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6月6日。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那天，是外婆的忌日。我早就在心里许诺过她，那一天会去看她。

去看外婆的路上，接到了H的电话，说要聚一下。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再怎样难以面对的过往，也都是可以轻松笑对的了。我以为。并且我已经知道，他不会去。头天跟他打电话，他说，他在参加资格考试，两天。

所以，我对H说，好吧，我会去。

 

一别8年，第一次在外婆的忌日这天来看她。人生，不知道都在忙碌些什么？

站在外婆的坟前，看着荒凉的四周，无由地会伤感。

人生的终点是这么残酷的凄凉。不知道，在活着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够看到这一点，而稍稍地放下一点欲望，活得真诚快乐些。

 

中午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说在楼下等着我。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那个声音，有一些耳熟，不过，我不愿乱想。

向那辆轿车走过去的时候，没来由地，一种步履蹒跚的感觉，是心情吧，一种没来由地收缩。

果然。

是那么猝不及防地重逢。

二十年，有意地无意地，无缘相见，及至躲着不愿相见，突地来到眼前时，却没有一丝一毫曾经梦想的浪漫和甘甜。

竟是那么的平淡。即便内心里，翻江倒海地奔腾着，那些过往的日月和流年。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来了。

不是要考试的吗？是撒谎了，还是，放弃考试了？两个答案，都不是我所期待的，也是我无法坦然接受的。

他比相片看上去还要壮一些，陌生一些。从容地跟其他人一样，客气地问询着，仿佛他并不知道我回来了，仿佛这二十年里，他头一次有了我的消息。

二十年，岁月变了，模样变了，性情却没有变。

突然明白，爱上他，注定，是孽缘。

心，渐渐地寒冷。那样的夏日的正午，阳光刺地人眼睛，极不舒服。

 

那一天的聚会，十几个同学，多数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见。本该欢喜的，却因为他，坐在那里，郁郁寡欢。

隔着升腾的火锅的热气，能看到坐在隔一个座位的他，没有什么言语，除去一杯杯地饮下去。

听有人对我说，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打听你的消息，我一直都很关注你……

那个人是谁，不记得了，应是玩笑吧。只是又听见一个人说，虽然晚了二十年，到底你还是说出来了，不过，最怕的是那种，到了现在还不说，还窝在心里，再过二十年，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大家哄笑。我做贼心虚地偷看他。他依然阴郁着脸，仿佛身在别处，一声不吭地喝酒，旁边的烟灰缸里，矗立着一缸的烟蒂……

 

是我为难他了吧。何必再相见呢。虽然，他说过，等我回来。虽然，他的暧昧，清清楚楚地流露在字里行间。不过，我们都知道了吧，那些思念，盼望，追忆，是只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才会富有生机，而一旦回到现实，面临的，却是一个早已荒芜的坟冢，埋葬着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和癫狂痴傻的青春。

 

那日，不知为什么，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前氤氲的热气，好像能看见，在时光的炼狱里痛苦煎熬过的自己。

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天重逢了。它让我明白，过去，已经是一个无人守护的荒丘了。就像外婆，无论她在我的记忆里多么鲜活生动，而我确实看到她时，只是那一个荒冢。

 

那日重逢，好似涅磐，把往事和青春，轻轻地放进一个叫坟墓的地方。

也许，他日还会来凭吊，也许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偶尔翻看那日的相片，每一张合照里，那个始终站在我身后的男人，会提醒我，他是此生唯一一个，祝愿我比他幸福的人。我当珍惜。而那个坟冢，也会因为这句话，兀自地在荒草地上，芬芳吧……

 
（20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