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着行驶在深夜，南京到小镇的路像一条拉长的线，牵着时间慢慢流淌。软卧车厢里，林然和许晴的床铺相对，上铺和下铺堆着零食——夫子庙买的桂花糕、剥开的栗子、还有一袋辣干豆腐散着家乡的味道。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模糊了轮廓，却让声音更清晰。
许晴靠在床头，手机挂在脖子上，屏幕朗读软件正轻声播报一条消息：“您有新通知。”她笑着关掉，掏出一颗栗子递过去：“林然，尝尝这个，南京的，比咱们镇上的甜。”林然接过，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凉凉的，像秋夜的露水。他低声说：“嗯，挺好。”他打开手机，语音助手播着一首老歌，耳机里传来的旋律让他手指轻轻敲着床沿。
他们聊起琐碎的事。许晴说她最近在听一部悬疑播客，剧情反转得让她熬夜；林然说他用屏幕朗读软件查了点南京的历史，觉得夫子庙的石狮子比想象中威严。零食袋窸窣作响，栗子壳掉了一地。旁边的老大爷翻身，笑着插话：“你俩这小两口，甜得跟蜜似的，新婚吧？”许晴噗嗤一笑，假装没听见，低头咬了口桂花糕。林然则摆弄着手机，像在掩饰什么，耳机里却没声音。
车厢安静下来，只有轮轨的节奏。许晴突然问：“林然，你说南京的河水是不是真像歌里唱的那样？”林然想了想：“没看见，但听着挺温柔。”她点点头，语气轻了些：“嗯，温柔。”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掉进水里，泛起涟漪，却没人去捡。
几天前，南京的秋天还裹着桂花的甜香。一个为视障人士设计的公益旅游项目，把林然和许晴拉到了一起。活动主题是“用耳朵和手心看城市”，让他们通过听觉、触觉和嗅觉感受南京的脉搏。两人来自同一个小镇，之前只在集市上听过彼此的声音——林然的嗓音低沉，像老磁带；许晴的笑声清脆，总能盖过人群的嘈杂。他们不算熟，却在分组时被安排到了一组。
第一站是夫子庙。石板路上，游客的脚步声和摊贩的吆喝混在一起。许晴用手杖探路，手机的语音导航不时响起：“前方五米左转。”林然跟在后面，手指摩挲着手杖，耳朵捕捉着河水的流声和风的动静。导游让他们摸一尊石狮子，许晴的手指划过雕刻的鬃毛，笑着说：“这家伙的毛真硬，像我家猫抓人。”林然也摸了摸，低声说：“像个守门的将军。”两人相视一笑，虽然看不见，却仿佛听出了彼此的温度。 午饭在秦淮河边的小店，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许晴用手机点单，屏幕朗读软件流畅地读出菜单：“鸭血粉丝汤，十八元。”林然安静地听着，插了一句：“少放葱。”吃到一半，许晴问：“林然，你平时都干啥？总不能老听集市广播吧？”林然顿了顿：“用手机查点东西，历史、地理什么的。还帮家里弄点手工活。你呢？”许晴说她爱听播客和小说，最近还用软件学了几句英文，逗得林然轻笑：“你这还挺多才多艺。”
下午的活动是体验非遗手工，在一个老院子里。桌上摆着剪纸和香囊材料，空气里飘着桂花干的香气。许晴摸索着剪刀，试着剪一朵花，边剪边嘀咕：“这玩意儿咋这么难！”林然坐在旁边，手指灵巧地缝香囊，装进一把桂花干，针脚细密。导游夸他手艺好，许晴不服气，笑着说：“等着，我下次剪个大凤凰给你看！”林然没接话，只是把刚缝好的香囊递给她：“这个，给你。”许晴接过，嗅了嗅，低声说：“谢了，挺香。”
夜幕降临，活动安排了秦淮河边的民乐表演。琵琶和古筝的音符像水波，散在空气里。许晴靠在栏杆上，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语音助手报：“您有新消息。”周围人笑起来，她赶紧关掉，嘀咕：“这破手机，关键时候捣乱。”林然弯了嘴角，低声说：“没事，挺有趣。”许晴愣了一下，心跳快了一拍，却没接话。
活动结束时，组织方送了每人一袋桂花糕。许晴偷偷买了包栗子，藏在包里，想着带回家分给家人。林然则多拿了几份电子版活动介绍，打算用屏幕朗读软件再听一遍。他们站在集合点，导游笑着说：“你们俩一个镇的，回去多联系啊。”许晴随口说：“看缘分吧。”林然点点头，没说话。
火车上的灯光渐渐暗了。许晴剥着栗子，哼了句歌，林然靠在床头，手指划着手机屏幕，语音助手安静待命。他们聊起活动里的趣事——许晴剪纸剪得乱七八糟，林然缝香囊时不小心扎了手。许晴笑着说：“你那香囊我还留着，闻着挺安心。”林然嗯了一声，顿了顿：“那就好。”
老大爷的玩笑话像一阵风，吹过又散去。许晴没反驳，低头咬着桂花糕，林然假装听歌，耳机却没声音。他们都知道彼此只是萍水相逢，可那一刻，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凝住了，像有什么想说却卡在喉咙。
天亮时，火车缓缓进站。站台上，秋风卷着落叶，冷得刺骨。林然跳下上铺，背上背包，手杖点地的声音平稳而克制。许晴裹紧外套，手里攥着手机和香囊，像在等一句多余的话。他们下了车，站在小镇破旧的站台，空气里混着煤烟和晨雾。
“那我往东。”林然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我往西。”许晴点点头，手指摩挲着香囊。
背对背的脚步声在雾气中渐远，各自的手杖敲出不同的节奏。林然走出一段，停下来，打开手机，”他犹豫了一下，关掉屏幕。许晴坐在回家的班车上，耳机里放着小说，却一个字没听进去。她摸着包里的香囊，嘴角扬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