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人生第十章3
親愛的哥哥:
你賭氣走了。儘管你陷在迷途不肯傾聽弟弟聲嘶力竭的呼喚,作為最瞭解你,同情你的親人,我還是不忍眼睜睜地看著你墮落在罪惡泥潭裏。我噙淚給你寫了這封信,希望你幡然醒悟,理解弟弟期盼你回歸的苦心。
無情的現實逼迫你走到了今天的境遇,我理解你是無辜的。你過去所遭受的迫害,你所蒙受的奇冤,是使你誤入歧途的客觀原因。但是你也應該看到,不僅僅是你,而是許多人,是整整一代人都受到了這種嚴酷現實的肆虐,都受到了愚弄和蹂躪。生活就是這樣,譴責嚴酷現實是有理由的,但無情的現實並不負拯救靈魂的責任。所以拯救靈魂要靠自己!許多人在坎坷中跌倒,又在坎坷中奮起,為什麼你不振奮,反而作賤自己呢?
你現在與娼妓盜賊為伍,昧著良心幹壞事,這還是我曾視為楷模的育生哥哥麼?
在你身遭不幸受苦受難的時候,我曾為自己的親哥哥流過哀傷的眼淚。那時候,在我的心目中,有一個堅強的,正直的,信仰真理,追求理想的好哥哥。可這次來卻叫我非常失望,我看到你肆無忌憚的作賤自己,我的心幾乎要碎了!你幾乎變成了我無法認識的人,你拋棄了自己的信仰,忘記了親人們的囑告,傷害了真摯純潔的骨肉之情。
因為思念你,爸爸和媽媽的頭髮全白了。玉傑姐為了你,做出了一個女人所能做出的一切犧牲。她住了兩年精神病院,病情稍輕就被判了十年徒刑。臨去服刑前,她把你們那個不幸的,非常招人喜愛的小寶貝如意(這是我給起的名字)給我送來了。她臨走時,還再三囑咐我,叫我一旦得到你的消息立即通知她。她對我說,她永遠等著你。儘管,你們之間的愛情也是不幸的。我也曾對你倆當初私奔譴責過。但是,我認識到:玉傑姐才是真正愛你的人,她寧可拋棄一切,也不拋棄你。她愛你什麼呢?難道就因為你曾是她的戀侶?曾給過她溫存嗎?
不!不是,完全不是!是因為留在她心上的丁育生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有信念和勇氣的正直的人。而不是一個浪漢,一個酒鬼,一個墮落而卑俗的人!
而今,你忘了骨肉親情,也丟了廉恥心,丟了正義膽!你毀掉了自己,也撕碎了親人們的心哪!
看著你正往一條死胡同鑽,我怎能不泣血呼喚:親愛的哥哥,你回頭吧!聽一聽我的規勸,回家吧!
我已經快結婚了,我愛人叫齊霽芳,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我準備把家安在青山林場,你跟我回去,先在深山裏隱居幾年。我和常年居住在黑瞎子溝狩獵隊的劉大爺提過你,你回來,我就送你到劉大爺那兒去住,他那裏十分僻靜和安全。你可以利用這幾年時間好好學習,或者寫點什麼,生活之資由我供給,將來終究會有一天能重見天日的。
哥哥,我最親愛的哥哥,你聽我的話吧,我再次懇求你,從那足能毀了你的泥潭裏跳出來吧!
丁育心酣暢地寫完了信,可丁育生還沒有回來,丁育心把信又從頭閱讀一遍,用茶杯壓在床頭桌上了。他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傍晚五點鐘了,育生哥到哪兒去了呢?他把寫好的信揣在衣袋裏,轉身出了3號房間,並把房門扣上了。
迎面走過來一位女服務員。丁育心客氣的問:“請問,您知道3號房間的沈重同志,經常到什麼地方去嗎?”
“沈重?”女服務員上下打量丁育心幾眼說:“噢,他不是和李秋英到秦皇島去了嗎,你是……”
“噢,我是沈重的朋友。”丁育心只好這樣答對。
“噢,對了,我差點忘了。”女服務員像猛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你叫劉星吧,老沈臨走時留給你一個檔包,是叫上班的小謝到5點鐘時再給你送去。小謝下班時把這件事交代給我了,等我去給你取來。”
女服務員轉身回到值班室去了。丁育心有點忐忑不安,女服務員很快就回來了。她把一只上著鎖的黑皮包遞給丁育心說:“就是這個皮包,老沈交代小謝叫她在五點鐘以後再給你送去,這個皮包的鑰匙在三號房間的鋪下,現在過五點了,可以給你了。”
“噢,對……對,是……是的,”丁育心只好這樣說。
“老沈是怕你阻攔他到秦皇島去吧?”女服務員又說,“他這個人就愛搞這種神秘兮兮的事情。這個3號房間他包了半年了,可真住在這兒的時間連兩個月也沒有。反正都是公家報銷的,他們這些搞供銷的,真比闊少爺還闊氣。”
“好吧,謝謝你了。”丁育心接過皮包,向女服務員點了點頭,又回到3號房間。他進屋裏鎖好門,在鋪下找到鑰匙打開了皮包。呵!他一下子傻眼了!皮包裏用報紙包著的全是嶄新的鈔票,數了數正好是三萬元。在皮包裏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弟弟,這是哥哥留給你的。我打電話約你來,也就是為這個。當面給你,怕你拒絕,只好讓別人轉給你了。你收下吧,也算是我這個不孝之子對二老的一點報答。你可能鄙視我的庸俗,嫌這些錢來得骯髒。但是正如韋斯帕西安所說‘金錢沒有臭味。’這些紙蝴蝶,什麼時候都是能使鬼推磨的!
