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人生第二十七章6
雄雞長啼,新的一天開始了。
丁育心從昏迷中醒過來,他睜開了眼睛。
紅顏色的電燈泡放射著暗紅色的光線,光線照在白床單上,他覺得自己好像躺在血泊裏。他完全不知,孫偉毅教授高超的醫術,不僅縫合了他割破的靜脈血管,而且從小朱護士和一個武警戰士的血管裏給他輸入了400CCO型血液,給了他滯留人世上的權利。
他動了動手掌,手中的刀片和腕上的手銬都沒有了。他又動了動腿,腳鐐也卸掉了。哎呀,這是到了什麼地方呢?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但是他覺得頭很沉,四肢也無力。
他側目看了看,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窄長的鐵床上。他從鐵床上翻了個身,看到了亮著紅燈泡的房門,白顏色的門玻璃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太平間,”三個紅字。
“噢,我原來是在停屍房啊!”丁育心清醒了,省悟了。原來他們是當我死了,把我送到這兒來了。可我還活著,還頑強地活著,我從閻王殿的門縫裏鑽出來了。他摸了摸頸部,頸部裹著繃帶,並未見流血。這可能是上帝的旨意吧?我命不該絕,我要活!
求生的欲望給了他力量,他掙扎著坐起來。他完全看清楚了,左右的木架上,停放著四具屍體。
這是一間磚木結構的房子,南面的牆上有一扇氣窗。屋內除了木架和死屍之外別無他物。他扶著鐵床站了起來,搖晃著朝房門走去,推了推門,門上了鎖。他意識的神經立刻繃緊了。他想到,自己雖然從黃泉路上轉了回來,但是他們一旦發現我還活著會毫不吝惜地把我再送回去的。事不宜遲,自己必須立刻逃走。
他又轉身挪到那扇氣窗前,氣窗上沒有鐵條,大概是不怕死人逃跑,才沒有這種防範裝置。
丁育心很順利地打開了氣窗,他往氣窗上攀了攀,氣窗並不高,可是他沒有攀上去。他又轉身伸手拽了拽鐵床,床腿上有軲轆,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把鐵床拽過來了。他先站在鐵床上,然後悄悄地從氣窗裏爬了出來,氣窗離地不到二米,摔了一下也不疼。
這座太平間在醫院的西南角上,氣窗外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四、五米外是一道二米高的磚牆,牆上沒有任何障礙物。丁育心蹬著兩個破木箱子攀上了磚牆,牆外是一片苞米地。在晨風中,苞米杆的葉子颼颼作響。丁育心雙手勾住牆頭,順了下來,腳幾乎挨上地了,他一鬆手摔倒在地上,他站起來連塵土也顧不得撲打,就鑽進了苞米地。他在苞米地裏穿行了一段路,出了莊稼地就遇見了公路,他不敢在公路上行走,又穿過公路朝南側的荒地奔去。他慌亂的只顧往前走,走進一片小樹林裏,才停了下來歇息。
天已經完全亮了。丁育心趴在樹林邊的一簇灌木叢裏向外窺望,外面是一片白菜地,地頭緊靠公路,公路那邊是那片苞米地,苞米地那邊就是自己剛才跳過來的那磚牆。自己狂奔了大半天,原來才走了不到二公里的路程。
丁育心巡視一下周圍完全清楚了。剛才自己是從醫大附屬醫院的太平間出來的,自己藏身的這片樹林就是城郊公社的護堤林帶,那條公路是去江濱市的路,林帶那邊准是半園河。自己應該涉水過河,因為河那邊就是申豔波告訴過他的向陽屯,向陽屯到河邊的距離不到一公里。
丁育心動彈了一下,他看見了公路上駛過來一輛汽車,便沒有站起來。汽車過後,他才鑽出灌木叢,穿過林帶,來到半園河畔。他沿著河堤向上遊走去,想尋一個淺水處過河,可是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河對岸,勤勞的農民已經出屯勞作了,此時過河進屯是沒法不遇見人的。
他來到河邊的幾個草垛旁,心中有主意了。應該先藏在這草垛裏,等天黑了再過河進屯,這樣會更保險些。他扒拉扒拉鑽進了草垛,在鬆軟的草窩裏躺了下來。他想冷靜的思索一下,但是他覺得頭非常沉重,一歪頭,竟迷糊過去了……
送走了蘇明和周權,孫偉毅教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護士小朱正在等他。孫教授掩好門悄聲問:“你把人送到哪兒去了?”
