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行四人走到灵山附近的一处狭小山涧，山涧幽深，雾气缭绕，隐约传来几声鸟鸣。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跌坐路旁，满脸痛苦，看似跌伤了脚。
悟空眉头一皱，火眼金睛一闪，立时辨出老妇乃是妖怪所化。他冷笑一声，提起金箍棒便要上前：“妖怪，敢在俺老孙面前装神弄鬼，找死！”
八戒见状，连忙拦住悟空，低声劝道：“猴哥，莫要冲动！师父最见不得你滥杀无辜，万一这真是个人，岂不是又要挨骂？”
悟空不耐烦地甩开八戒：“呆子，眼睛长哪儿去了？这分明是个妖怪！”
唐僧听到动静，连忙上前呵斥：“悟空！你又想做什么？这位老人家分明是受了伤，你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退下！”
悟空急了，指着那老妇人道：“师父，您别被她骗了！这分明是妖怪……”
“住口！”唐僧厉声打断，“你若再胡闹，便自行离去，莫要再跟着我们！”
悟空气得直跺脚，但见唐僧态度坚决，只得冷哼一声，转身驾云离去，人却未远离，斜卧在山后一棵松树上闭目养神。那老妇人见悟空走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多谢圣僧救命之恩，老身腿脚不便，可否请圣僧扶我一把？”
唐僧心善，连忙上前搀扶。谁知刚一靠近，那老妇人忽然化作一阵黑风，卷起唐僧和白马，瞬间消失无踪。沙僧大惊，提起禅杖便要追：“不好！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大师兄，哦不.....二师兄，我们快去救师父！”
八戒却一把拉住沙僧，慢悠悠地说：“沙师弟，莫要着急，猴哥那边自有分数。那怪一时半会儿伤不了师父，咱们聊两句再去救也不迟。”
沙僧急得直跺脚：“二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八戒摆摆手，打断道：“沙师弟，莫慌莫慌，不耽搁的，就聊一会儿。咱们护送师父取经这一路，什么阵仗、妖怪没见过？”
沙僧闻言一怔，拄着禅杖在八戒身旁坐下："说来也是。这一路上降妖除魔，倒让我想起当年在流沙河的日子......"
八戒眯起眼睛："哦？"
"那时我浑浑噩噩，只道是妖怪就该吃人。"沙僧摩挲着禅杖上的金环，"如今才明白，原来妖怪也分三六九等。有些没主的妖怪是真心向善的，有些狠角色却是......"
"却是上头派来走过场的？"八戒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沙僧猛地抬头："二师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又叹了口气：“我等能力终究有限，屡次险象环生之际，也只打杀了一些喽啰。若说降妖渡劫，还只能指望大师兄。偶尔也遇上神通广大的妖怪，连大师兄都打不过，只得寻求各路神仙帮忙。”
八戒闻言，哈哈大笑：“打不过？哈哈哈！有那几个大妖确实难对付，但要说他遇上硬茬都打不过，也未免把猴哥瞧得小了。他大闹天宫时，四大天王和哪吒也奈何不了他呢。”
沙僧疑惑道：“那想必是关在五指山下500年，身手大不如前了？”
八戒摆摆手：“非也非也，你没见猴哥每次和那些妖怪一打照面就说：‘俺是500年前大闹天宫的老孙是也？’那一套说辞，我做梦都会背了。”
“猴哥心高气傲，自然……”
“师弟，你还是不懂啊。妖怪一般都会回应啥？”
“要么喊声弼马温羞辱他一番，要么更不作答，径直上来照面便打。”
八戒一拍大腿：“是了，是了！说他当过弼马温的，那不是知他底细？以前在天庭混过的，也算是半个老同事吧？怎么说也不能一棍打死了不是？”
“原来如此！难怪你说是...上头派来的，可那不知情的妖怪呢？”
“自然让猴哥做了功德！我再问你，这途中可有一次是靠你和老猪涉险过关？”
沙僧无奈地摇头：“不曾有之。你我二人能力有限，平日多担当行脚工作，所谓无功劳也有苦劳，正是如此。眼见灵山就在不远，我等还是速速解救师父吧。”
