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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哲学

送交者: lawyu[布衣] 于 2024-10-23 10:12 已读 759 次 1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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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哲学


                   罗玉


 


  法国著名哲学家亨利·柏格森在他的《创造进化论》一书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虽然这本书并不是一本文学书,而是一本哲学书。在这本书里,他提出的直觉主义,曾启发了叔本华,布拉德雷和克罗齐等思想家,并对20世纪后半叶的左翼思想运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柏格森的直觉主义是反理性的,在这里,他把理性和理智、智慧、科学三者视为一回事来反对。他的理由是,智慧或者说理性只能以事物的静止和相互孤立为前提,才能得出各种结论,这就必须依赖分析,分析就是把作为整体的事物,分割成不同的组成部分,然后孤立地进行观察,这种方法论,会对事物的理解流于片面和局部性,很难把握作为整体的事物的本质。同样,科学也只能把整体分割成不同的组成部分。他还把西方古典哲学中的唯理主义和经验主义都视为和理性同样无效的认识论,因为不论是柏拉图的理念世界还是亚里士多德的经验世界,都是对世界进行静止观察得出的结论。


  柏格森认为理性或科学将事物分割成不同的组成部分进行分析,反而抓不到事物的本质,因为这种静止的分析,把事物的整体性和时间流动性抛开,就无法看到事物的全貌。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柏格森反驳了机械论和目的论。


机械论认为事物是以不同的部分组成的,整体可以分割成不同部分,单个部分还可以继续细分,乃至无穷。但越这样细分下去,离整体所体现的本质也就越远。既然事物是根据分析下定义的,当不能继续往下细分时,剩下的单个部分就阻碍了这种对事物的定义。事物无法定义,当然就无法解释其本质。


目的论认为事物的存在是带有计划和目的性的,比如草的生长是为了牛羊吃,牛羊的存在是为了狼不饿死,这种安排是为了植物和动物之间的和谐。柏格森之所以认为这种目的论是荒谬的,因为草只是为了自己而生长,草没有打算,也没有被安排是为了喂饱牛羊而年复一年地生长,牛羊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生长,它们自己没有主观意向或被安排给狼充饥。目的论是错误也是把时间顺序分割成不同的间断,比如过去,现在和将来,把连续流动的时间当做静止的事物进行研究,也无法获得事物的本质。


柏格森认为机械论和目的论的荒谬,还体现在理性分析这种方法论,人为地分割事物的整体,堕入了一个个孤立的陷阱中,从而掩盖了事物的整体性和时间性,在这里,事物在空间的整体性或广延,叫做“连绵”,事物在时间的连续性,叫“流动”。因为事物本身是在变化的,每个部分也必然会跟着变化,或以各部分的变化汇集成整体的变化,所以把不断变化着的事物,人为地当成静止的东西来研究,当然会抓不到事物的本质。因为事物的本质就体现在整体性和连续性上。


比如一个圆形,如果把圆形的曲线不断细分,就会发现组成圆形的每一段线条,其实都是直线。把圆周分得越细,线段也就越直。如果只是局限于直线这种特性,就会把圆形忘掉,无法把握圆形的整体本质。


又如一棵植物,如果只是把这棵植物分割成发芽,生叶,开花和结果等互不相干的各个部分,我们就无法知晓这棵植物到底叫什么。我们必须通过对这棵植物的连续观察,才能知道它到底属于什么植物。


柏格森特意举了一个例子:当我们把一只手举起,再放下这个动作,如果按照科学和理性的认识方法,必须把手举起和放下这个时间内完成的动作这个过程,分割成无数个静止的小阶段,小阶段又可以细分为更小的阶段。这样,这个简单的动作,其实永远都分割不完,因为数是可以无限细分的。


又如古希腊哲学家芝诺说过的那个著名的“飞矢”命题,也就是一支箭矢从射出去到抵达目的地这个过程,飞矢的轨迹作为一条直线,可以永远细分下去,结果飞矢永远也无法抵达目的地。


这些理性方法或者说科学分析,在柏格森看来之所以是荒谬的,乃是因为这些哲学家和科学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把一直变化着的东西,当做永恒不变的东西来下定义,自然永远无法抓到事物的本质。


那么如何认识事物的本质呢?


