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人生第二十九章2
申豔波發現有人跟蹤自己,起先是一個年輕小夥子,現在是一位文靜的姑娘。她從老五家提著手提箱走出來不遠,就發現有個小夥子總跟著他。起先,她並沒有在意,以為這位身著一身洗得發白了的勞動布制服的小夥子不過是長一雙色迷眼罷了。在12路汽車站一上車,她發覺跟著自己的人換了一位穿開領衫的文靜姑娘,這時她才警惕了。她的這種警覺,是多年來浪跡江湖所鍛煉出來的。她敏感地覺察到有一種危險在威脅著她,也威脅著她保護著的丁育心。毫無疑問,這種嚴密的盯梢絕不是沖著一個摸錢包的小毛賊來的。
申豔波有點心慌,因為這陣勢畢竟不同於過去遇到的那種員警抓小偷的情形,特別是她所保護著的那個人可是一個從閻王鼻子底下鑽回來的人啊!稍有疏忽,地獄的大門是隨時隨地都會對他敞開的。
申豔波來到瀋陽北站,她在站前飯店買了一份早點,那個文靜的姑娘也坐在了離她不遠的位置上。申豔波慢慢地喝著豆汁,絞盡腦汁在想辦法。她眼睛並沒有偷窺那個姑娘。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肯定逃不脫監視她的眼睛。新炸的油條今天一點也沒有香味,嚼起來像一團棉花球似的。她把臉轉向窗外,往外望著。
清晨,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馬路對面就是一個郵局,穿著綠色郵政制服的郵差出出進進,把一大捆,一大捆的報紙和郵袋放在摩托車上。
“叮鈴……叮鈴……”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給了申豔波啟示。對!我應該打個長途電話。向陽屯的公用電話就設在胡鵬飛支書家裏,而胡支書家和極樂園只有一棟房之隔。胡支書的老伴還認識大姐,她只需幾分鐘就能把大姐找來。我把消息通知過去。她們十分鐘之內就能離開家,即使我打完了電話,他們就抓我,馬上就知道我打電話的地址,再通知春城公安局去搜捕也不趕趟了。只要丁育心能脫離危險,我就啥也不怕了。
申豔波打定了主意。她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才七點十分,大姐有晚起的習慣,一般在八點鐘之前,她是不會出門的。申豔波向那文靜的姑娘瞄了一眼,匆匆喝完碗內的豆汁,把剩下的油條裝在一個塑膠袋裏,用手拎著,出門就往對面的郵局奔去。
長途電話接通了。胡大嬸去叫大姐了,等了足足有五分鐘,大姐還沒有來。申豔波真是急壞了,因為她發現有一名員警就站在郵局門口,像是等著拘捕她似的。
“喂!……”大姐終於來了,“啊,是呀,你是豔波嗎。”
“噓!……”申豔波下意識的噓了一聲。她對著話筒說:“大姐,我得了急病,要住院了,是傳染病,請你們保重身體,別惦記我。”
“什麼?”話筒裏又傳過來大姐驚訝的詢問,“你說清楚,怎麼回事?”
申豔波環顧一下左右,又對話筒急促地說:“大姐,我馬上要住院去了,請你們立即到防疫院去檢查一下身體,越快越好,否則就得受傳染!”
