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离婚妈妈和大学教授的夕阳红)- 上
一
上班路上,马灵轧死一只松鼠。
婆婆要是知道,肯定觉得晦气。马灵家后院的木平台下,有鼠常年做窝,婆婆不让上夹子,因为亚瑟是属鼠的。香港人认为这是风水,不叫迷信。其实,亚瑟两岁移民,黄皮白心,和土生仔无差,压根不在乎这些。
受婆婆几年教诲,马灵也晦气。她预感要有什么糟心事了。
果然,刚在格子间坐定,妈的微信电话就进来了。妈不常电话,除非有要紧事。可万没想到,这要紧事竟是——
妈要再婚了,对方还是个大学教授,丧偶的。
离异十五年,“犟瓜脾气” “讲话不养人心”的朱家二姐竟然要再婚了!
马灵一下懵了。
“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她质问。不但没商量,之前还一点风声不漏。
“跟你商量什么?你阿爸当年再婚,跟你商量了?”
“我不是担心你遇人不淑么?”
“你阿爸娶了个开网店的女的,就比你大六岁,也没见你担心。”
马灵噎在那里。一股怒气在胸中横冲直闯,要不是怕洋同事侧目,她一定杠回去。
妈就是这样,你说句什么,她总有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在哪里等着你。要不爸当年怎么给她气得“心律不齐”,然后去别处寻安慰了呢!爸还给她看过上医院检查的单子。
“我和老严(那个教授)下个月来多伦多,你望望他,我也瞧瞧小王。” 妈喊不出“亚瑟”,用洋名称呼女婿,她不自在。
马灵头大:来瞧“小王”,是不是得容她问问“小王”?毕竟,房子是他家的。
前年她和“小王”结婚,请妈来,颇为周到地替妈安排:没坐过飞机,没出过国,都没事,爸和艳丽(那个开网店的)不介意捎上她。
妈却一口回掉:“不去。”
“哪有女儿结婚,妈妈不愿到场的?”
“那又有哪家婚礼,新娘两个妈?”
“这是加拿大,没人在乎这个。而且我要不请艳丽,她也不会让我阿爸来啊!我希望你们俩都在。艳丽都不在乎,就你。”
“你当然希望我们俩都在,你阿爸比我会讲话,又会摆谱,多给你长脸?有他在,你阿妈要是丢你人,他也能给你救场。” 妈反话也说得心平静气。
马灵哑了声。先有些愧怍,为心思被她看破;又有些恼火——她看破为什么还得说破!
现在妈说来就要来,还带个不认识的老头,也不跟人商量!
“我们在你那里待几天,然后转道去旧金山——”妈又说,“老严在那边的一个大学教书。”
马灵一下转不过来:“以后你住那边?”
妈高中毕业,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连郊区都少去。“旧金山”这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有种超现实的荒诞。
“嗯。”
“但你一句英语也不会讲,ABCD都认不全。”
何止英语,妈连普通话都讲不好。从安徽老家小县城搬到南京二十多年,还操一口浓浓的无为话。上学时,最怕让妈去开家长会,怕学校里的人知道妈不但是“外码”,还一口安徽土话。不像爸,早早练就一口南京话,一进校门,跟谁都能搭上两句,还总把车很气派地停在校门口,让她光荣好几天。当然,爸总忙,很少让她光荣。
“老严讲,那边华人不少,生活上方便得很,反正也不用我出去挣饭。” 妈很有底气。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那个鳏夫给她喂了什么迷魂汤。
老头多大?有孩子不?还在大学教书,大概不会太老。可……到底多老?别是提前找个保姆,预备着给他换尿布吧?
马灵太震惊了,挂了电话,往肚子里灌了半杯办公室的劣质咖啡,这些问题才一个个从心里迸出来。
要不跟爸讨个主意?