那只能靠直观,即跳出分析的习惯,把事物放在广延性和连续性中观察。比如整体地看那个圆形,看到植物的整个生长过程,只要记住把手举起又放下这个瞬间就够了,作为旁观者看到飞矢抵达靶心的连续性等等。


柏格森特意举了另外一个例子:“我想为自己调一杯糖水,我着急也无济于事,我必须等待糖的溶解”。


对于有机体,柏格森认为“个体绝不是完整的,通常很难说,甚至不可能说什么是个体,什么不是个体。但是,生命依然表现出一种对个体性的追求,生命竭力去构成天性孤立和天生封闭的体系”。也就是说,被分割的个体也不都是静止和绝对的。他举了水蛭和海胆为例:“水蛭的每一段都可以成为一种新的水蛭,海胆的卵细胞的每一个片段都可以发育成为一个完整的胚胎。”


针对新达尔文主义对物种进化始于某个基因突变的观点,柏格森提出反驳,因为如果有机物的进化只是某个方面的,势必因其他部分受到牵连而导致整个个体的进化走向失败。他认为生物进化不是去被动地适应环境,而是对环境的一种反应,这种反应又基于生物从最初就存在的一种倾向,这种倾向是一种生命的冲动。他说:“原始冲动从一代的种质传给下一代的种质,经过种质之间成熟的有机体。这种冲动在它经过的进化路线上保存下去,是变异的内在原因,至少有规律地遗传,积累和创造新物种的变异的内在原因。


这就为生命的进化提供了一种自始至终的主体性,也就是说,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创造。这种生命创造与前面说的整体性和连续性密切相关,而这种空间的整体性和时间的连续性,则通过运动显示出来。生命本身就是运动,就是创造。


  为了探索生命的原动力,柏格森认为动物和植物分离的最初原因,也是因为这种“我要这样变”的倾向性推动的,这种倾向性完全是内在的,而不是对外部环境的消极适应。一种植物或一种动物,在适应了环境后,很快就显示出自己的勃勃生机,这意味着它们对环境征服和统治的意志。所以生命这种原始的倾向性,绝不是后来出现的,而是从来就具备的,只是越在后来,这种倾向性越增强了而已,最后的结果,就是发展成我们人类这样的高等智慧,可以持续地改造自己身处的环境,反过来变成地球的主人。


   柏格森认为这种生物的倾向性,导致演化出动物的神经系统,因为能够感知环境,而能及时作出反应,植物也有类似神经的东西,也就是合成碳的叶绿素。神经系统逐步变得复杂起来,意味着生物的意志也在一步步加强,因为要处理更多的信息,作出更多的反应。


生物这种倾向性,就是本能,本能的冲动可以在适应环境的同时,增加自己的智慧。比如节肢动物都有甲壳,最古老的鱼类有一种坚硬的骨质外壳,这些都是为了自卫;但是动物用以保护自己的甲壳同时也妨碍它的运动。鱼类自己进化出坚硬的甲壳,让捕食者因为食物减少乃至最后无法捕捉到足够的鱼类而灭亡。这个时候鱼类迎来了自身解放,由于天敌自动消失,鱼类于是就把鳞甲退化了,代之以鳞片。


但动物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努力,随着鱼类登上海岸,变成陆地生物,它们内在的本能冲动对环境逐步做出各种反应。其中最大的成就就是进化出了工具。动物的工具主要是自己的外部器官,比如四肢、牙齿和嘴。


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动物甚至也产生了智慧。柏格森举了一个马蝇的例子:“当马蝇把卵产在动物的腿部和肩部时,它的行为好像是知道自己的幼虫需要在马的胃里发育,知道马在舔自己身体时必然把这些幼虫带到其消化道”。


马蝇确实精确地知道这个奇妙的复杂过程,但是它们无法通过智慧去理解,只是知道应该这样做。在这些本能里,包含着深奥的智慧,因为马蝇的生命周期太短,通过后天的学习理解,时间根本不够,只能把这些智慧编写在基因里,既奇妙又精确无比,它们不需要理解这些“科学过程”,只要直观地去做,总能达到繁殖后代的效果。


柏格森又以翅泥蜂为例:翅泥蜂为了给后代提供食物,会捕捉蟋蟀,把毒刺刺入蟋蟀的三个神经中枢,以麻醉蟋蟀,既不让蟋蟀死掉,又可以保持它的新鲜,因为“翅泥蜂选择蟋蟀作为它的牺牲品,它知道蟋蟀的三个神经中枢支配其三对脚,至少从翅泥蜂的所作所为看,它似乎总是知道的。”


寿命如此之长的人类如果不经过后天学习,是很难知晓“蟋蟀的三个神经中枢支配其三队脚”的。人类经过几十万年的连续学习,才发展出科学文明,但对马蝇和蟋蟀的这类智慧,在进化论和现代生物学还没有产生的二百年前,依旧自叹不如。


还有人们看到攀援植物是如何确定地和精确地运用其卷须,看到兰科植物以奇妙的组合使昆虫为自己授粉,也会自然地想到生物本能所包含着的智慧。


柏格森举这些实例的意图,大概就是想说,马蝇和翅泥蜂不需要对马的胃部和蟋蟀的神经系统进行科学分析,只是依靠自己的本能,简单地完成这样一个动作,就大功告成了。


既然智慧或说理性不可靠,那么“直觉能使我们找到智慧材料的不足。使我们隐约看到补充智慧材料的方法。”当我们认识事物时,只从外部所显示的空间整体性和时间连续性把握就够了。通过理性分析对事物的分割越细小,离事物的本质也就越远。


