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帮中国业务伙伴中三向一家德国企业德四催一款产品的 CAD 数模。连着三天内，我向德四写了五六封邮件，每一封都未收到回信。期间每次写完邮件，我都会给德四打至少一通电话，全都是他的秘书接听。德四要么不在公司，要么有客人来访，要么到公司一趟很快又出去了。总之，我发出去的每一封邮件都石沉大海。

中三如热锅上的蚂蚁，说已经答应了自己的甲方球五，周五之前给回复。接着中三问我：德国公司都这样吗？

我说，下次你别答应这么满，德国公司不适合做中国的供应商，压根跟不上中国进度，一拖一个不吱声。甲方催得再急都不能答应，否则迎接自己的就是一片骂名。他这样不回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了，前段时间的沟通不都这样吗？请放弃对德国企业给出及时响应的幻想！

上周五中三跟我打电话吐槽，说自己接了中国客户球五几个电话，再有球五公司来电，都不接了，已经有四个未接来电了，接了除了被骂，没别的。截止到上周日，中三又给我发来若干条微信，要么是图纸，要么是需要跟德四确认的要点，并要我尽快整理出来，及时发过去再追一通催信电话。

我说着什么急，周一上午再干完全来得及，我们下午三点他们的早八点，周一上午有的是时间处理，现在是周末诶。中三说，他已经被球五骂了三天，濒临信用破产。

“中国速度” 就是这样被球五们骂出来的，周末都不停歇。甚至遇到项目周期紧，通宵加班加点。转到这周之后，我省掉德方秘书这个步骤，直接打德四电话，终于要来全部数模和图纸，拿到各项参数。某日晚上，球五遇到一个有疑虑的点，凌晨三点给中三打了个电话。中三说，这个单把他折腾坏了，要是我在他面前，他非得抱着我哭一场不行。

其实中国各行各业高速发展，单是以球五为代表的企业方努力还不够，还有中国政府的适时指导与全力配合，最终才能大力出奇迹。

在过去几年中，我参加过几次中国政府高层招待德国企业高层的座谈会，寒暄过后，当中国政府高层开始询问德企高管们有哪些意见时，德国人开始屡次提到 “中国速度”(China Speed/ China-Geschwindigkeit)。

他们坦言，在德国总部立个项都要五年，研发又五年。从研发出个所以然，到量产，还有老长一个时间段。原本这是他们的正常速度，到中国来了一看，自己实在是如蜗牛般。

与 “中国速度” 相伴出现在他们口中的另一个词便是 “内卷”（Involution）。中国企业和员工卷成什么样，无论是速度上还是创新上，他们作为竞争对手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多年来形成的轻松工作氛围，宽松度假制度，会带来什么样的竞争力，除了滑铁卢式被甩下去，没有第二个选项。

德企高管们也提到，不光中国企业快，中国政府推配套的准则制度也让人咂舌，在德国，光是各种政府论证调研的时间，都够中国政府推好几波国家级的政策了。

当时正在参会的我想起了曾经有一位政府领导得知我的工作状态后，表示羡慕，替他们部的年轻人羡慕。那些体制内的年轻人，和我相似的年龄，天天加班加点，却没有拿到与付出相匹配的工资收入。我也有朋友在对口部门工作，情况确实如领导所说，甚至周末也常常去单位加班，但她是那种有家国情怀的人，愿意为国效一己之力。类似我朋友的这批年轻人，凭 TA 们的全球名校背景和各项资质，放到任何一个企业都能赚到几倍的薪酬。政府政策与企业效率的组合拳，也基于这些年轻人的付出。

再看一眼德国。一个在德国工作的朋友，他们公司要和另外一家德国大公司联合推出一款新产品，由于对公司架构中的一些税务问题有疑虑，那家大公司便聘请税务顾问，以跟当地税务局沟通。最终，税务顾问给出行动计划和时间预期，说税务局对相关问题进行回复和探讨一般需要 5-6 个月的时间，请朋友公司暂时搁置该大项目的推进。

这家大公司还是德国当地的最大雇主，给当地提供了最多的就业岗位，尽管这样，他们的税务局也不会加班加点去解决当地龙头企业的核心问题，而是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和流程，龟速前进。