这些年,爸不止一次皱着眉,告诉她:“让你妈再找一个,别老抱着过去不放。” 当年离婚,妈耗了他一年多才签字,他有心理阴影了。妈要不找个下家,他老觉得妈还守株待兔地等他回头。
回完几个紧要工作邮件,马灵看看时间,国内还不太晚,便去外头的步道上,给爸去了电话。
“我大姑娘这两天忙?” 爸总让人如沐春风。
马灵笑。很快又意识到,爸讲的是南京话,说明艳丽在他近旁。爸和她设过暗号的:“我讲无为话,她就不在;要讲南京话,那你心里就有数了。”
马灵神经一紧。这个女人和她生的小丫头片子,分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可不能让她笑话!
主意肯定不能讨了,寒暄两句,她直接冲电话那头宣告:“我妈要结婚了。”
爸“噢”了一声,是震惊?顿了顿,方说:“蛮好,真的,祝贺她。”
“他们下个月会来多伦多。”
“去多伦多?看你还是度蜜月?你结婚她都不去!” 爸像刚吃了酸杏。
“都有吧,她要跟那个——阿叔搬去旧金山,顺道来看看。”
电话那头静了刹那。马灵后悔没跟爸视频,此刻她好想看看那边人的表情。
……当然得征求亚瑟。
前年结婚,爸带着老婆孩子来住了三周,小丫头片子把地下室的架子鼓敲得嘣啪响,还把亚瑟的“卢克天行者”公仔玩坏了。亚瑟气极,不能冲客人发泄,就冲马灵:“她得学点规矩!”
马灵代相识不深的妹妹理亏,一个劲安抚他,他们不会住太久。
他们走后,亚瑟偶然想起,仍耿耿于怀:“她和加加·兵克斯一样讨厌。” 那是《星球大战》里,最不得他欢心的角色。
晚饭,有亚瑟最喜欢的黑椒牛仔骨。昨晚睡前他说想吃,马灵赶紧跳下床,从冰箱里刨出来化冻,今早上班前,着急忙慌腌上的。
他津津有味的时候,她告诉他,妈要再婚了,还说:“我想请他们来住些天。”
他慢条斯理地嚼完嘴里的肉,方点头:“可以,我不介意。但我们事先讲好,这次带他们进城、看尼亚加拉瀑布什么的,你开车带他们去。上回带你爸他们去,累死人。最紧要是,那些地方,我从小到大,看到要呕。”
”行。” 她本来也不指望他。
他大概过意不去,又笑着补一句:“你知道我现在常常腰痛。”
她也笑笑,不戳穿:还不是你懒。赶时兴买了个升降桌,从来不“升”,在电脑前打游戏,一坐就是老半天。
饭毕,她上网搜了搜姓严的教授,虽然范围设在旧金山附近的院校,依然如河里捞针。要不给两个姨妈发信息问问?可她和她们少有来往。当时爸有了离婚的念头,拉着她好一番哭诉,把她说得晕头转向的,竟鬼使神差地代爸去劝妈放手。姨妈们骂她“讨债鬼、白眼狼”,还劈头盖脸打了她一顿,自然也打坏了她和她们的关系。
算了,妈一个快六十的药厂退休工人,要财没财,要貌无貌,人家骗她图什么。
二
四月下旬的多伦多,依旧齁冷。接机这天,还下了场薄雪。
一早,马灵就催着亚瑟出发,机场在西,他们住北。紧赶慢赶,还是在航班降落前几分钟才到。
亚瑟把车靠在航站楼外的接送区,就不肯下去了:“你接上他们后给我电话,我再开回来。” 他想开到手机等待区,那里可以免费停上三刻钟。
“你不跟我一块儿进去?” 天上还在飘雪,马灵疑心他不舍得脚上那双限量版。
“他们不会这么快出来的,下飞机、还得等托运行李,这里不能停太久。”
“前面就有个停车场。”
“那个太贵,十五分钟就五块钱。”
她心里躁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我妈第一次来,你又第一次见她,不进去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们是一家人,她是你外母,你不进去,中国人会觉得不够——”她忘了“有诚意”的英文单词,只得换广东话,“用心。”