哥哥不生你的氣了,你也不用為我痛心了。我會沿著自己的道路走到我應該去的地方的。我已經去秦皇島了。你快離開這裏回家吧,我只希望這次不會是永別……”
丁育心覺得毛骨悚然,他趕緊收拾好皮包,想立即就離開這裏。他走到門口,掂掂手中的皮包,想把他扔在這間屋子裏,他把衣袋裏寫好的信拿出來塞進皮包,把皮包和這間屋子裏的其他東西放在一起,才轉身走了。他走到門口,又回頭望瞭望這些東西,歎了一口氣,還是轉身回來,把黑皮包裝進了自己的手提袋裏,才邁步走出3號房間。
丁育心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歸途。夜間行車,旅客們大半都睡了。他卻蹙著眉頭在思索著。哥哥留給他的這只皮包,就好像給他套上了一個枷鎖,這不是饋贈而是一個桎梏啊!
從他接過這個皮包起,他的心情就一直沒有鬆弛過。他想到這麼多錢,也許是某個銀行的吧?私人一般是不會有這麼多現款的,為了這些錢,哥哥也許殺過人……這錢是搶來的!接受這些染著血腥的錢心裏怎麼能夠安寧呢?
他終於坐不住了,他想把這皮包扔掉,然後自己偷偷下車。可是,這怎麼成呢?這絲毫不能補贖哥哥所造成的罪孽,也不能拯救哥哥已經腐朽的靈魂。丁育心此刻恨不得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發洩一下自己心中的悶鬱。
車又到了芳州。丁育心下了車,隨著人流走出車站。開往春城的列車好幾個小時後才能出發,他又得在這個車站上等候幾個小時了。他把自己身上的錢數了數,還足夠買回程火車票的。這時候,他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他在車站的小賣部買了幾個麵包,在問事處的開水壺旁就著開水填飽了肚子。
售票處開始售票了。丁育心買好車票,又回到了候車室。這時候,候車室裏的人有些騷動。他想這大約是來車之前的正常忙亂吧?猛然他的目光觸到了從公安值勤室裏走出來的三個人。這是兩名穿著警服的公安員押解著一名犯人。犯人是個女的,穿戴很時髦。
“啊!”丁育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這個被押解的犯人竟然是昨天在沙鎮飯店裏和他同桌共飲的李秋英!丁育心趕緊走到候車室的角落裏,把臉轉向玻璃窗那邊去了。
“怎麼回事?莫非是育生哥出事了?”丁育心心裏想,“一定是出事了!那麼……”
他連忙用搜索的目光再去尋覓。他發現,那兩名公安人員押著李秋英已經過了檢票口,走向月臺上停著的那列火車了。這趟車正是開往沙鎮方向的,就是昨天他坐過的那趟車。他目送李秋英被押上了火車,才又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了。
育生哥一定是出事了!雖然他對哥哥的墮落深感痛心。但此時此刻他仍為哥哥的安全焦慮:育生哥現在肯定是處在極端危險的境地之中,也許他正被通緝,正被追捕,也許他已經被打傷,打死……丁育心眼前出現了哥哥淒慘,痛苦的面容,他渾身是傷,滿臉血污,倒在血泊之中……
丁育心坐不住了。一位值勤民警從值勤室裏走了出來,用眼睛望瞭望丁育心,從他身過去了。丁育心覺得坐立不安,他下意識地瞟了瞟自己的手提包,心裏一悸,更覺得毛骨悚然,這那裏是個皮包,這簡直就是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啊!他瞬間心裏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把這個黑皮包交給民警吧,就說是撿到的,但這個民警已經回到值班室去了。
丁育心凝神想了想,在日記本上匆匆地寫了一張條子:
“這是一筆不義之財,誰接受它,心裏都會不得安寧的。如果說,罪孽可以用金錢償贖,這就當是一個虔誠的教徒為自己的親兄弟捐個門檻吧!請把這筆錢繳給國家,或者用這筆錢賑濟一下災民都可以。把這筆錢連同這個紙條留在這個車站上的人,即不是菩薩,也不是魔鬼,而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有良知的中國人!”
車站上的廣播響了,“開往春城方向的八十五次列車馬上就要進站了。”
丁育心從日記本上撕下紙條,塞進了黑皮包,把自己寫的那封信從皮包裏抽出來揣在衣袋裏。他快步走到問事處,把黑皮包塞進小窗口說:“這只皮包是在長椅子上撿到的,請轉交給公安民警。”丁育心說完,甚至都沒有聽清楚值班的姑娘說了句什麼,就轉身急匆匆地走了。他迅速檢票進站,登上了八十五次列車。直到列車鳴著汽笛啟動了,他懸著的心才落地了。他把臉貼在車窗上矚望著這座車站,直到車越開越快,駛出了市區,他才長長地噓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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