这也是很多中国车企落地德国之后很难适应的点。中国的车企往往会得到当地政府部门的全方位支持，别说税务加班加点了，其他方面的政务，政府也都会在允许的情况下开绿灯。

以实现弯道超车的新能源汽车为例，哪个电动车企业不在追进度？哪个与之对口的政府和机构不在提供各种支持与配合？

这种中国速度拓展到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以看病为例，前些天我妈在山东日照的医院做 B 超检查，医生怀疑是肝脏部位的血管瘤。周一上午告诉我结果后，全家开始讨论是去上海还是来北京进一步检查，我迅速挂了当天下午北京三甲医院的号，去医院问了医生，得知北京的 CT 或者核磁需要排号至少 1-2 周。同时我在微信上问了上海东方肝胆的戴炳华医生，他让在山东做一个增强核磁，出结果发他片子。于是我妈周二在日照的医院挂号做了检查，周三没来及取片子，她把微信里收到的 PDF 检查结果发给我，我又转发给戴医生。戴医生很快回我一个二维码截图，是从 PDF 里截图的，我点进去一看，里面除了有文字结果，还有电子版的片子。通过手机和二维码，全国医生可以查看源头检查结果。我和我妈都很吃惊。戴医生也迅速给了诊断，半年后再复查就行。总共花了三天时间。

反面案例是，我一个在德国的朋友，大概在一年前感到膝盖特别疼，怀疑是半月板撕裂。于是开始约大夫，当周约到了次周的骨科大夫，这在德国算是挺快了。当时他做了 X 光片，但是无法诊断，医生还需要看 CT 片。于是他又约 CT 检查，约到了一个半月后的号，等做完检查再拿片子给医生看的时候，腿已经不疼了。结果确实如他所料，是半月板撕裂，不过德国医生整个过程中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而且如果有个紧急状况需要挂急诊，若不是性命攸关，德国医院大概率不接诊。曾经有同事陪中方领导去医院看甲沟炎，这位领导已经疼得不能走路。在医院急诊科排队等了四个小时，终于看上了医生。医生看了一眼，把他们撵走了，说要死的才能看急诊。的确当时走廊里有很多躺在担架上的，从严重程度上来说，躺着的优先级更高一些。饥肠辘辘的他们不死心，又去了第二家医院，排队仨小时，这次好说歹说，医生给切开处理了。

所以，我认识的一些在德国甚至欧洲范围内工作、生活的华人，会选择回国做体检或者就医，因为中国又高效又便宜，往往中国医院的诊疗效果还更好。毕竟中国人口基数大，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专业医生，经手的病号数量，轻轻松松达到欧美医院对应科室医生的数倍，大数据在脑，快准狠的诊断没跑。

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一些疑难杂症，如果中国看不好，那放眼全球就真的不太好看了。原谅我对中国医疗的无脑看好。如果看这篇文章的你，是医疗专业人员，期待你的补充与指正。

再以快递为例，德国没有快递，都是慢递。我有次帮人从国内带一副眼镜到德国，落地法兰克福后，让朋友 Sofia 帮忙寄到慕尼黑相伟那里，总共大概 400 公里的距离，一星期后，眼镜还在慕尼黑郊区宕着。那时恰好经历了一个短暂的五一假期，假期期间快递员休息。在寄出大概第九天时，眼镜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而我已经在第八天的时候按照行程到了慕尼黑，早知道我带过去都比快递快，我就不寄这个快递了。

生活在慕尼黑的朋友建国说，德国的快递是一个很宽的时间范围才送件上门。点开系统，前面还有 20 站，再点开还有 10 站。然而上次在家等了一天，等了一场空。最后系统里说，因为你不在家，所以没法送达，放到了快递站。实际原因是，快递员根本不会按门铃，或者干脆就直接丢给快递站。于是就只能去快递站自取，离家非常非常远。

建国还有一位华人朋友，因为没有车，为了不让自己从电器店搬着电视回家，专门从网上定了电视，坐等送货上门。然而送货员并没有按门铃，只是给他留了一个纸条，让他去某个快递站去，比电器店还远。

另外一位华人朋友，他住在 A 街 28 号，他的信经常被邮递员投递到隔壁 B 街 28 号，而他自己也会偶尔收到 B 街 28 号的信件。幸亏 B 街 28 号住的是他朋友，他们才得以经常交换信件，不至于让信寄丢。

