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圳。
从公司的食堂出来，张氩没有急着回在半岛公寓的宿舍。这个城市对他来说还是新的，他得好好打量一下。好像被根无形的绳索牵着，张氩沿着一条南北方向的马路径直往南走去。路的尽头被一条东西向的大路截住。横穿过大路，一条很宽的木头堤道出现在眼前。
踏上木道，眼前是开阔的一片海域，极远处的岛屿上似乎有高楼。左手方向木道指向一片树林，树林突进水中，有成群的水鸟在上方杂乱无章的飞行。
脚下的木板厚实而有弹性。一脚跺下去，发出低沉而润泽的声音。
天光尚在，木道上不时有人慢跑而过。另有一些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很神奇的是，有一个小伙子带着两个同样年纪的女伴，沉浸在一片家庭般和睦的气氛中，时而他们轻快走动，时而三个人一起伏在栏杆上，看着木道下的滩涂。滩涂上不是是乌黑的软泥，就是墨绿到近乎墨黑的石头，但他们就是像在水族馆里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张氩很奇怪。从刚才一路走过的街景看来，这里不像是居民密集的地方。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来的？胡思乱想当中，张氩忽然记起读过的一篇报道，印象深刻的是这座城市人口的平均年龄只有27岁。可是这座木道上无论是慢跑的还是散步的大部分都不止30岁。
张氩正开始考虑要不要往树林方向走去一探究竟，他注意到了穿着一身办公室装束的谭文。在这条堤道上，她很显眼。谭文似乎一有什么心思似的正从那一头慢慢走过来，穿的不是裙装，而是浅灰色的裤装，同在培训中心见到的一样装束。
“谭老师？”
谭文费了点时间辨认，“……张氩？ 哎，你怎么在这儿？”
“嗨，别提了。刚从福建回来。现在是待业青年。”
“你们几个不是市场部的吗？怎么回事儿？”
“刚回来报到，等着看发配到哪个省去。就这几天的事儿。你呢？你不是在遥远的培训中心吗？”
“哦，这样啊。还以为你辞工了呢。我转到研发中心了，不在培训中心干了。”
张氩表示不明白。
“就是周晋他们那个部门，现在大量要人，连秘书都不够用的，我就跟着过来了。主要是由总部调剂的。”
“临时的还是永久的？ 哦，你不急着走吧？”
“没事，就是出来吹吹风……不再回培训中心了。”
“听说研发部门每人一个床垫儿，加班很凶的，是吗？”
“那是说的工程师。我们还好。”
“你到深圳多久了？”
“有五年了吧，问这干嘛？”
“喔，老深圳了。就是想知道深圳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说。各方面都是内地城市没法比的。可是也很奇怪，到现在也不觉得是一个能长期呆下来的地方。”
“我可是觉得棒极了，来了就不想走……”
这时身后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10来岁的小女孩。抱着一捧玫瑰，对两人用不大的声音说：“先生给小姐买一枝花吧！”
张氩这时才发现，木道上的人们打扮都很休闲。只有自己和谭文好像要去出席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于是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说：“哦，谢谢，不用了，我不是要送花的人。
小姑娘回避张氩的眼睛，看着谭文，停了一下继续说：“先生给小姐买一支花吧。”话还是说给张氩听的。张氩估计小姑娘虽然看着潭文，但是实在没有办法说小姐给先生买一支花吧。
谭文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说，“小妹妹你搞错啦。”
张氩也赶忙说：“是的，是的，你看我们像吗？”
小姑娘说：“很像，很般配。”
张氩又看看谭文，谭文站在半高跟的鞋上，比自己还高一个头顶。
张氩手伸进裤兜儿摸零钱，一边问多少钱一支。
小姑娘说：“25。”
谭文急忙阻止：“哎张氩，你别搞笑。”
张氩还是摸出一张50块的钞票，等着找钱。小姑娘开始在花布包里找，一时找不到5块的纸票。张氩等得挺难为情，就说：“算了算了，买两支吧。”小姑娘让张氩挑，张氩慌忙拿了两支最边上的。
小姑娘说完谢谢老板，找下一个主顾去了。
张氩对谭文说：“这都什么称呼？一会儿先生一会儿老板的。”说着把两支花递到她眼前。
谭文局促了一下，还是把花接到手里。自嘲地说：“一枝花我收过，一捧花我也收过。可一次收两支花，还从来没有过。不过，谢谢你啊！”
“啊，……这个……”张氩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跑出来卖花的？中秋节好像刚过吧。”
谭文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条道上出现卖花的并不奇怪，白天还有人拍婚纱照的。”
“哇！”
 
