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兒時瑣記】  第五章    第二節
提前吐丝做繭的蠶

上小学二年级， 我开始养蠶， 当时这是一种时尚。 在我们住的地方， 和我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孩，幾乎人人養蠶。 

第一次的蠶子，是同学給的， 養了一年以後， 我的餐也下了好多蠶籽。 我只留很少一部分， 多餘的也都送给同学了。 

蠶子在春末夏初就开始孵化成小蠶， 刚从蚕籽裏孵出来的小蚕， 颜色黑黑的， 比蚂蚁个头还小。 这时候的小蠶不吃桑叶， 用泡过茶的剩茶叶喂它们就可以。
 
这个时候要特别小心， 因为在清洁放蠶容器裏的干茶叶渣时，  弄不好就把小蚕一起扔掉了。 因为小蠶黑黑的， 和茶叶渣子颜色差不多。 

大概过一个星期， 小蠶逐渐长大， 颜色也变白， 这时蠶就要吃桑葉了。 從這時開始，一直到蠶成熟， 开始吐絲作繭， 如何为蚕找到足够的桑叶吃， 就是我当时最大的事， 也是最令我头疼的事。

当时北京， 有的人家自己院子裏， 就有桑树， 但是一般是不许别人採桑叶的， 那样会影响桑树生长和结果。 人家要吃的是桑椹 ， 把桑叶摘光了， 桑树就無法结桑椹。 

当时没有固定桑叶来源， 只好到处跑， 设法找野桑树。 为了使蚕有足够的桑葉吃， 每天放学後， 我就到城外到处转悠， 寻找野桑树。 因为当时养蚕的小孩很多， 所以野桑树上的叶子， 很快就被采光了。
 
没有办法， 就只有向更远的地方走， 以便发现新的桑叶来源。 可以说， 当时的我， 每天最着急的， 就是如何能保证，那些一天天长大的蠶， 有足够桑叶吃。
 
有时在同学之间， 我们也會互通有無。 有人採到比较多桑叶， 自己用不了， 会拿到學校与别人分享。 因为桑葉放一两天就会變乾， 蚕就不吃了。
 
虽然我不确切知道， 但是可以猜测，感觉出来， 大部分養蠶小孩，都和我一樣， 在蠶成熟以前， 每天为蚕吃的桑叶發愁。 

雖然，我把几乎所有精力，放到找桑叶上， 仍然无法保证，蠶有足够的桑叶吃。 蚕逐渐长大， 食量也开始大增。 

你把新的桑叶放就去， 绿绿的桑叶把蚕都盖住了。 可是不一会，只聽’【查】， 【查】， 【查】 的聲音， 那些蠶，很快就把桑叶吃完， 露出白花花一片，肥肥胖胖的蠶。
 
好像蚕吃东西，不分時間， 不分晝夜， 只要你喂， 它們就吃。 每当桑叶吃完， 它們就高高揚起頭， 左晃右晃，看哪裏还有可吃的東西。
 
可以說， 養蠶是一個高度紧張， 高度操心的活。 有时，你看到蠶餓了一天， 你没带回它們需要的桑叶， 看到它们，饿的左右摇晃的脑袋， 内心那种焦虑和自责， 是无法形容的。 这时如果有人给我桑叶， 跟我交换什么東西，  我都會同意。
 
蠶成熟， 就停止吃桑葉， 身体变的白亮， 半透明。 它们会自行找个角落， 開始吐絲作繭。 開始， 你還可以看到，在那薄薄的蠶繭内，摇头吐丝的蚕， 但很快，就变成不透明的漂亮蚕茧。 蚕茧的颜色有雪白， 金黄兩種， 至于为什么， 我不太清楚， 可能品種不同吧。
 
有时， 当蚕长到一定大小时， 如果你两天不喂它桑叶， 它们被逼无奈， 虽然还未完全成熟， 也会自行决定，提前吐丝作茧。这种蚕作的蠶繭，比正常成熟蚕作的小很多。 每当我看到这种蠶繭， 内心就感到严重自责。
 
蠶繭成型几天后， 裏面的蚕蛹就会变成白色蛾子， 我们叫它撲楞蛾子。  因为它咬破蠶繭出来时， 翅膀总是会，撲楞撲楞地煽动。
 
出来的蛾子会自行找对象， 一对一交尾， 然後开始甩籽。 蚕籽有小米粒那么大， 一個挨一個，密密麻麻甩在下面铺垫纸上。甩完蠶子後， 那些扑楞蛾子，就走完了生命的全过程， 很快就会死去。 

把蚕籽留起来， 到第二年开春，就又可以养了。 因为蚕下的籽太多， 自己根本养不了那麼多， 因此每年蠶甩籽後， 除了留自用的外， 多餘的，就会带到学校，送给同学， 或者同院住小孩。結果， 養蠶隊伍， 越來越大， 桑葉就越來越難找。

不过我发现， 蠶繭被蛾子咬破後， 留一个破洞， 出口處弄的湿了叭唧，看着挺臟。  我不知这些破了的蠶繭有什么用， 丢了可惜， 留着没用， 覺得那麼费力，养了半天， 有点瞎耽误功夫。
  
後来我發现一个辦法， 就是不让蠶作繭自縛， 让它把丝吐出来，留下。 辦法是， 当蚕成熟， 开始吐丝時， 我在大口搪瓷缸子上， 用一张纸罩在缸子口， 用皮筋勒起来， 在缸子上，形成一個圆形平面。
 
然後把要吐丝的蚕， 放在上面， 这时的蚕， 无法找到一个可以作茧的角， 就只好在搪瓷缸子的纸平面上，转来转去， 把丝平平地一层又一层地全部吐在那个平面上。
   
待它吐完丝以後， 蚕就会变小， 最后變成一个黄棕色蚕蛹。没有蠶繭包着的蚕蛹，過幾天，也会变成蛾子， 不影响它们交配和甩籽。
 
我把蚕吐在搪瓷缸子上面的丝，小心地揭下来， 就是一个圆形的小片丝绵。 我把它夹在书裏， 准备多了以后，做一个丝棉墨盒。
 
我发现这个辦法後， 养蚕积极性又高了。   我的办法， 并不影响蚕最後变成蚕蛹和蛾子，仍然可以甩籽，延续后代。 而我则有了干净漂亮的丝棉， 谁也不吃虧， 雙贏。 

不過一个蚕吐丝，吐的丝棉太薄了， 直到我上中学， 我养的蠶，吐出来的丝棉， 也不够做一個丝棉墨盒。 倒是後来家裏人。有时翻看家裏存書， 常常會發现我夹在书書裏的，白色， 或金黄色，圆圆的丝棉片。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4_07_21 0:48:26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