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最时髦养老房:30口人能一起过年
龚先生出生在温州永嘉的偏僻乡村,
和太太外出打拼,如今与3个孩子定居北京。
2021年,“北漂”二十余年后,
他开始在老家造4层小楼,
希望给年过八旬的父母更好的养老环境,
也在年节容纳6个兄弟姐妹的小家庭回乡团聚,
四代同堂。
温州,龚先生的家,一层饭厅
龚先生的家
设计师夫妻杨东子、林倩怡,
负责建造这栋会“呼吸”的宅院:
专门研发了环保材料“草本砖”,
来抵御温州黄梅天的潮湿、闷热;
门窗系统增加了整个房子的采光、透气性;
老人们主要在一层活动,
更适合年轻人交流的客厅放在四层,
既保留了乡村的人情滋味,
也兼顾了城市生活的惯性……
2024年中秋前夜,与亲友团聚
如今,龚宅能容纳龚先生全家三四十人团聚,
也乐意成为村里人的“会客厅”。
龚先生说,它把一家人的乡情留住了,
不论任何时候,不论离乡村多远,
总有一个能随时回来的家。
今年中秋,
一条探访了生长在群山、麦田间的龚宅。
编辑:舒怡
责编:徐莹
阴雨中的温州永嘉
龚宅在永嘉县大矼村,这儿是温州东北部,靠近风景秀丽的楠溪江。我们在中秋节前拜访,台风“贝碧嘉”正直扑江浙沪,显得群山环绕里的村落更加宁静。
永嘉县大矼村,被群山环绕
龚先生的爱人娟姐,回忆起2003年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当时的路还不太好走,车子沿着盘山路一路颠簸,直到开到半山腰,忽然看到远处的山尖儿上飘着云雾,云雾下面隐约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屋舍村庄,我心想,那真是桃花源一样的地方。”
龚先生与娟姐,二十年来一路相互扶持
龚先生家有6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一个。大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考上了西安交大,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成绩优异,靠读书走出了山村。龚先生说,这都源于父亲对教育的重视。
“父亲是乡村教师,那时候他一个人挣的粮票很难养活一家八口。但是印象中,他从没抱怨过负担重,只管拿着锄头开山挖地,靠种红薯、豆角,补贴我们几个在外读书,”龚先生回忆着,“很多人讲温商会做生意,实际在我看来,更多是能吃苦。我和我爱人做服装外贸,在异国他乡打拼多年,最难的时候我常常回想起小时候在村里的日子。现在即便我们在北京安家多年,每次一回到乡村,才真正感觉到,我回家了。”
龚宅
兄弟姐妹们逐渐都在城市站稳了脚跟,逢年过节时回来看看故土难离的父母。为全家人造一栋能团聚、能四代共居的房子,就成了龚先生心底的愿望。
“一代代人的居住方式总是在更迭的。我爷爷那个时代的房子是木质结构的,更多是为了遮风挡雨;我爸爸这一代变成了钢筋混凝土,更加牢固;到了我们这辈乃至我们的子女,已经习惯了城市,在生活方式上有了很大改变,孩子们需要洗澡方便、有娱乐空间的房子,所以我想造一个大家都愿意回来、回来了能待得住的家。”
于是,龚先生和太太请设计师夫妻杨东子、林倩怡来设计。
有鱼塘的院子里,能看到院外的八角亭,村里人常在八角亭歇脚、闲聊
龚宅大体可以被看作一栋大房子+一栋小房子,类似中国传统民居中的合院建筑。一栋大房子,承担着一家人的用餐、娱乐、睡眠功能;一栋小房子是补充,包括了小型的休闲区域和客房。
中秋前夜,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
两栋之间,以鱼塘和院落相连接。天气好的时候,村子里的乡亲们喜欢到院门前的八角亭里,或干脆到院子里坐一坐,龚先生的父亲也时常在院子中看书。年节期间,整个院子就更热闹了,大家一起烧烤、聚餐,鱼塘里满满的都是鱼。
“有意思的是,许多人好奇:我们为什么坚持在院落中设计鱼塘?”设计师林倩怡笑着说,“其实并非出于任何形式或是美学上的考虑,而是因为乡村里的习俗:赶上过节,家家户户都要备好新鲜的鱼;有时候,邻居之间也会相互赠送几尾刚打的鱼,就直接养在鱼塘里,做饭时捞一尾上来,这叫从鱼塘到餐桌。正是这些细微处的人情味、烟火气,让家更生动。”