谭文有些抱歉地说还有点事要返回公司。张氩无事可干，几乎下意识地要跟着走，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其实他很想一同去的，但因为是第一天回到公司总部，也不知道公司大楼是什么状况，甚至花都送了还不知道谭文是否是单身。所以两人在木道上很热烈很官方地道了别。
谭文离开以后，张氩又在木道上游荡了一会儿。张氩看着两个人刚才站着的地方，觉得不可思议。在培训中心的时候，就和龚耕议论过大家共同的谭老师，说这谭老师有一种少见的大气。那时谭文引用了业界大佬一句响当当的名言，烧不死的鸟就是凤凰，周晋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不对吧，凤凰涅槃明明是说烧死了才能够重生，烧不死的鸟儿那是铁公鸡。 从此谭文便把周晋称作自己的后矛，比对后盾，在关键时刻给战友背上扎上一家伙。但谁都看得出来谭文对周晋一直很欣赏。
张氩用力跺了跺脚，木道忠实地发出低沉而润泽的声音，这简直是一架超级大木琴哪。人类夜间离去，空在那里实在可惜，最好有一个状如巡海夜叉的巨人乐手从水里爬出来，用一把三叉戟当琴槌敲着玩。
在晚到连公司的加班专车都赶不上的时候，张氩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半岛公寓的宿舍。
 
张氩回到宽敞而空荡的屋子。换下衬衫和西裤，从裤袋里掏出卷成一团的领带，搭在衣架上。小陈和另一位室友已经搬走。培训期一结束，新员工就陆续在公司附近找房子租住。等到市场部的新员工奔赴各地，这里的宿舍将会被全部腾空作为它用。
隔壁的刘军还在，隔着房门传来的哈哈大笑很有辨识度。张氩敲门进去，大门没锁。刘军跨坐一把没有扶手的转椅，趴在转椅背上看桌上放着的便携电脑。
“从我房里都能听见你的浪笑，看什么片子呢？”
刘军没挪窝：“赌片，老早的盘了，还能看……哎，今天知道要去哪儿了吗？”
“哪那么快？培训小结，混了一整天。明天还要座谈，然后才决定到哪儿去。”
刘军关闭视频，“好啊，恭喜过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
张氩原本隐约被什么东西弄得很兴奋，打算过来谈谈天儿，被这么两句话一问，顿时低落下来。叹了口气。
“咋啦？”
“你说能留在深圳不走吗？”
“不走？那你进市场部干嘛？我们部门都有好几个研发搞得好好的，跳到市场部去了。”
“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当时差点失业，顾不了这么多。现在麻烦的一是喝酒，我他妈真是怕了。二是女朋友还在北京的一家报社里漂着，这一出去，我给她许的美好愿景连在哪儿落地都悬了。报社流氓多呀，时间一长我看……”
“真是可惜了你的专业，你要是会做电路，就可以不用走。我们部门做硬件的人永远不够。”
“算了，先不想这个，实在不行让去哪儿就去哪儿，一边混一边再想办法。对了，你知不知道谭文转到周晋那个部门去了？”
“知道啊。嗐，就是我们部门！周晋跟我是一个大部门的。他那个小部门的人都是新的，据说也不够。哎，我倒有个主意。既然他们现在也是萝卜快了不洗泥，你不如就再发挥一次混的特长，混进我们的队伍得了，其实我们整个大部门都在扩张，秘书都夸张成一个组了，你知道吗？谭文是秘书小组的组长。没错，这个主意绝妙，而且你知道吗？那个小部门的技术头目就是周晋。”
“真的？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不是光纤通信吗？他们那个部门邪行得很，说是要甩掉我们这些做电的，直接让光信号在玻璃里转来转去。”
“你等等……就是说，你们收到一个频率的光信号，想把它换个频率发出去，那需要用一个光电二极管转成电信号，再换一个激光二极管用不同的频率发出去对吧？”
“哈哈，理论上当然不错。可是谁这么干呢，闲的吧。”
“你别急呀，而周晋他们干的就是，或者至少他们想干的是，用一块天晓得的晶体材料——呵，当然我也晓得，你不知道而已——搞个差频或者倍频效应什么的，就直接生出一个不同的频率来。”
“具体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又不是专门学光的。怎么，你是？”
“我太是了！这不撞我枪口上了吗？你赶紧把周晋的手机号告诉我，没手机号给我他的分机号。我告诉你，这产品他搞不搞得出来不一定，我的病有治了是一定的。”
张氩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忆了一会儿本科时学的激光器件与技术，凭记忆在一张纸上画了几个器件示意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从输入到输出，这过程都发生了什么。一直折腾到12点多，也没搞明白哪些是跟通信沾上边儿的。索性睡去，明天再跟周晋打电话探问虚实。
 