反过来，有德国生活经验的华人，每每都被中国的快递速度惊艳。建国有次上飞机前要帮人带药去德国，时间紧急，担心来不及。然而下单 20 分钟后闪送员就把药送到他面前。还有一次我帮柏林朋友 Claire 带回国一些东西，要寄给她的家人，跟她要了地址后马上顺丰下单，通常快递员要一小时内上门，那次也是巧，快递员就在我家附近，几分钟后便把快件取走。我给 Claire 发消息说取走了，她直接发过来一个震惊的表情：怎么这么快！

取件快，寄件也快。北京到上海 1200 多公里的距离，可以实现次日达。对于一份文件而言，仅需 23 元，合 3 欧元。

除了日常生活中的这些细节，速度上的对比还体现在政务的方方面面。

我今年入股参与了两家新公司的成立，一家在北京，一家在上海。从提交企业名字和经营范围，审核通过，到法人和股东在小程序上进行人脸认证，最终到出营业执照，只需要 2-3 周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自己上了黑名单，无法成为两家新公司的股东。原来我的个人信息被人盗用注册过两个公司，在其中一家公司我是法人，在另外一家公司我是股东。问了几个朋友得知我可能需要去对应工商局处理，但我又不想跑一趟。于是拨打当地市政府热线 12345，两三个工作日之后，这两家公司对应的区行政机构王老师给我回了电话，解释说这两家公司注册后并未实际经营，于是工商局吊销了其营业执照，我也顺道上了黑名单。

王老师给我发来了需要我提交的资料清单，我只需要填写好对应的承诺书及个人资料，先发电子版给他确认，没问题后寄出，等他们走完流程，即把我名字从黑名单撤下。从打 12345，到我寄出资料，总共花了不到一周时间，接下来我再等大概两个月的流程时间，就可以上新公司的股东名单。王老师还给出建议，可以先让家人来做新公司的股东，并解释 2019 年 5 月 31 日之前的行政漏洞，国家已经补上，现在必须得本人认证才能注册公司。

虽然有这么一出不方便，我整体对中国的政务服务态度和处理速度非常满意。

当然啦，德国也不错，可以给你带来天上地下的对比体验。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生活在中国，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

从确定公司名称和经营范围，到履行完公正手续，顺利完成业务注册并开设公司账户，最低也要两个月时间，长达半年的并不鲜见。甚至还有不少打算在德开设公司的，要花大于 6 个月的时间，因为需要找一个持有德国护照或长居的人做小股东或总经理，才能开公司账户。所以对于想去德国注册企业的海外企业或个人而言，比较好的方法是直接收购一家已经办理完所有手续的德国公司。

再回到德国政务速度上，以慕尼黑外管局为例，外管局一共大概 180 名工作人员，其中只有 10 名左右专门负责常规外管业务。不少慕尼黑华人去申请个资料，发过去一封邮件，往往等了一俩月未收到任何音信。有时事情太着急，实在是没法再等了，他们就选择把户口签到周边别的小城市，比如雷根斯堡，小城市难民少，外管局有足够的人力处理正常业务，他们的诉求往往能够得到快速响应。

另外一个人在德国的朋友，要在德国成立一家公司。好不容易耗时两个多月办理完成所有手续，又因为产品涉及到电子电气设备，还需要向一个德国政府申请电子电气设备回收编号。在填写并提交了所有申请材料后，过了将近一个半月，才获得回复，要求补交一些材料，且这些材料没有事先在网站上做出说明。

在他提交了补充材料后，依然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打电话询问，多次无法接通，终于有一次得到回复，原来是办理他们这个业务的工作人员目前正在度假，会在一个月后回来上班。他们每个申请都有专人负责，其他人无法代替办理。这个朋友只能继续等待，在继续等待了 2 个月后，终于又迎来了新的问题和材料清单。

类似的事情拓展到硬邦邦的基建上，对比更加鲜明。比如北京南站改建成高铁站，从 2006 年 5 月开始，到 2008 年 8 月 1 日通车，只花了 2 年多的时间。而斯图加特火车站的改造，已经花了 30 多年。每次我从斯图加特火车站出来去转乘地铁站，都要走好长一段大补丁套小补丁的道路，这条道路搭在工地工棚下。

这项改造计划叫 “斯图加特 21”。斯图加特主火车站原本像青岛火车站一样，是个死胡同，为了改成贯通式火车站，成为连接维也纳、巴黎等地的欧洲铁路网中心，官方于 1994 年第一次提出改建方案。2010 年经过多方论证和全民决议，终于开始动工，由联邦州和德铁共同出资。但在修建的过程中，预算由 2009 年的 4.5 亿欧元，增加到 2013 年的 6.5 亿欧元，2019 年由增加到 9.15 亿欧元，政府都想放弃了，期间还经历各种非常热闹的公共事件，比如环保人士反对建火车站，因为要砍树。