八戒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道：“想必那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以及十八位神明护教伽蓝已随师父去了。”他随手将行李扔下，坐在箱子上，悠然道：“不差这一时半刻。遥想当年，你我皆为天庭大将，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曾像如今这般事事棘手，只能指望他人来解救？”
沙僧摆摆手：“二师兄，取经之路眼见到头了，如今还提那些老黄历做甚？师父危在旦夕，我等应该勉力将他救出才是，不得懈怠，否则之前积累的功绩岂不毁于一旦？你又要堕入畜生道了。”
八戒轻笑一声：“你这语气和猴哥也越来越像了。我等在天庭同朝为官时，也曾建功立业，不然如何得以掌管十万天兵？只可惜能力终有限，此事非人力能及。如今被委以更艰险的重任，表现便差强人意。”
沙僧挠了挠头：“即便你我一再依赖大师兄，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西行之路险象环生，又有谁能预料到？”
八戒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我无法预料，师父无法预料，难道那些神仙也无法预料吗？”
“师兄是在说气话，照这么说，他们明知我俩无法胜任，还降下此等考验，这不是存心为难我等么？”
“众神仙对我等的能力深浅倒也不是了若指掌，或者说根本无意了解。管事的只顾自身意图，于无形间将诸多难事层层加码，至于我二人叫苦连连，却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起初我也想为降妖除魔，尽一份薄力，但见识过数次险境后，便只得仰仗大师兄，如今也成了我的口头禅。。。但我寻思，越是遇到艰险环生，便越可恕我等罪责，抵消旧业，因而不敢怠慢。”
八戒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师弟，你为何事被贬下凡？”
沙僧苦笑：“明知故问，我是失手打碎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这才被贬！”
八戒故作惊讶地拍了拍大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不过话说回来，那琉璃盏真有那么金贵？那你可知猴哥又为何被贬？”
沙僧再次苦笑：“那不又是老黄历了么？猴哥造的业可比我俩多了去了，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大罪？也难怪他要尽心尽力护送师父，一路上需得八面玲珑，若有个闪失，便、便要回五指山了。”
八戒扳着手指说：“猴哥当年的事我都记得呢，大闹天宫，撕了阎王的生死簿，偷吃蟠桃园十几亩仙桃，还吞了太上老君的数百颗金丹，最后连玉帝的琼浆玉液都喝了个底朝天。”
沙僧道：“前日种的因，今日得的果是也。”
“我就说一点，你觉得猴哥的酒量如何？”
沙僧想了想：“怕还不如你我？”
八戒哈哈大笑：“那就对了！他哪来如此海量，喝掉百瓶琼浆玉液？那么大一个猴儿，能装得下一石蟠桃和金丹？难不成他那五脏庙是李靖干女儿(老鼠精)的无底洞？平日里他去化缘，几个桃儿下肚就说饱了……”说到这里，八戒眯起眼睛：“还有，划去猴子猴孙的名字也就罢了，还无缘无故撕掉生死簿？猴哥是急性子不假，可他不是疯子。兄弟，你可曾想过这一层？”
沙僧一时语塞：“这……”
八戒继续说道：“你再想想，你打碎一盏破灯，就被罚去流沙河受日日飞剑穿心之苦，只得隐于河底偷生。他造了那么多业，也只是关了500年——对凡人自然遥不可及，但在天上也就1年多。”
沙僧更加疑惑：“那是为啥啊，师兄？”
“为啥？他平时与各路神仙称兄道弟的，你只当别人顾及体面，不介意他村俗。实际上，那都是往日平账的恩情啊！你见猴哥平日里嘴上没个把门的，他心里可是明镜似的，有啥不通透？”