“噢……”話筒裏傳來了大姐領悟的答應聲。
申豔波放下話筒,心裏踏實了。付完了錢,她坦然地走出了郵局的大門。她非常輕鬆,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了。她回頭望瞭望,發現那文靜的姑娘還在跟著她,那姑娘身邊挨著一個年輕小夥子,她們像一對情侶似地跟在她身後二十多米遠的地方。
“噢,是不是自己多疑了?”申豔波拐進了站前公園在長條椅子上坐下了,她又僥倖地想著,可是那個姑娘也跟進了公園。
“沒錯,這是跟蹤,不會錯的!”申豔波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她伸手把老五寫給大姐的那封信在提兜裏揉成一團,捏在了手心裏,又假裝從提兜裏取出手絹。她用手絹揩了揩眼睛,站起來,走到公園的水池邊上。那對情侶沒有跟過來,身邊只有一夥小學生在做遊戲,那個年輕的女教師不會是盯梢她的人。她趕緊把捏在手裏的紙團扔到水裏。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從她身後走過去了。她怎麼就沒有發現這個人呢?這也許是個遊客吧?申豔波眼看著那紙團浸透水沉了下去,才轉身朝公園的門口走去。
一輛灰色的轎車停在公園門口,申豔波走到轎車旁,嗖地從車裏竄出來兩個穿警服的公安人員來,很嚴肅地對申豔波說:“請你跟我們去一下。”
申豔波知道解釋是沒有用處的。她順從地進了小轎車。小轎車按了幾下喇叭開走了。在汽車裏,一位司機和兩位員警誰也沒有說話。汽車一直開到瀋陽鐵路公安處的院子裏停了下來,申豔波被送到一間空房子裏,由兩位穿警服的女公安人員看著她。大約有廿多分鐘後,一個穿灰中山服的中年人進屋來嚴肅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申豔波。”
“你是春城市人嗎?”申豔波點了點頭。
“春城市公安局依法傳訊你,現在要把你押解回春城。”中年人說,“你老老實實地等著,一會兒就用車送你回去。”
申豔波眨了眨眼,故意問道:“為什麼傳訊我?我犯法了嗎?”
“這你回到春城就會清楚的。”中年人說,“現在沒有給你解釋的必要。”
“那耽誤了我的事,你們可要負責。”
“姑娘,不要耍小聰明。”中年人說,“我們肯定會負責到底的。”
申豔波突然覺得一陣陣心顫,她不敢再看那穿中山服的中年人了,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李秋英接到申豔波長途電話,心一下子就像懸在了半空中。她知道,這是出事了!什麼事呢?一定是老五的那樁案子犯了。上次她和老五去大連,就是去處理老五從北陵裏盜出來的那批文物中的一方紫花硯,那是康熙用過的一方紫花硯。他們以二萬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個外國海員,錢已經到手了,為什麼還會犯事呢?她意識到現在應該馬上逃避,因為老五一旦被捕,這裏就不再是安全的了。況且她的手提包裏就裝著一萬元贓款,豈有不被追捕之理。
她急匆匆地返回家裏,把丁育心從地下室裏叫上來,說道:“不好了,申豔波出事了!她已經被公安局抓住了,這裏十分危險,咱倆得立即離開這裏!”
丁育心顯得非常驚慌,他說:“大白天的,我怎麼出得去呢?”
李秋英匆忙地收拾著東西,她停住手,抬眼看了丁育心一眼說:“現在不走,一會兒等著挨抓嗎?”
“能這樣緊迫嗎?”丁育心猶豫著說:“等天黑了再走不行嗎?”
“別猶猶豫豫的,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李秋英不耐煩的說:“半小時後,公安局的警車肯定會到的。”
丁育心緊張了,他手忙腳亂地幫大姐拾綴東西。忙亂中,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手稿還在地下室裏。他說:“大姐,我得回地下室一趟,我的手稿還在下面呢。”
“那就趕快去拿。”
丁育心匆忙把幾大本手稿和媽媽留下的日記本塞進一個提包裏,他拎著提包趕緊上來了,剛上來,他又想到自己的上衣還丟在下邊,他剛想再下去拿衣服,李秋英說:“不用了。”她伸手就在行李架下拉斷了地下室的電源開關,並把線頭塞到牆壁的一條裂縫裏,然後用一幅畫掩住了裂縫。李秋英把一副太陽鏡,一套衣服和一件風衣遞給丁育心說:“你什麼也不用帶,戴上這付鏡子,穿上風衣,就誰也認不出你了,一切都聽我的!”
