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育生擱下筆，陳伯伯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寫得好！孩子，你寫得對，也說出了大家的心裏話。”

陳志不知是什麼時候也進了屋，他也湊到跟前說：“育生哥，你寫得真棒！”

“陳志弟，”丁育生說，“請你把這封公開信在我走以後交給育心弟弟，叫他替我把信貼在翠嶺公安局的院牆上。”

“不，不用他，”陳志笑著說，“這任務我包了。”

陳伯伯和陳嬸對視一眼，都笑了。

“那麼，我現在就可以放心地走了。”丁育生站起來說，“我不在這兒久留了，我今天晚上就離開翠嶺。”

“這……”陳嬸望著陳伯伯，又朝窗子外瞅了瞅。外面夜雨正急，雨點打得窗玻璃直響。

“嗨，你幹嘛非得頂著大雨走呢，”陳伯伯說，大伯敢留你，就有法安置，我家天棚上就是個好藏身處，你先在這兒躲幾天吧，現在抓你都抓紅眼了，等消停消停你才能走得脫。”

“那……”丁育生遲疑地說：“那可給您二老添麻煩了。”

“嗨，這算個啥，”陳伯伯說，“不瞞你說，我年輕時惹的禍比你這還玄乎，我也有過這時候。”

“育生哥，住下吧，明天我抽空去你家看看，”陳志也說，“想法給大嬸透個信去，叫你家也放心。”

“那好，”丁育生思忖一下說，“正好我有些東西還落在家裏，明天你想法給我取來。”他把地下室放置東西的隱蔽處告訴了陳志，又鄭重地叮囑陳志說，“明天見了我母親，告訴她把菜窯裏沒用的東西全燒掉吧。”

陳嬸抱著被褥說：“小志，你去搬個梯子先上去替你育生哥鋪好了，叫他上去歇著吧，他肯定很累了。”

陳志應聲走了出去。

丁育生望著兩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心裏熱乎乎的，禁不住淌出熱淚來……

 

太陽快落山了。陳志還沒有回來，丁育生焦灼不安地在天棚裏等待著。

他是準備在今天晚上就走的，陳嬸已經替他預備好了大疊的油餅和幾十個煮雞蛋，等天一黑，他從這裏沿著山梁朝下行方向走，午夜就可到達白崗車站。從那裏扒乘貨車，就可安全地逃出追捕的網了。

丁育生暗自思忖，他此刻唯一的盼望，就是陳志早一點下班回來。今天早上，他就向陳志交待清楚了，那將來對他大有用處的一大本空白介紹信和幾枚刻好的公章還藏在地下室的隱蔽處，只要家裏暫時沒出事，陳志就一定能取回來，還能給他帶來點消息，這是他在寫給家中的信裏都交待好了的。

他趴在天棚東山牆上的氣窗口處向外窺望，這個氣窗口一直可以望見房前的公路。這個天棚裏真是個理想的隱蔽所，既清爽又僻靜，遺憾的是沒有燈，只能從山牆上氣窗的木板門縫透進一點光亮來。他還不能把這扇半米見方的門開得太大，因為外面看這面山牆也同樣是清清楚楚的。他把眼睛貼在虛掩的木板門上從那約有2寸寬的門縫一動不動地向外望著。

太陽只剩下一竹竿子高了，也該到陳志下班的時候了。兩輛解放牌大汽車從遠處沿著公路駛過來，後面不遠處還跟著一輛吉普車，解放車的車廂上罩著帆布蓬。

“這兩輛車是幹什麼的？”丁育生不禁格外注意了，他的眼睛盯在了這兩輛車上，汽車開得很快，在房前的公路上疾馳而過。“噢，過去了。”丁育生松了一口氣，剛想縮回頭來，兩輛汽車卻在離這棟房有四五十米遠的地方嘎然停住了。車上的帆布蓬掀掉了，從車上急速跳下來的是幾十個持槍的武警。

“啊！不好！這是來抓我的！”丁育生立時覺得熱血沖湧，腦袋像炸裂開了。不容多想，他一腳踹開了木板門，從三米多高的山牆氣窗口跳了下來，拔腳就往後山坡上跑去。可他沒跑出多遠，仰頭見到房後的山坡上已經有持槍的武警迎下來了。

“哎呀！完了，一切全完了！”丁育生咬了咬牙轉身又竄回來，他又順山牆攀進了天棚。

武警迅速將這所房子包圍了，但沒有打槍，也沒有人喧嘩，只是聽到匆匆的腳步聲，顯然，這都是訓練有素的正規武警。

“丁育生，你快出來吧，不要再頑抗了！”下麵開始喊話了，很明顯，已經佈置就緒了。

丁育生木然地站立著，一瞬間，他像一個漲滿氣的皮球松了口子，繃緊的神經一根根地斷了弦，他像一個木頭人似的呆呆地站在那兒，就像這棟草房的一根立柱一樣。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再也沒有退路了！然而，他似乎不覺得怕，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丁育生，快下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再不下來，我們可要開槍了！”武警為了震懾他，竟真砰！砰！地放了兩槍。

“哈哈，哈哈！”丁育生聽到槍聲竟爽朗地大笑起來，笑聲很響很脆，槍聲一下子停止了。

“好小子們，有種的就上來吧，我在這兒等著！”丁育生大聲向下面喊著，他摸起自己喝水的瓷碗，從木板門口摔了下去。啪！陶瓷碗摔了個粉碎，下麵又鴉雀無聲了。過了一會兒，一個粗嗓門的人在下面喊：“丁育生，你不要執迷不悟，自尋死路！還是放明智點，黨的政策是給出路的！”

“哼！有膽量的就上來吧！”丁育生一腳踹開了木板門，他已經鐵心不投降了。

房頂上上去人了。有人在拆房頂上的木板蓋。丁育生在天棚裏摸到了一根鎬把，他朝有響動的地方一頂，砰的一下，房頂上有人“啊！”地一聲從房頂跌下去了。

寂靜，可怕的幾分鐘寂靜啊！

丁育生意識到，自己是再沒有反抗的餘地了。唉！他歎了口氣，解下了褲腰帶，穿過脊檁，迅速地挽了個死扣，把頭伸進死扣裏，毫不猶豫地雙腳一蜷，吊在了那兒。一陣痛苦的悶抑，他迅即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