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太匆匆---纪念琼瑶女士
第一次看到琼瑶是1986年,那时我刚九岁,父母从同事家借回了一本书,十六开的,像《读者文摘》合订本那么厚,没事时他们两个就轮着翻看,平时就放在床头的凉席上,封皮上画着一个女人的头像,写着三个大字“六个萝”,我不由暗想,“六个萝”是什么鬼?不如叫“六个萝卜”。母亲看得很专注,有时还会偷偷地抹眼泪,父亲则不屑的说:“写得什么玩意儿,胡编乱造!”但我注意到他并不比母亲看的时间少,而且看完了。“妈,六个萝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没忍住,就问母亲,母亲哈哈大笑说:“傻孩子,这是六个梦,是繁体字。”我后来猜想,这本书应该是盗版,所以把台湾的繁体字也直接复印过来了。那是个文化娱乐极其匮乏的年代,家里虽然也有个书柜,可惜里面几乎全是英文的工具书,仅有的几本中文书,早就被我翻烂了。这本《六个梦》在家里放的久了,慢慢地我也把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且看懂了,看得神伤,印象最深的一个故事叫《哑妻》。随后的几年里,琼瑶如一阵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大陆,男同学看的是金庸,古龙和梁羽生,女同学看的是琼瑶,三毛和席慕蓉,晚上回家电视里演的是《烟雨濛濛》和《几度夕阳红》。一天下午,姐姐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问我:“爸妈还没回来吧?”我说没呢。“你跟我来,我买了些书,你帮我拿一下。”我跟着姐姐下楼,姐姐指着一楼狭窄昏暗的门洞角落里的一个纸箱,神秘的说:“我买了一套琼瑶全集,你帮我藏起来,还要保密。”我们两个一起把箱子抬回家,从我床下拉出几个沉重的木箱,然后把它藏在了后面。那时姐姐已经住校,她走后,我又把箱子拉了出来,看了看一共四十七本,包括刚刚出版的琼瑶大陆游记《剪不断的乡愁》,我不知道姐姐怎么攒下的这笔巨款,不过从那天开始我们家开始有了第一套全集,而之前家里连《毛泽东全集》都不曾有过。藏在床下的秘密很快就被我一本一本地读完了,少年情怀总是诗,读完的结果就是我和姐姐都早恋了。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漂亮女生,记得那是个炎热的中午,我准备把我最喜欢的一本琼瑶小说《匆匆太匆匆》借给她,突然想起要不要在上面写一句平时不敢说的话,我翻开扉页,手握钢笔,静静地坐在书桌旁,满身都是汗水,整整两个小时,手心里的汗把书页都浸湿了,始终没有写出一个字。那是个极其平常的夏日午后,阳光透过树隙照在书桌的玻璃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知了在外面滋啦滋啦的叫着,房间里好像蒸笼一样,我的心里却泛着隐隐的希冀和淡淡的忧伤。后来,姐姐又蚂蚁搬家似的,搬回来了《金庸全集》,《王朔全集》等等。就在我开始担心我窄窄的单人床再也藏不了这些不能说的秘密时,姐姐上大学了,而且是中文系,珍藏了几年的秘密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书架了。
今年暑假,回国探亲,有天晚上在姐姐家住,睡觉前懒得看手机,就溜进了姐姐的书房,想找本书催眠,当年的小蚂蚁终于搬出了一座书山,整整八个大书架,码得满满的都是书,我竟挑花了眼,手指在书脊上慢慢地滑动,忽然那套熟悉《琼瑶全集》映入眼帘,这么多年了,它们竟然还在,而且看上去并不陈旧,依稀如昨。我把那本最喜欢的《匆匆太匆匆》抽了出来,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段曾经很熟悉的话,“七月,一向不是我写作的季节,何况,今年我的情绪特别低落。某种倦怠感从冬季就尾随着我,把我紧紧缠绕,细细包裹,使我陷在一份近乎无助的慵懒里,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尤其对于写作。”又轻轻的翻到尾声,“韩青说完了他和鸵鸵的故事。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烟雾继续在空气中扩散着,时间已是八月一日的凌晨了。”在书的扉页出,我惊奇的发现那里有一小片淡淡的泛黄的皱褶,很像是握紧的手留下的汗迹。思绪慢慢地发散开来,想起了那个满身汗水的夏日午后,想起了那几缕从玻璃板上反射出来的刺眼阳光,想起她坐在我自行车的前梁上,口里轻轻的念着:
“唯有杯杯绿醑,
应怜我,别绪悠悠。
从今后,朝朝纵酒,恣意遨游”“你怎么还不睡?”姐姐走了进来。“哦,我随便翻翻,这套书你还保存的挺好啊!”“那是,当年为了它,可是节衣缩食了好长时间呢。”我轻轻的合上了书,把记忆一起关在了里面,连同那个夏天,那些阳光,那些年少时的欢喜和忧伤。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谨以此文悼念琼瑶女士文尾附一个我最喜欢的琼瑶电影的歌曲《聚散两依依》贴主:草庐芷甫于2024_12_04 13:47:51编辑
贴主:草庐芷甫于2024_12_04 14:14:0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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