時間剛好八點一刻,上早班的時間已過,外面村裏的街道上很冷清,幾乎沒有行人。李秋英領著丁育心出了屋門,把門鎖好了。又往院外望瞭望,才撥開院門,出了院子,並把院門也上了鎖,李秋英領著丁育心直奔半園河畔的一片柳樹林走去。
護河堤上的一排排柳樹葉子已經凋落,李秋英和丁育心進了柳樹林,疏稀的枝條掩住了他們。
半園河流水潺潺,河堤上氣息清爽。一個釣魚人坐在一座便橋上垂釣,只有兩米多寬的便橋上放著個魚簍子。
李秋英從柳林裏窺看著便橋上的釣魚人,對丁育心說:“他怕是個老警吧?”
丁育心也在仔細的窺望,他看到釣魚人專注的樣子,便悄聲說:“恐怕是釣魚的。”
“不,”李秋英警惕地說,“他釣魚,為什麼坐在橋上呢?”
“也許是橋下水深,”丁育心猜測說,“那兒是魚窩子。”
“我們先到那邊柳毛叢裏呆一會兒吧,”李秋英說,“反正得天黑了才能走。”說完他們鑽進了一個柳毛叢。
這是一塊退了水的河床,密集的柳條是生長在河灘上的。李秋英和丁育心坐在沙灘上,這裏既靠近河堤上的那條小道,離便橋又不遠。向外看,依稀可見半園河的清波碧影,的確是個較為理想的隱蔽之所。
李秋英把風衣鋪在沙灘上,從手提包裏拿出來一包點心,招呼丁育心說:“來,吃點早點吧。”
“砰,”傳來一聲清脆的槍聲,他倆都一驚,李秋英霍地站了起來,手裏的點心掉在了風衣上。
一個人跑動的腳步聲擦林叢而過。
“打中了,打中了!”一個歡快的兒童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李秋英和丁育心輕撥枝條窺望,只見河堤上站著一位手拿獵槍的中年人,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手拎著一只肥大的水鴨子從沙灘的柳毛叢裏攀上了河堤。
“打著了,打著了!”小孩高興地叫著,“爸爸,好大的一只水鴨子!”
“噢,是蘇明!”丁育心低聲對李秋英說,“他是市公安局的局長,是來打獵的。”
“不要吱聲。”李秋英輕斥一聲,他倆都伏在沙灘上不動了 。
蘇明今天休假,早晨起來就領著兒子小虎子出來散心。近日,接踵而來的事情使他格外煩惱。剛剛處置了丁育心的事,又接到一件限期偵破的重大文物盜竊案,他一連十幾天也未得輕鬆。今天是星期天,本來,負責偵破重大文物盜竊案的任志遠科長預定在今天向他做彙報的,可是昨天任志遠沒有向他請示就到瀋陽去了,今天他就得了這個空閒。
他領著兒子小虎子興致勃勃地沿著河堤走著,又有一只鵪鶉從河對岸飛了過來,落在了那高出一截的柳枝上。小虎子扯了爸爸的衣服一下悄聲說:“爸爸,又飛來一只大鳥。”
“大鳥?”蘇明順著小虎子的指向望去,果然河灘上那簇柳毛叢的一枝高枝上落著只鵪鶉。蘇明下了河堤,悄悄靠上前來。
丁育心緊張地說:“不好,他認識我,他會發現我們的。”
李秋英坐了起來,她晃動了一下柳枝,驚飛了鵪鶉,也驚動了悄悄靠近前來的蘇明。
蘇明發現沙灘上的柳毛叢裏並臥著兩個人,職業的習慣使他吆喝了一聲:“喂,幹什麼的?”
李秋英站了起來,用身體擋住丁育心答道:“怎麼的?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蘇明看清了,這是一男一女,男的還戴著副太陽鏡。蘇明立刻產生了一種厭惡情緒,他沒有再往前走,只是鄙夷地說:“哼,胡來也不找個合適的地方,小心叫太陽刺傷了眼睛!”