之所以叫 “斯图加特 21”，是因为原计划 2021 年建成，顺利如期建成某个大项目，在德国纯属意外，延期才是常态。于是 2019 年宣布新站延期至 2025 年 12 月启用，2024 年又宣布延期至 2026 年 12 月。我只能祝福这次能够如期贯通通车，因为我实在是不想每次在斯图加特主火车站再绕那么远的路。

还有柏林机场项目。柏林勃兰登堡机场于 2006 年开工，原计划于 2011 年年底启用，但因防火技术等问题，启用时间屡次推迟，最终在 2020 年 10 月 31 日正式投入使用。

德国小项目也是类似的问题，比如某些村镇的通道建设，有些老人看到家门口的某个通道开始建设，往往都会很伤心，因为他们不知道能否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个熟悉的通道再次顺利通行。

中国不少企业家去德国考察访问之后，往往会忍不住问：那么把中国建筑班子直接套到德国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让两三个人和一堆机器在这里作业十余年不停？关于这个问题，下篇文章我再写答案。

德国类似的高速修 10 年，机场修 10 年，火车站修 10 年的例子举不胜举。对比而下，2015 年 11 月，北京三元桥桥体更换项目，只花了 43 小时，延时摄影出来后，一届美国总统不见得完成的中国速度，直接震惊国际网友：

中国发展太快了，以至于现在的 00 后去德国留学后，往往会选择回国发展，在他们眼里，中国生活各种方便，而德国太落后。反观二十年前的那批留学生，他们往往会倾向于选择留在德国，或者进德企，那是德企的黄金时代。如今拥有高新技术水平的留学生，回国往往也会被中国企业的高效与高薪吸引走。

2024 年我在德国参加过的几次中国政府组织的赴德培训项目中，其中有两个项目分别是氢燃料电池汽车和人工智能主题相关内容，在现场翻译过程中我发现，经常中国的新能源和新技术应用更广泛、更超前。在这些领域，应该反向培训才是，比如德国代表团来中国参观考察，甚至学习。

我相信，德国比较务实的几个州，将会派政府代表团会来中国的高新技术企业考察访问，其中就包括新能源和人工智能。

德国前 15 的企业，基本上都跟汽车相关，宝马、大陆、西门子等。这些企业历史悠久，长长的历史往往代表着陈旧。其中只有一家跟新技术有关，SAP。德国高新技术应用，跟国际水平，严重不足。很大程度上和数据保护相关。因为数据保护，所以基于物联网、车联网的新能源车不好推广。因为数据保护，人工智能无法得到大量应用。

吊诡的是，以数据保护著称的德国，却能每年查出大量本国居民在欧盟境内开设的投资账户，并及时发过去催税单。有时税单上需要缴纳的只有几欧。背后却有一个专门负责的人进行建档、写催税信，归档，对应着几百欧的工时付出。

德国二战之后的经济奇迹，得益于本国及外国劳工的努力工作，再加上本国工业基础和广大工程师的严谨（犯轴）属性，很快以机械产品（包含汽车产品）成为世界上重要的经济体之一，同时为包含各种休假的完备工时制度奠定基础，原本可以躺在自己的往日成果上每周工作 35 小时，每年休息 180 天左右。但是，架不住中国人卷，快速在方方面面对德国形成碾压优势，尤其是体现在新能源汽车和互联网赛道。

美国 18 年发起的去全球化目的的贸易战，遭遇了疫情的验证后，发现中国供应链对全球至关重要，而疫情期间外资物品无法顺利进口中国，或者因为管控造成无法及时交货中国，反向催逼中国本土供应商加班加点，中国企业也为了赶工期采用中国本土产品，发现国产货虽然还有一些需要提升的地方，但相对于进口产品的高价，国产的成本大幅下降，用起来整体还不错，本土供应商响应及时，且全力配合。

那些在中国设厂的外资品牌有时还因为有漫长的流程要走，在甲方供应商列表中优先级下降。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中国国产供应商浮出水面，抢占市场。

中国本土品牌供应商在产业链上增加，必然会助推中国各个领域的品牌产品走向全球市场。

从效率和发展上来说，我在此忍不住想说：请放弃德国企业吧。

来源：大玉 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