“我把他藏到太平間裏了。”小朱眨巴著眼睛說,“藏在哪兒是最保險的。”
“你給他注射安眠藥了嗎?”孫教授又問。
“是的,孫老,”小朱微笑著說,“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指示辦的,六個小時內他是不會醒來的,我本想按常人的劑量叫他多安眠幾個小時,可是我怕他太虛弱了真的睡過去了,就少用了一點。”
“鬼丫頭,”孫教授也笑著說,“今晚的事可不許向別人講,這可是個關係重大的事呀!”
“您放心吧,”小朱說,“我知道這個丁育心是好人。”
“還得做一些準備,”孫教授又囑咐說,“我馬上到標本室去,把昨天下午腦溢血死亡的患者進行藥物處理,你先把丁育心轉移到藥品庫去,得防備法院的人來再次驗屍。”
“用蘇局長的車子把他送到我姑媽家去吧,”小朱又出主意說,“趁現在天還沒有亮。”
“不,蘇局長已經走了。”孫教授說,“他目標太大,安置的事只有靠我們了。”
小朱走了。孫教授舒展了一下腰身,轉身到標本室去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小朱氣喘吁吁的拎著串鑰匙跑進了標本室。她慌慌張張地說:“孫教授,他不見了!”
“什麼?怎麼回事?”孫教授趕緊追問。
“丁育心,他……他走了。是從太平間的氣窗走的。”小朱用驚恐的眼神瞅著孫教授說。
“走了?這……這怎麼可能?”孫教授也很吃驚,他說,“他怎麼能醒得這麼快呢?”
“我剛才將安眠藥的劑量減少了一半兒,另外,我還給他注射了兩只葡萄糖。”
“哎呀!”孫教授失聲歎了一口氣,用抱怨的眼神瞪了小朱一眼,就匆忙和小朱來到太平間。只見太平間的小氣窗開了,鐵床上只剩下了床單,人已無影無蹤了。
孫教授說:“我得馬上到蘇明局長那兒去一趟,你也別驚慌,一會兒,你到城郊那邊去尋一下,他不會走得太遠的。”
早晨七點鐘,潘學賢和法院一名姓韓的審判員來到了蘇明局長的辦公室,他們是接到蘇明的電話立即趕來的。
蘇明把一個檔夾打開了,對潘學賢說:“這是現場拍照,還有看守所張所長的事故報告和兩名監護犯人的證詞,張所長的檢查今天也能交上來。”
“昨天晚上,發生事故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立即通知我們呢?”潘學賢顯然是在追問。
“現在通知也不算晚。”蘇明立刻板起臉說。
韓審判員翻看了一下照片,對潘學賢說:“這是急救室裏照的,是經過搶救了的。”
“是的,”蘇明接過了話頭說,“我們盡了自己的職責,但是他死了,他已經是判決了的死囚,死是他註定了的結局,只是提前了幾個小時。當然,我們的看守人員是有責任的。”
“他的屍體呢?”潘學賢又問,“經過法醫鑒定了嗎?”
“怎麼?難道還預備給他開追悼會?”蘇明假裝惱怒了。他伸手從辦公桌的公文袋裏拿出死亡鑒定單摔在桌子上說,“這是市局法醫周權和市醫大附院腦外科主任孫偉毅教授共同簽署的死亡鑒定,假如潘庭長還有懷疑的話,也可以再親自去驗一驗屍。”
“哪里,哪里,”潘學賢見蘇明一臉惱火,只得陪笑說,“蘇局長,不要生氣,例行公事是法院的責任嘛。”
“法院是公事,難道公安局就是私事嗎?”蘇明毫不客氣地說道,“難道我這個公安局長會糊弄你們怎麼的?”
潘學賢滿臉通紅,被蘇明這一軍將得很窘。韓審判員趕緊打圓場說:“蘇局長,看你想到哪兒去了,潘庭長不過是隨口問問。你知道,丁育心可是重大案犯,我們不得不慎重對待呀。”
蘇明仍然粗聲大氣地說:“我是公安局長,不是丁育心的親戚!”
秘書小張敲敲門走進來說:“蘇局,市醫院的孫教授來了,說找您有急事兒。”
潘學賢和韓審判員對視了一眼。
蘇明說:“正好,法院的諮詢尚未了結呢,就請他到這屋來吧!”