“哦，回来了啊？你感觉怎么样？”周晋在电话里问道。
“也不怎么样。听说你们那儿缺光技术背景的人？”
“怎么？你有人推荐？发过来看看。”
“没有。是我想过来。就是不知道你们主要干什么。”
“我们基本上就是跟光器件打交道，也包括各种光纤。你要是有这个背景，那很好啊，不过他们招聘的时候怎么把你搞到市场部去了？”
“情况特殊，回头有时间再给你汇报。现在你能不能帮帮我？有点急，再过两天只怕要把我发到呼伦贝尔大草原去了。”
“呵呵，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名堂，可是，好吧。你打一份简历下午带过来，我们聊一下。当然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过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现在行吗？”
“这么急吗？现在……够呛，中午到饭厅见我。”
“好！”
 
中午，张氩和周晋每人端一个餐盘，找到一个空的餐桌坐下。
“简历带来了吗？”
张氩伸手去包里取简历。周晋忙制止：“吃完饭再给我，不是我要看。嗯，这排骨味道不错，就是颜色惨白，观感太差。”
把小骨头放在餐盘里，接着说：“你可以呀，跟一般人反着来……不过我记得你确实是理科毕业的，什么专业？”
“本科是激光物理，研究生是电子材料。”
“哦，那差不多。本科半个同行。”
“你也学激光的？”
“我学精密仪器的，就是搞相差，色差，畸变那一套的。”
“跟现在公司做的那些关系大吗？”
“没什么关系，公司现在这一块也干不到那么细。那都是造器件的公司要干的事儿。”
“那我有戏吗？”
“没问题吧。这东西全世界现在都在一个起跑线上，所有的系统集成商都在摸索，都没什么经验，是个光学的底子就行。我跟你讲带宽，你明白我意思是一个频率范围，但是那帮搞数字电路的，他会认为是一个码率。”
“真的是隔行如隔山哈，其实我也不大想得通，为什么每秒多少比特也可以叫做带宽的。”
“哈哈哈，张氩，看起来你真是一点也不懂通信原理。不过也罢，这不是有我吗。今天我就把你的简历交给部门的头儿，催他赶快给你办了。这总可以了吧？”
“这利索劲，真没话说！你在硅谷到底干什么来着？”
“镀膜，切片，封装，熔接光纤什么都干过，大把的手工活。”
“怎么听起来像集成电路？”
“完全不是，回头你进了部门我再跟你讲。”
两个人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门。
张氩以为就此可以办手续走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一场面试。
面试官是周晋和另外一个姓于的博士。周晋对简历中的有些课程比较感兴趣，对激光技术和激光器件提了几个问题，比如在实验室里都接触过哪些种激光器。当听到唯独没有接触过半导体激光器，略略表示了一点遗憾。于博士手里也拿了一份简历，他看到有非线性光学课程很是意外，问张氩知不知道光孤子。张氩的记忆中，光孤子哪里是本科课程里该有的内容，且不说那也不是自己稀薄的算力所能把握的。
张氩只好承认学艺不精，孤子也太过复杂，自己长于动手而疏于论理。
于博士摆摆手，表示这可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国外现在已经能把一个光孤子在光纤里传上千公里，信号都可以不变形。如果你的产品可以完全不需要中继站，那是多么大的优势？反过来说，就算对方先做了出来。我们有技术储备也可以果断跟进，消解对方的优势。”
张氩起初还挺紧张，以为这一关难过。但听着听着，这于博士也不太像故意刁难自己的意思啊，遂偷眼看周晋。周晋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搞不清是赞赏还是讥讽，更不知道微笑的对象是于博士还是自己，于是决定少说话多点头。在听到技术储备这个词的时候，果断做出了同意得不能更同意的表情。
于博士觉得自己把事情说清楚了，便轻松地问周晋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周晋表示可以了，面试终于结束。张氩牢记面试攻略中的重要法则，一定要主动。于是和周晋、和于博士分别握手。张氩感觉到于博士的手相当被动，相当绵软，好像指骨因羞怯而顺着胳膊逃走了。
 
张氩按照约好的时间打电话询问进展，周晋反问发配工作走到哪一步了。张氩说在搞礼仪培训，培训完就逐个谈话告知要去的省份。
周晋说：“你来一趟办公室，找谭文签收你的异动通知。你们的头儿已经在系统里沟通过，你只需要找他的手下办手续就行。”
“好嘞！”
 
