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长在东北农村。确切地说，是出生在东北农村。然后，跟着父母在东北和内蒙之间游牧。
我问过他，你们家应当有自己的房子吧，是小木屋，还是土房子？
他说，都不是，就是帐篷。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在大一，他在大四。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当时忘记问他了，东北的冬天那么冷，住在帐篷里怎么行。也许冬天的时候，他们会租别人的房子过冬？
他说他们家很穷，穷得超出了我的想象。好像是真的。他有一次从老家给我写信，家里连纸和笔都没有，要跑到同学家去借。
他在大学里过着很苦的生活，啃馒头，泡最便宜的方便面，一年四季，不过几套衣服。但是，他还是会说，这，比他父母的生活好多了。
他的姐姐，没有读过书，很早就嫁人了，家里就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他的弟弟，大概是读过小学吧，很早就辍学了。后来，他到北京去读大学，是靠他的弟弟捡破烂给他赚的生活费。
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他跟我说起他弟弟时，那一脸的沉重。他欠弟弟太多。后来他弟弟结婚时，他给弟弟寄去了5000元的贺礼，那个时候，他工作三年的存款还不到1万元。他想尽力地补偿弟弟。虽然，这份情，不能用钱来衡量。虽然，他在北京那个繁华的世界里，也只是一个本地人眼里的十分寒酸的外地大学生。
后来，他谈了一个女朋友。女孩很爱他。他们也都去过彼此的老家拜访，结婚，应当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5年之后，任女孩怎么挽留，他还是选择了放手。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说，他跟女孩提起过，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家，想把母亲请到北京一起居住，女孩不同意。女孩不愿意和他的母亲住在同一屋檐下，没有理由，就是不同意。无论他怎么解释和说服，女孩只有一个NO。而那个时候，他们是没有能力再负担一套房子让他的母亲单独居住的。
我知道，他对他的母亲的感情。记得他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次，他突然接到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惊诧不已。要知道，他们住的地方根本没有电话。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母亲做了一个关于他的不好的梦，放心不下，便让他弟弟陪着她一起走到二十里外的镇上去给他打电话，看他是否平安。
听到这里，他在电话这端，立时就哭了。想着快七十岁的老母亲，由弟弟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在那来回几十里的土路上，只为了听一下他平安的声音，那是怎样的一份恩情啊！今生他可能回报？！
他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却依然能看出，他几近哽咽的克制。
让母亲在北京有一个温暖的家，安享晚年，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那个女孩，也许，并不能真正地懂得他，虽然，她非常地爱他。
他用了很长时间去抉择，最后选择了母亲。为这一点跟女朋友分手，不能说他对，也很难说他错。
的确，婆媳关系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很多婚姻，都在这一点上，有着难以解开的死扣。那个女孩，倒是很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不能接受婆婆的同住，甚至都不愿去尝试。
只是，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不顾的男人，你认为，他会对你不离不弃吗？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对男人来讲，只有一个女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爱他超过自己的生命，可以为他去死，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是他永远的天堂。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把他推到母亲和爱人只选其一的境地，那么，落败的那一个，一定是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也许，从穷困中挣扎出来的孩子，更懂得亲恩。既然爱他，就跟他一同承担和回报，那些成就了他的亲人。
可惜......
（2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