孫教授一踏進局長辦公室,蘇明故意高聲說道:“孫教授您來的正好,法院的人找我要屍體呢,您來證實一下吧。”
孫教授抬眼看了看屋內的三個人,潘學賢和韓審判員也不約而同地用眼睛盯著孫教授。孫教授覺得挺突然,他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了。他摘下眼鏡,走到沙發邊坐下了。
“孫教授,您找蘇局長有什麼急事嗎?”潘學賢客氣地問。
“孫老,法院的潘庭長在審您呢,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蘇明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
潘學賢勉強地笑了笑說:“蘇局長,你真能開玩笑。”
“玩笑?”蘇明瞪圓了眼睛說,“你才是開玩笑,連找我的人,你都尋根問底,你到省委去奏我一本吧,告我包庇罪犯怎麼樣?”
韓審判員趕忙說:“算了,算了,都別慪氣了。潘庭長絕不是這個意思。蘇局長親自處理的還能有差錯嗎?還是商量一下,今天的公判會怎麼辦吧。”
孫教授揣度好了才插嘴說道:“噢,原來你們是為這件事慪氣呀,不瞞你們說,我還正是為了這件事來找蘇明的。”孫教授這一插嘴,屋內的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望著孫教授。
孫教授故意停頓了一下,他點燃了一支香煙才說:“我來找蘇明,就是來關照一聲是不是將丁育心的屍體先抬回來。原先我只是從醫學的價值上考慮,覺得醫院得到一具非病態的完整屍體不容易,就冒昧提出了要求。經過考慮,我覺得不妥,才急忙來找蘇明。萬一死者的家屬要屍體,怎麼答復呢?還是先徵求一下家屬的意見再做處理吧。如果家屬同意了,醫院還須支付一筆贖買金呢。”
“噢,”潘學賢似有領悟地說,“您倒是挺慎重的。”
“這會兒,潘庭長明白了吧!”蘇明陰著臉說,“那就請潘庭長決定吧,是抬著死屍去宣判,還是爆屍三日,都由你。”
蘇明冷嘲熱諷,一點不留情面。
韓審判員見此情景,笑了笑說:“算了,算了,這樣的事張揚出去也不好。我看就這樣了結吧,宣判會照樣開,反正一起執行的又不是他一個,潘庭長,你說呢?”潘學賢從難堪的氣氛中解脫了。他說:“對,就這麼辦吧,不能張揚,這事應該保密。咱們都是自己人嘛。”
蘇明把潘學賢和韓審判員送出辦公室。他拍著潘學賢的肩膀說道:“夥計,我當法官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呢!”
潘學賢紅著臉,沒有吱聲。
回到辦公室,蘇明樂呵呵地對孫教授說:“這兩個催命鬼,板著臉罵他們一通,他們就老實了。”
“你別高興,”孫教授壓低了嗓音說:“丁育心不見了。”
“什麼?”
“丁育心從太平間的氣窗逃跑了。”孫教授悄聲說,“沒想到他蘇醒得這麼快,我想用車把他送到鄉下去,可是他跑了。”
蘇明沉思了半晌,才對孫教授說:“由他去吧,反正咱們也算盡到義務了。現在這時候,找到他反倒更容易暴露,叫他自己去尋一條生路吧。”
“那他的傷……”孫教授擔心地說,“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恐怕他……”
“他有跑出去的力量,相信他就能頑強地活下去。”蘇明說。
“蘇局,”孫教授頗為感慨地說,“眼前的事使我想起了一樁事。那回日本憲兵到我的診所去查戶口,在我那裏養傷的高平拖著傷腿自己鑽到天棚上去了。那時候,究竟是從哪兒來的這種力量呢?從醫學的觀點來解釋,這簡直是無法理解的。”
“哈哈,”蘇明笑著說,“連教授都理解不了的事情,只好去問上帝了。不過我覺得,這種力量就是信念,生存的信念是可以產生用科學邏輯解釋不了的奇跡的。”
“嗚……嗚……”附近的工廠上班的汽笛響了。
“還是找個可靠的人去找一找吧,萬一他暈倒在馬路上怎麼辦呢?”孫教授仍擔心地說。
“這件事交給我吧,”蘇明眨著眼睛說,“追捕可是公安局長的職責。不過,找一個開除了球籍的幽靈,我只能叫機靈鬼去。”
孫教授走了以後,蘇明打電話把自己得力部下任志遠科長召到辦公室,附在他耳畔向他佈置了絕密任務,任志遠接受任務後,駕駛一輛吉普車駛出了春城公安局的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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