“我不用心?我又不是没来接他们,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开了这么远。”他怪冤枉的。
一番磨缠,他到底还是把车开进了停车场,二十分钟六块钱。
停好车,跟着指示牌在电梯、通道里进出上下。她一路走得飞快,装着怕错过妈的样子,避免跟他多说话——怕他找她吵。
没多久,就到了候机大厅。飞行显示板上,妈的航班已经降落。她钻进等着接机的人群中,也和他们一样,冲着两扇自动门,翘首以盼的。
亚瑟也跟着挤在人堆里,不便再说什么。他在外一向注意形象,最开始相识,她还觉得这人好涵养。
自动门张开嘴,吐出几个航空公司的机组人员,其中有两个空姐。
马灵一眼认出她们是阿联酋航空的:沙子色制服,只在口袋处和裙角滚了红边,还有那招牌的红色圆筒帽,帽侧垂下一缕白色纱巾,云绕在脖间。
白纱缥缈,她心里也一阵缥缈。
那年毕业,她拿了三年工签,想办移民。
她在国内读了个不入流的本科,过来读的是两年制酒店管理大专,调酒端盘子、前厅管理、会展管理......什么都学了个皮毛,什么也都没学精,稀里糊涂的毕了业。好不容易拿到几个面试,却磕绊在英语上,一紧张更磕绊。
想靠服务行当的工作拿身份,职位还起码得是领班。
同样一班留学生,有钱的,要么回国,要么转专业或升本科。
没钱、不怕折腾的,比如几个印巴人,咬咬牙,去了外省。那里一年下七八个月的雪,从头年十月到第二年五月。加拿大年轻人不爱去,当地就大肆招揽外国年轻人,移民政策比在多伦多友好。反正加拿大没有户口一说,去“西伯利亚”流放几年,身份拿到手,再搬回头号经济中心也是一样——假如到时候心气儿没被冻死。
像马灵这样没钱、也不愿去“西伯利亚”的,就想法子扎根多伦多。
她其实不喜欢多伦多,一年有四五个月都冰天雪地的,两年,她待够了。可国又回不去——拿个外国大专,回去能干什么?
她打工的寿司店里,有个泉州大姐给她支招——找个有身份的结婚。
礼拜天,大姐把她领到北约克一家华人教堂。这里的信众多是香港移民,他们的孩子也多在教堂长大。
“church里面的华二代都单纯,好骗的。” 大姐笑着传授经验。
不失为一条路子。
马灵有一搭没一搭地去,听神父用港味英语布道,除了“上帝”和“耶稣”,别的都没懂。好在她长得斯文,教会里的人都蛮热情,主动和她聊天的不少,但是合适的不多——好多男孩都小她四五岁。
正得过且过着,一个同学来找她。阿联酋航空公司要来多伦多招空乘,同学喊她一起考:“那边包住,薪水不交税,机组过夜住的都是高级酒店,还全世界到处飞!”
同学说得眉飞色舞,马灵也听得兴隆隆的——一个冬天就是夏天,夏天地面热到烫脚的地方,她在“火炉”南京长大,受点暑热没问题。而且他们的制服可真好看,那小红帽和白纱真带劲!一到招聘会场,她的热情立刻下去大半:满眼的人。黑白黄棕,这儿一簇,那儿一群的。
没想到竞争这么激烈。
不少应征者,还是说着标准英语的本地人。她那口洋泾浜英文,怎么比得过。谁知,连洋泾浜英文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女面试官就告诉她:“你的身份,要回中国大陆去考。”
马灵愣在椅子上。
“中国应征者要经过当地的一个劳务公司,所以你得回去考。”
这个面试不是一轮,是好几轮,机票、住宿算下来——
她没有回去。现在时过境迁,看到阿航空姐,她的心头还是微微一颤。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自动门不知开合了多少次,还是不见妈的身影。
“十二块钱了。”亚瑟不满。
“要不......你还是把车开去手机等待区吧,一会儿他们到了我给你打电话。”不然,等会飙升到十八块,他肯定发飙。
“我刚刚就是这么说的啊。” 亚瑟牢骚着走开了,十分钟后,又给她来了电话:“见鬼!我忘了停哪儿了,十八块钱了!”