“原来如此……可是，大师兄也有始料未及、力所不及的时候啊。你想咱兄弟三人前月途经狮驼岭……那事令我至今还做噩梦呢。”
八戒忙挥了挥手：“不消说了，偶尔却也有状况外的事，谁让咱兄弟倒霉撞见了呢！那尸山血海连地府也相形见绌，猴哥初次闯入也被唬得抖两抖！亏得师父他老人家还说灵山地界，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偌大一座灵山脚下的城池，愣是没有一个活人！我等被蒸笼盖着，只消迟上一炷香便变化作烂泥！那几个老魔，如今也不知怎生快活去了，即便我等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那桩恶事也依旧回声萦绕，挥之不散啊。。。”
"最蹊跷的是，"沙僧压低声音，"事后佛祖只说'那三个魔头与我有缘'，便轻轻揭过了。大师兄当时......"他又跺了跺脚：“罢了罢了！不过这一说，我却想起奎木狼了，师哥可还记得那位星宿？”
“师弟，亏得你还记得此人。老猪对他依稀有些印象，更有几分羡慕。他本在宝象国做驸马，又占了名山，当了大王，好不威风。谁知遇上了猴哥，几十合败下阵来，又招来自家主公，这才被贬去给老官儿烧火。”
“我记得奎木狼不久便立功复职了，前年还协助大师兄脱困小雷音寺呢。二师兄，你看那三个老魔……”
“罢了，咱走好自己的阳关道便是。”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要说恨，那几位神仙来救咱们时，不紧不慢的样子，真叫人恼火！非得待到咱兄弟三人命悬一线，他们才慢悠悠地下凡，收回自家坐骑，全不把咱苦难当回事，呸！”
沙僧皱眉：“既然如此，那三个老魔均有后台，为何还加害于我等？”
八戒也叹了口气：“哎，即便是有主公的，也各为其主，且还有刺头不是？那大鹏金翅雕何许人也？如来的舅舅！又怎会卖弼马温的面子，拱手把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让出来？草台班子还要分个生旦净末丑，唱个白脸、黑脸呢，更何况这天庭云宫、西方极乐？况且，猴哥与我两人又是不同，咱俩还能偷偷懒，可他呢？他的前程有变数，只得奋力博之。"
讲完这番话，八戒把钉耙往地上一杵，夯出个土坑来，又道:"兄弟，今日并无他人，老猪就跟你掏心窝子说几句。师父他老和尚取了经，必然得以成佛，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我二人，除了一路上运送行李，协助猴哥打打群妖，论功绩乏善可陈，但求无过，到头来能混个罗汉就不错了。可是猴哥不同，他若做得好，便与师父一起成佛；他若做得差，便和我等为伍。你说他要不要拼命？”
“与我等同列，确实委屈他了。难怪他见了那些没名没姓的妖怪，基本一个没留；可遇上有些来头的，反倒手下留情。”
"实际上，猴哥早破了六识牢笼，离空明境就差层窗户纸了，成佛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咱在取经路上走了十几年了，除了有几次大师兄和师父不对付，赌气回了花果山，其余时间吃住都在一起，他又何时超越六识了？我怎不知？"
"你可还记得六耳猕猴么？"
"那个冒充猴哥打伤了师父，占了他的花果山，还组了假的取经队伍，与猴哥从地府打到天庭的那位？"
"正是、正是,"八戒得意地晃了晃蒲扇大的耳朵:"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位能辨出六耳猕猴的真身。"
"你是说地藏王菩萨的'谛听'?那神兽有些本领，能分辨真假，可也不敢当面说破，只推脱了句:'妖精神通，与孙大圣无二。幽冥之神，能有多少法力，故此不能擒拿'，随后又说甚么'佛法无边'，把烫手的山芋扔给如来佛祖了。。后来那怪被佛祖用金钵罩住，被大师兄一棒打死了。这么说来，也只有两人识破了六耳猕猴啊。"
"非也非也，还有第三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八戒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看着沙僧疑惑的眼神，八戒故意卖了个关子:"那时我与你各拉住一猴，让师父念紧箍咒，只见他们二位都头痛欲裂，一齐喊住手，于是我便瞧出端倪了。"