李秋英雖然表面鎮靜,可心裏畢竟膽怯。她沒敢鬥嘴,只是將錯就錯說:“哼,自由戀愛,你管得著嗎?”
蘇明扭頭往回走,沒有理她。
李秋英咯咯地笑了笑說:“真討厭,你聽他說得多難聽,他還以為我們倆在這兒胡搞呢。”
“好危險啊!”丁育心摘掉了太陽鏡說。
“我們得趕緊走,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李秋英拾起風衣說。
他們從柳毛叢裏鑽了出來,便橋上的釣魚人已經不見了。他們匆匆越過便橋,踏上了鐵路路基,一列火車從他們身後開過來,呼嘯而過,火車帶起來的沙塵和枯葉落在了他們身上。
李秋英抖掉了落在頭髮上的幾片枯葉說道:“丁育心,此次出走,我們扮成夫妻好嗎?這樣萬一有人盤問也好應對。”
丁育心眨了眨眼說:“扮成姐弟倆,不是更自然嗎?”
李秋英瞪了他一眼說:“你以為我總在打你的主意嗎?”
丁育心笑笑說:“那我聽大姐的,你覺得怎麼辦好就怎麼辦吧。”
李秋英把挎包移到身前說:“這皮包裏有一張結婚證書,女的叫李麗華,男的叫劉興宇,都是新華機械廠的職工,空白介紹信也有。從現在起,我就是李麗華,你就是劉興宇,我們是旅行結婚,到關裏去度蜜月的,記住,以後可不能說出破綻來。”
丁育心低著頭在路基上默默地走著。
“興宇,”李秋英叫了一聲。丁育心沒有應腔。“興宇,興宇!”李秋英又連叫了兩聲,聲音也抬高了。
“噯,”丁育心紅著臉答應道,“大姐,我記住了。”
“你叫我什麼?”李秋英的眼睛像錐子似的。
“叫……叫大姐。”丁育心隨口說了一句,馬上又改過來說,“噢,叫麗華,我應該叫你麗華。”丁育心不好意思地瞄了李秋英一眼。
“你不要以為在外流浪是很簡單的事。”李秋英開導說,“告訴你,流浪生活簡直和當偵探差不多,稍一疏忽,就會掉腳的。”
丁育心聳聳鼻子說:“是,麗華,我一切聽你的就是了。”
李秋英笑了,她說:“你呀,有時候比鬼還精靈,有時候卻像小孩子一樣幼稚。你要是我的親弟弟,不出兩個月,我就把你教成個標準的小壞蛋。”
丁育心嘿嘿地笑了笑說道:“大姐,難道你肯昧著良心去教唆自己弟弟嗎?”
“哼!”李秋英嚴酷地說,“我弟弟如果不學我,就只能受人欺負。要想不受欺負,就得學壞。”
“這是什麼邏輯?”丁育心說,“壞倒成了人的護身符了?”
“不對嗎?”李秋英說,“比方說你和我,只有我能欺負你,你雖然是個男子漢,但你能欺負我嗎?”
“我為什麼要欺負別人呢?”丁育心說,“我一輩子也不想欺負人,欺負別人就是做賤自己。”
“你想不受人欺負嗎?”李秋英說,“我欺負了你,你只能忍受,你沒法子避免。這就是好人和壞人的區別。”
“但是,你並沒有得到什麼便宜,你不是也感到了那是做賤自己嗎?”丁育心說得很直率。
李秋英臉紅了一下。她瞪了他一眼說:“哼,非得把你一口吞掉才算是占了便宜嗎?”
丁育心不吱聲了。說心裏話,他對李秋英還是有點恐懼的,也可以說是敬畏。她潑辣,豪爽,能仗義勇為,但也兇狠殘忍。誰知道,有一天她一翻臉,會做出些什麼事來呢?
前面的路基上,有一夥養路工人在換枕木。他倆並肩走過去,李秋英故意緊貼著丁育心,倆人真像是一對夫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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