自动门又开合了几次,他们终于出来了。先望见妈,三年多没见,马灵鼻眼都有些酸热。
妈如常不施脂粉,清爽的短发,一身休闲衣鞋,还背着双肩包,看着像常出门,知道怎么穿舒服似的。精神头也不错,头回坐飞机,还是这么长的航线,她适应得蛮好。
然后才望见她旁边推着行李车的亚裔男人:六十上下,中等身材,乍一看还算顺眼。也是一身休闲,也背着个双肩包。和妈放在一处看,真像对旅游归来的老夫老妻。
还好,妈没找个武大郎,也没搀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
马灵放了心,招手,迎了过去。
“来了?这是严叔,这是灵灵。”妈用无为话两下里介绍。把“这”说成“个”。
马灵忙喊“严叔好”,用普通话。一面迅速打量老严:和许多早年出国的老中一样,他的气质始终脱不掉八九十年代。头发灰白,没剪出什么样式。皮肤有点焦黄,像炒过的生米。额角、颧侧有些淡淡的斑,像晒的。假如他没有谎报履历,应该是加州阳光晒的。假如他出去不提自己是教授,也应该没多少人打捞。
马灵心里又踏实了些。
“这就是灵灵呐?灵灵好。” 老严竟也一口无为话,把“这”说成“个”。
“严叔也是无为人?”马灵惊讶,也换老家话。
“对,我同你妈是同学么。”
马灵脑子有些乱。
妈问了句:“小王呢?” 她也没反应过来,过会儿才意识到“小王”是谁,说:“他去停车场补停车费了。”然后忙给“小王”打电话:“我接到他们了。”
“我还没找到车呢,二楼没有!”
“哦,没事,你找找三楼看看。我们去大门口那个接客区等你,你慢慢找。”
“灵灵还晓得讲家乡话,几岁到南京的?” 推着箱子,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老严笑问。
“九岁。”那年爸的电缆生意在南京站住了脚,她和妈也过去了。
“怪不得。我儿子四岁出国的,中文一塌糊涂,底子没打好。”
“严叔你家几个小伢子?”马灵趁势问。
“就一个,还在读书,读医学院。”
“哦,真过劲(安徽方言:好,厉害)。”
读医学院,还在学费死贵的美国,家庭条件应该不差。马灵心里正盘算,妈忽然补了句:“严叔儿子在哈佛。”
马灵望妈一眼,妈也正望着她,都能读出彼此的企图。妈晓得她要变着法盘问老严,故意提这么一嘴。马灵确实不敢再问,怕引火烧身,把自己的洋大专学历引出来现眼。
妈就是这样,见面不到三分钟,就让人讨嫌。马灵想。也好,省得她还为重逢时心里的那点伤感不适。
倒是老严望妈一眼,有点嗔怪似的,笑着“哎”一声,意思是:说这干什么。
马灵对他生出些好感。
接客区是个露天大平台,不少迎来送往的车,走走停停。行李车这儿那儿,摆的到处都是。人走过,稍不留神,腰腿哪处就撞上。老严一手推车,一手把挡路的车往边轻拨,给自己和母女俩让出一条路。
雪已停,太阳也出来了,亮晃晃的,剑一样戳人眼睛。他们挤住眼,在那“剑日”下站了一刻钟,亚瑟的车才姗姗来迟。
“严叔,你和阿姨怎么认识的?” 往回开的路上,亚瑟用英语问。马灵不指望他有一天喊“妈”,别跟外国人似的直呼其名,没大没小就行。
“你可以叫我詹姆斯。” 老严也用英语回,“我们是初中同学,去年春天同学聚会,联系上的。”
马灵在副驾驶座上没吭气,心里诧异坏了:怪不得都说同学聚会是破坏家庭的祸首,连妈这清心寡欲的都能艳遇上,幸好他俩都没家庭破坏了。可妈这古怪性子,还有同学聚会请她?请了,她也肯去?
