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在南加的一个小学校，我们实验室里有美国人，德国人，中国人，还有个西班牙人。西班牙人个子不高，大眼睛，机灵鬼似的。他名字的读音是胡马卡拉瓦卡。意思好像是 cow face——牛面。这名字让我们几个中国人想笑——太容易想起牛头马面了，和他本人反差也比较大。这位牛面，和凶神恶煞高大威猛什么的一点不沾边儿，他整天笑呵呵的，日子过得很快乐。牛面爱热闹，爱玩，热爱足球。那是 2008 年，西班牙国家队正在欧洲杯上威风八面，赢而又赢，一路杀进决赛。牛面乐坏了，见人就吹他们国家队的tiki taka。决赛那天。老板请大家去他家里看球，大伙都去了，牛面可没有来——这也不奇怪，决赛是西班牙对德国，而我们的老板是德国人，牛面不傻。
牛面对工作有着欧洲人的悠闲态度。做实验能够交差就好，绝不拼命，也不加班。周末他从来不到实验室，背着包到附近各个好玩的地方去玩，上山下海，拍了很多照片。
不知道谁从哪里打听的消息，说是离我们那儿不远的一个山沟里，可以采集到化石。大家都来了兴致，约了个日子一起出发，野外考古！可惜那次不太顺利，我们在那一片转悠了半天，化石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大家晒得通红，垂头丧气地回来。
没想到隔了俩礼拜牛面约了几个人又去了。这回他们找准了地方，颇有收获！一起去的人说牛面看见化石就疯了，扑上去拼命挖！很难想象牛面还有这么投入的时候，这跟他工作的时候太不一样了。同去的人都说，他们不敢离牛面太近，因为一到他身边牛面就露齿咆哮：这一片地方是我的！那好吧，人家走到稍远处，牛面还不满意：那儿我也看好了！牛面最后背了有 40 斤的化石下了山，走路都打晃，真难为他了！
那以后没多久，牛面离开了实验室。我们不太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老板经费紧张？也许是老板不满意他的工作进度？又也许，老板的德国队输掉了欧洲杯，所以迁怒于牛面这个西班牙人？总之他离开了实验室。听说他去了明尼苏达一个大学。他还是那么快乐，可是也不再坚持周末不工作的原则了——听说他做出了很好的结果，我们都为他高兴，再见牛面！好好混吧！以后还会再见的，就像人家说的那样，两座山也许不会碰见，两个人总会重逢。
在他没走之前，我有幸见到过几块牛面采集的化石，化石大部分是三叶虫的，很漂亮，几亿年前的虫子清清楚楚地印在石头上，像画的似的。我对牛面说，这么多化石你准备怎么办？不如都给了我吧。牛面说，那可不行！他拿出一个大牛皮袋子，说，这化石我一块都不会送人的，我要把它们全部背回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