由于是公司内部调动。手续异常简短，除了归还便携电脑外，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只是在跟上司告别时，张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趟游山玩水一般的培训还是有期望在的。上司素以对员工严厉著称，手下一帮如狼似虎的悍将，但对张氩这次临阵脱逃却很宽容：“这没什么不好，是吧，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坏事儿，我反而最怕那种不知道自己想干嘛的员工。过去了好好干，也给我堵住老达的嘴，净说我挖他墙角了。”
张氩不由心生感激。出了主楼，进研发大厦，没搭电梯，走楼梯上了8楼。在产品线所属的大办公区又一次见到谭文。谭文说：“没看出来你还这么能折腾！”张氩有些自得地说：“个小，数跳蚤的。”
设置完台式电脑和部门系统后，试着互发了内部邮件，又打开了几个不需要授权的内部网页。谭文走过来告诉张氩：“现在从我那端看起来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区别啦。有的服务器你现在还进不去，不过需要的时候再说吧。哦对了，主机机箱上的标签是不能动的，计算机出了问题不要自己打开，告诉我就好。”
“好的好的不打开，谢谢你谭文！”张氩看了一会谭文满意地离去背影。
周晋喧哗着走进办公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座位就在张氩背后。他这个人说起话来好像一个没有音量调节旋钮的音箱。随后进来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像是本科在校的女生。
“这是陈悦，这是张氩。” 
“啊，久仰久仰。”张氩抱拳拱手。
陈悦捂着嘴笑，很有些日系少女的味道。问：“为什么说久仰啊？”
“听周晋说过，咱部门做硬件的这一期统共就来了一个女生，还在我们项目组。怎么通常你不在这个办公室吗？”
“在呀，这个桌子就是我的。刚才老达找我和周晋谈事去了。”说话的时候，陈悦放下了捂嘴的手。张氩看到她的牙齿上戴了牙箍，除此之外，长得相当好看。
 
进部门的当天下午，周晋就拉着张氩和刘军攒了一场饭局。周晋对张氩说：“把龚耕也拉过来怎么样？”张氩连说使得，“我玩跳槽的事儿他还不知道。说话他还就要离开深圳了，好歹也得告个别。”
四个人里除了张氩显得有点涣散，其余三个全是锋芒毕露、银光闪闪的紧凑少年。
张氩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给龚耕，“下班别去食堂了，去老四川，有人请饭。”
“几点？”
“下班就去。”
“好哇。”那边挂了电话。
 
龚耕到达老四川时，三个人同时展开笑容，“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龚耕见张氩旁边坐的是这两个人，也笑了，“你们三个怎么混到一起去了？张氩，这两天好像没怎么见到你嘛！”
周晋说：“张氩叛逃了！如今他是我的人。”
“怎么回事儿？”
张氩说：“你还记得我在福州吐的那杯啤酒吗？太弱了。老天爷不赏我这碗饭，就只好跑过来搞研发了。哥们以后也算是搞高科技的。”
龚耕说：“哦哦，原来如此。蛮好。还在培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们仨应该是一伙的。我一直担心，真把张氩发到电信局去，他敢让局长给他代酒。”
四个人开心地大笑。
“打算吃什么呀？”龚耕笑完了问。
周晋拿起菜本翻了几页：“每个人照着自己的口味点一个，一个不过瘾就两个。”
等上菜的时候，刘军问龚耕，“你要去哪个省？”
“去内蒙。”
“靠！你们谁去过内蒙吗？”
连同龚耕在内，大家茫然地摇头。
张氩说：“龚耕无所谓呀！熟不熟没什么关系。你就是把我发回湖北去，照样不灵。”
龚耕说：“唔使惊，刘军！是去卖货，又不是去诈骗。对你们自己的产品有点信心好不好？”
龚耕又问了在培训的时候认识的几个研发部的都去了哪个产品线。这些人周晋和刘军有的见过，有的自从培训结束就再没见过。
菜上来之后，张氩问了周晋一个问题：“面试的时候于博是上来卡我的吗？这是个什么角色？”
周晋笑了：“不是来卡你的，是指望给他自己找个打杂的。不过你放心，你入不了他的法眼。准确地说，他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奢望。他那个项目也才刚立项，目前就他一个人。刘军，你们那边几个人？”
“连我们头儿一共七个。”
“你看是吧，就是这个情况。可以量产的产品，一个型号就有七个工程师。我们这边将来只出样机，目前连你我就三个人。影子都没有，还停留在理论论证上的，就只有一个孤独的于博士。”
“ 他不是要造一个传几千公里的系统吗？”
周晋说：“也不看看中国的人口密度，要你一口气传几千公里干嘛？光信号嘛，传个几十公里，也得下下车，上上厕所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水平是有的……”
龚耕说：“有没有可能在内蒙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用得着？”
刘军说：“所以派你去打探哪！我们坐家里上哪儿知道去。”
周晋说：“没错，我们能给你提供的信息是，你谭老师也跟我们一伙了…...”
“谭文？不可能吧？她也跑过来做开发了？”
“那倒不是，当秘书组长。”
“唉，管几个秘书，大材小用了。”龚耕不无惋惜地说，“管你们半个产品线的工程师是绰绰有余的。”
周晋一脸坏笑地说：“管我怕是管不住，管刘军这样的猛男应该是管得服服帖帖……哎，话说你篮球打过校队吗？上回表现得很猛么！”他指的是两期新员工培训大队之间的对抗赛。
“嗯，那都是打着玩的，倒是练过田径。跳远和400米，前后都练过。本科时还跟着学校到加州的大学交流训练过，你当时在学校读书吗？搞不好我们曾经擦肩而过。”
“我没在美国上过学，纯粹就是走了狗屎运，本科毕业直接去工作了几年。美国大学的校队怎么样？是不是有科研团队帮忙？”
“扯！到了一看才发现，简单得你都不敢相信。人家400米，热身完了以后就跑三趟，一趟比一趟快，两趟之间的间隔一趟比一趟短，换我第三趟跑下来就得拉稀。那帮小子身体也真的是扛造，跑完了没事儿似的……我怀疑他们很少满负荷训练。”
张氩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他们搞这些大都是玩儿出来的，而我们的运动员都是练出来的。要是他们的校队像我们的省队这样练，那只怕差距还要大。”
“人种怕还是有差别的，这你不服不行。我就见过那种，个子不到一米八，还不是专练跳远的，随随便便嗖一家伙能出去七米多，跟牲口似的。”
 