“你们俩在哪儿认识的?”老严也问。
“教堂。”亚瑟笑。
其实她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去教堂了。那会儿,考空姐泡了汤,同学又打听到个华人机构,能办假雇佣记录,帮着移民。方法可行,就是费钱。每个月,马灵端寿司挣的薪水小费,都拿去填给假雇主了,由他们做成假工资单,扣掉税、养老金、失业保险什么的。就这么着,九个月过去了。再熬三个月,就能递交移民申请了。
这时,移民政策改了。一夜之间,砍掉了六大类工种。马灵“做”了九个月的“行政助理”也在列,那些税、金、险都白交了。
她又急又痛,“哇哇”大哭,也顾不得房东能不能在楼上听见——她租的是地下室。
这年的十一月特别冷,一场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南安大略省,地上到处是冰。第二天,她打电话去寿司店,骗他们说自己不慎在冰上崴了脚,告了几天假,窝在房里,不愿见人。
先给爸打电话,爸正带着老婆孩子在三亚,接电话时心不在焉、嘻嘻哈哈的,她没多讲。
又给妈打电话,妈听她呜咽完,叹了口气,说:“实在不行,就回来。”隔了一会儿,又说:“当时我就叫你别出去,你哪是块念书的料。”
她气得挂了电话。
不能回去。
回去不好找工作,还要面对这样的妈。不止是妈,还有很多别的事,比如回去找对象,不是南京本地的,没有根基,她看不上;是南京的,人家一扒拉,就知道她和妈都是“外码”,也会嫌她们没有根基,还是不富裕的单亲家庭。
风雪一消停,她又强打起精神,往教堂跑。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也不怕,那里热心的七大姑八大姨多,辗转牵线不是没可能。不光腿脚跑得勤,教堂有活动,她也争当志愿者,积极帮着准备,有时还带一两样菜去。
大家渐渐记住了这个热心勤快的南京姑娘。
有回,她还鼓捣出了盐水鸭。
亚瑟的妈注意到了她,用蹩脚的普通话、混点英语,问她做盐水鸭的窍门,然后由鸭问到人。
第二个礼拜天,就把她年过三十六、还赖在家里的儿子领来了。
头一回见,亚瑟看着还行。除了大她十岁,还离过一次婚,各方面都还行。离过婚怕什么,反正他跟前面那个也没孩子。
圣经还没读懂,上帝就对她显灵了。马灵委实没料到。
可得好好把握。
英语是没指望的,她就使了牛劲地学广东话,在寿司店和说粤语的同事、客人练,回家看TVB剧,逐句推敲。没办法,要割禾就要先弯低腰。学会广东话,才能真正融入这家人。
然而,等真能同他们“倾偈”的一天,一切却不如她盘算得如意。
不知是不是劲使得太大,和亚瑟往来快一年,他对她始终不冷不热。结婚的事,更是没影。工签又短了一年,她心里火烧火燎的,还不敢耍态度。
两个月后,公婆早年买的一个联排屋的租客要搬走,事情才有了转机。
两公婆看她对儿子贴心,一商议,竟让她和亚瑟一起搬进去。同居了,住够时间,也和结婚一样,可以申请永居身份。
马灵这才熬出了头。
她心里约莫知道,亚瑟爸妈对她并非十成十满意:她一个孤身寄居异乡的女仔,家世、学历、工作没一样占优势,英语还那么差。但亚瑟那时快四十了,天天下了班,吃完饭,碗一推,就瘫在沙发上看球赛,篮球看完换冰球,冰球看完,就钻进房里乌烟瘴气地打游戏。精灵些的女仔根本看不上他。
两公婆心烦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个女仔愿意受着他,儿子也能吃得住,他们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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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败的初次邂逅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036&act=view&tid=3042712
第二章 阿联酋的中国空姐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036&act=view&tid=3047128
第三章 律政俏佳人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036&act=view&tid=3047132
第四章 豆芽菜和巧克力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036&act=view&tid=3051643
第五章 手榴弹要结婚了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036&act=view&tid=30516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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