直觉又是如何认识事物的呢?柏格森提出了想象和回忆两种方式。我们因为经验的积累,看到某个事物,很快就会联想到另外一个事物。再以“举手”这个动作为例,在把手举起来再放下这个过程中,因为是以前经常出现的,所以很容易理解这个动作的性质。我们不需要把举手再放下这个运动轨迹进行分割,再去孤立地进行考察,只依靠这个运动的瞬间本身就明白那是一个举手的动作。回忆则是对过去所见事物的重复,当我们看到一个类似的事物时,根据回忆很容易就理解了这个事物的性质,不需要对新见到的事物在进行考察和重新定义。


但这里的想象和回忆,和理性对事物的分割和重复又是两回事。智慧对事物进行分割和重复,是基于静止,与时间的连续性是脱节的。而想象和回忆,则是把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所以能够直观地认识到事物的本质。因此柏格森认为:“回忆是通过当前知觉的实际,而不是想象的再认识显现的,不是通过回忆本身恢复显现的。相反,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不依赖当前知觉随意唤起回忆。”


这些其实都只是来自于我们的本能,本能和智慧是对立的。柏格森认为:“如果我们考察本能和智慧所包含的先天认识成分,我们就会发现,在本能中这种先天认识以事物为基础,在智慧中,这种先天认识以关系为基础。就其先天方面而言,智慧是对一种形式的认识,本能则意味着对一种内容的认识。


这是因为事物是直观的,根据生命的本能,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而智慧则必须把事物分割成不同的组成部分,也就是需要先理清各部分之间的关系,从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因此,“智慧进行抽象、分离和排除,在必要时,用一种类似的等同物取代物体,因为在等同物中,事物不受这种方式的约束。智慧不承认彻底的变化,更不承认全新的东西。这就是说:智慧不把握生命的基本面貌,好像智慧不是为了思考某个物体。”


所以要想真正地认识事物,就得基于生物最原始的倾向性,由那种倾向性推动起来的生命冲动,这种冲动就是我们积累起来的本能,从事物的直观入手,才能达到预定的效果。因为智慧的特点是天生不理解生命。


这样,人类只要顺从自己的生命本能,就能达到自由。在这里,自由就是随心所欲地跟随本能的需要去做。理性不可靠,智慧不可靠,科学也不可靠,哲学也是僵化的,是因为他们只能解释生命的结构和各部分的功能,但却无法解释生命和灵魂是如何产生和如何运作的。而人类的本质就是灵魂的自由。


柏格森还认为本能是感应,如果这种感应能扩大其对象,能反思,那么它就能给我们打开生命过程的钥匙。


在人类身上除了正常的知觉还存在着一种审美能力。这种审美能力,无法预先用理智和科学分析进行解释,比如贝多芬的交响乐,就渗透着一种令人赞叹的秩序,这种秩序是才华和独创性。欣赏贝多芬的音乐,通过直观的倾听,就能唤醒内在的美感。


同样的是,野蛮人比文明人更知道估计距离,确定方向,凭记忆来描绘走过的路和略图,并以直线返回其出发点。如果动物不能清晰地演绎和形成概念,那么动物也不能想象同质的空间。”野蛮人和动物没有现代科学知识和智慧,却能本能地做到科学分析很难做到的事,这就说明直觉背后有一种超意识的推动力。


柏格森没有解释这种【超意识】到底是什么,所以他的直观主义哲学,就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他只说“超意识起源于生命。这种意识是一种创造的要求,它只有在创造成为可能的情况下才向本身显示出来。”包括超意识在内的“意识是发明和自由的同义词”,所以“人类是进化的终点和目的”。


但意识是什么呢?“意识在人身上首先是一种智慧。意识可能是,应该是一种直觉。直觉和智慧只会代表意识工作的两个相反的方向:直觉沿着生命的方向前进,而智慧沿着相反的方向前进,因而受到物质运动的制约。”


柏格森认为“意识本质上是自由的,意识就是自由本身。智慧转向能动的意识,使意识自然地进入智慧通常看到物质进入的框架中。”不仅人类如此,“所有生物都维系于和服从同一种巨大的推动力。”


生命的意义也就是意识的自由或自由的意识,人类沿着这种自由,可以抵达终点。所以柏格森在总体上提出一种乐观主义的哲学。


柏格森希望“哲学应该抓住直觉,以便支持直觉,然后扩展和连接直觉。只有当人们置身于直觉中,以便从直觉走向智慧,才能认识到这种统一性,因为人们不能从智慧走向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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