一边散乱地东扯西拉，一边随意地喝了点啤酒，虽然天气已经不再炎热，但每个人还是多少出了一点汗。尤其是龚耕，额头两侧出了不少汗，走出餐厅大门的时候，不得不取下眼镜，用餐巾纸擦去。
张氩有些感触的说：“我就觉得我自己不会去东跑西颠，当真还就没去。反而你去内蒙，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主要是太快了，好像那个搞传销的兜售羊皮卷就是上个星期的事。”
龚耕呵呵一笑：“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有诚心去做销售。对于我来说其实有点慢，罗里吧嗦的，左一道培训右一道培训，耽误我财务自由。好在过两天就可以走啦！等我发财了，扛两条上好的羊腿回来送你。”
 
 
“超级利好！”张氩一字一顿对李晴天说。
“怎么？你学会了蒙古长调？”
“我可以留在深圳啦！是不是特震撼？”
“真的假的？你凭什么？”
“凭什么？当然是凭本事啦。我可以负责任地邀请你，准备来这里养老吧！”
那边出人意料地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是不是Too good to be true？”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给我讲讲具体怎么回事儿，是留在市场部总部了？”
“比那个还要扎实。我告诉你，我跳槽去研发部了，这回连出差离开深圳的理由都没有了，彻底吧？你就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吧！”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最快……也得过年以后了。”
“使得！咱拿了年终奖再跑。”
“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是突然这么一走，工作怎么办？我是说到了深圳那边，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重新找到工作。”
“唉呀，我要是你，早就趁这功夫给自己放个大假，背上背包到青海西藏那边转转也行啊。”
“我倒是想！就不知道你那工作靠不靠得住。费那么大劲考个研究生，读一半说改行就改行了，这回能久一点吗？”
“我正告你，这回我要做的可是世界级的项目……现在就缺一个生活秘书，就像霍金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人家霍金有没有四肢无所谓，有个脑子就得。你不一样，去胳膊去腿就什么都没了。”
“哈哈哈哈！”张氩笑罢，“脑子不重要，我替你保管好胳膊腿就是。想我了吗？”
“唉，从你决定不读博，我就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悬起来了，哪一头都没法落地。其实挺难的，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我靠，我要是读博了，你现在死的心都有。麻醉药嘛，根本就是。你听我导师怎么吹他住的房子？说起来是两室一厅，那厅小得一点点，不见得比过道大。他说就我这房子要是租出去，一个月得2000！你到现在还没租过2000的房子吧？行了，现在你再也不用想什么办法了，这边的房子，客厅大得可以打乒乓球，只要1500一个月。我这一头算是安全落地了。”
“真的是啊，开心多了！那好吧，好好给我保管胳膊腿，不许乱用，不许给别人用！”
“不乱用！来，亲一个！”张氩对着手机“啵儿”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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