之言?”


况公点点头,叮嘱道:“今夜此番谈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明日升堂,我无论说什么,怎么判,你都不要反驳,只管认罪画押。切记。你不必疑虑,我自有道理。你可听清楚了?”


李铭不知道况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多问,只觉得这确乎是个好官,来帮自己的,因而赶忙点头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切听凭大人做主。”


况公想了想,叫进来三位捕快,低声商议了一番,便唤来牢头,道:“此犯今夜须与我同行,另有要事处理。我这里与你留一道手续,你且报知童知县,如有任何后果,由我承担,可保你无虞。”牢头知道况知府是童知县的顶头上司,哪敢不从。况且又有这道手书,撇清了他的干系,因而欣然接受,将李铭的枷锁下了,用绳子五花大绑,交与况公及三名捕快带走。

贴主:朝花夕拾myzlj于2024_04_17 4:07:15编辑

贴主:朝花夕拾myzlj于2024_04_17 5:23:1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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