"甚么端倪？那怪的言行举止与猴哥并无二致，念经又能怎地？俺早就觉得那招没用了，你却非让师父念紧箍咒，结果两个猴子都疼得打滚...莫非是诚心要猴哥难堪？"
"哈哈哈，这么说也不假，可老猪却瞧出来了，只是和那谛听一样，没有说破啊。。"
"二师兄，你既看破为何不说破？莫非你还怨猴哥平日里责备你懈怠？那可当真小心眼了。"
"莫怪、莫怪，我与那猴子是有些不对付，让老师父念念经也是有些捉弄他的意思，但咱三人兄弟一场，我又怎会袖手旁观？平日里猴哥遇到大小群妖，咱自会拿着钉耙上前助阵，倒也是毫不含糊。可那六耳猕猴是他自个儿的因果，需得自个儿趟过去，旁人是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的。"
"那又是为何？"
"实话与你说了吧，我那时观察了老半天，这才想到，其实两个猴都是猴哥。一是他的道心，一是他的六识。那六耳猕猴，实则是猴哥的'意根'所化。他嫌取经路远，师父又不时责备他(此前打杀了几个盗贼，被老和尚一顿念叨)，于是生出二心，六识便化作六耳猕猴来乱道。"说着用钉耙在地上画出六道线，"眼贪色、耳恋声、鼻嗅香...六根不净，就生出六个耳朵的妖精！"
沙僧怔住："如此说来，如来佛祖用金钵罩住的..."
"罩住的是猴哥的六识！"八戒朝西方拱拱手，"佛祖让真悟空亲手打死假悟空，正是'斩六贼明心见性'的大机缘。可惜了，我等却不曾有这等机缘，只得混个罗汉当当咯。"
言至此，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沙僧尴尬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刚说到太上老君，我又想起一事，他那青牛精，为何如此为难咱兄弟，屡次用金钢琢收了咱兵器？猴哥明明手下留情，与之战了个五五开，偷回兵器时更未伤他性命，却还如此不领情？猴哥焦头烂额地求访各路神仙救兵，还把十八罗汉都搬来了，那怪还是不依不饶，把他们降妖的金砂都给套走了。难道太上老君也不给猴哥面子？”
八戒呵呵一笑：“那老官儿先是派了身边两个童子下来，又弄了个烧火的下来，后来见没人可用，连青牛都放将下来，就差自个儿亲自下凡了。兄弟，你说这是为啥？你也忒老实了！那金砂哪是武器？那是买路钱！没这一锤定音，老官儿能放咱兄弟过去？况且，我等所遇之难越是艰险，别人越是束手无策，越显得他手段高超不是？人情自然也越大！这其中的门道，可不是咱们这些老实人能参透的……“
“闲话扯得够多了，你还是速去花果山水帘洞让大师兄来解救师父吧。我与那猴子有些不对付，这次就让你做个功劳。”
沙僧犹豫道：“可师兄你刚刚才说……”
八戒摆摆手：“我那只是说给你听的，认知我等二人的本命，不至于劳费心力，怨天尤人。然而本分的事还是要做的。那乡野妖精怕有些不识礼数，万一真的加害师父的话，我等的前程可就功亏一篑了。抑或某路神仙悄悄告知猴哥，却将我等职责抢去，到时不得怪罪于我二人？总之，快去喊大师兄吧。”
沙僧点了点头，正欲动身，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大喝：“沙师弟！八戒！你们在磨蹭什么，还不去救师父？”
八戒连忙迎上去，笑嘻嘻地说道：“猴哥，你可算来了！师父被妖怪抓走了，我们正商量着去花果山找你呢！”
悟空瞪了他一眼：“你这呆子，师父被抓了还不赶紧救人，在这儿瞎聊什么？”
沙僧连忙解释：“大师兄，我们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悟空挥了挥手：“少废话！那妖怪往哪个方向去了？”
八戒指了指山涧深处：“往那边去了，猴哥，你可要小心，那妖怪狡猾得很！”
悟空冷笑一声：“再狡猾的妖怪，也逃不过俺老孙的金箍棒！”说罢，一个筋斗翻入云中，直奔山涧深处而去。


贴主:千晨临窗于2025_04_25 15:28:3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