一层饭厅
从院子进入到室内,眼前就是摆了三张桌子的饭厅。龚先生好客,最看重的就是家人朋友们要“吃好”。为此,他特地琢磨出饭厅的三种使用场景:平时人比较少,老人可以直接在侧边的长桌吃饭,临时有人来访也可作为茶台;人多一点,就围坐在中间的圆桌;过年的时候,三张桌子就全部启用,最多可以坐下三四十人。
厨房下降半层,上方的夹层空间作为儿童玩耍区
厨房“下沉”了半层,隐藏在饭厅之后。
吧台上方,向下倾斜的大块柚木板非常自然地成为一片夹层区域的“屏障”,这片小区域属于孩子们。“小孩子们,吃饭总是吃两下就走了,夹层空间既有一定的独立性,又与饭厅相连,很适合他们在这里组队玩。大人喊一句,小朋友从墙边探个头,彼此间也是一种互动。”设计师说。
在夹层玩耍的孩子们
在设计之初,龚先生就希望这个房子能满足几代人不同的生活习惯:“我始终觉得,老人有老人的生活喜好,小孩有小孩的,互相之间勉强放在一起也是别扭的。所以只有照顾到不同人的需求,才能达成一种比较舒适、随性的陪伴。”
从饭厅到边厅
边厅
父母已年过八旬了。为了方便他们生活,房子里安装了贯通4层的电梯,老人的起居空间也主要散布在一层,和饭厅隐隐相望的边厅更是独属于他们的娱乐室。每到下午,他们总在这等牌友上门,相互“切磋”。
考虑到在村子里,老人家们不太有换拖鞋再进入室内的习惯,因此整个一层地面都铺了天然石材。父母的朋友来了,进门后不用换鞋,直接进正门、绕长廊到边厅,或干脆从边厅通往院子的小门出入,“打牌也好,艾灸、聊天也好,不用顾忌太多。”
边厅
晌午前后,龚先生一直在饭厅忙前忙后,一会为前来送山货的亲戚泡茶,一会到厨房打打下手,有时还拿起扫帚,到院子里扫扫地。“我就是这样闲不住的人,总喜欢张罗。更何况,看着亲戚朋友们在这个家里来来往往的,心里也很高兴,会觉得这栋房子真正建成了我们所期待的那个样子,成为村子里的一个聚集点,能承载许多的亲情、友情、儿时的记忆。”
四层客厅,全屋风景最好的地方
四层影音室,孩子们喜欢在这里看电影
四层的龚宅共有7间卧室,分布在二、三层,用龚先生的讲法,叫做“1+6”:“1”是父母,“6”属于6个兄弟姐妹。
最特别的是,客厅、影音室在四层,这是整个房子里风景最好的地方。天窗、大幅的横窗让永嘉秀丽的山水“浸润”到屋内,阳光、树影都漫延进来。
娟姐与林倩怡
从右侧的角窗看出去,是绵延的山、稻田、孩子们常常去玩的水库。龚先生最喜欢与家人朋友闲坐在这里,看着窗外。
他说:“设计师特意计算了窗户的高度,人坐下来后,不太会看到马路和近处的杂物,视线只会被指引到远处的风景,这些窗也是家里的取景框。”
龚先生夫妻与设计师夫妻在四层客厅
沙发几乎是平铺式地展开,客厅中心有一组,角角落落也安排了“观景点”。亲友们相聚时,可以随心意选择座位,这里三五个人闲聊,那里两个人对话,还能一个人待着。不论在哪里,都不会局促或无聊,至少眼前有光影流转的风景。
四层除了客厅与影音室,还有一处僻静的小茶室
“在我们看来,这正是大家庭社交所需的环境,相互之间随时可以自成群组、不被干扰,同时又能和谐地成为一个整体。”在浙江乡村度过童年的设计师杨东子说。
“我们为龚先生的家人,尤其是孩子们,保留了一些城市生活的场景。其实在城市待久了的人们,偶尔回到乡村来,一定有生活习惯上的‘脱节’,如果让享受着科技便利的城市中学生一回来就去地里摘菜,他们不一定喜欢,不是因为嫌弃,而是不适应。如果一开始就一定要融入乡村,其实本质上是在做‘对立’,孩子们也许就不想再回来了。所以我们的方式是,先让他们觉得这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不出门、在家就很舒服,然后一步步地,对爷爷奶奶辈会做的事情产生好奇、愿意参与。”
外墙开窗巧妙错落
窗采用银色铝板材质,磨砂质感,能与天空、周边环境融合,把光柔和地带进屋内
同样有着乡村生活经历的杨东子,将自己对江南花窗的印象融入到设计中,在杨东子的脑海中,他对乡村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天色朦胧的清晨,远远看到村子里无数个发着光的小窗户,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因此,他和林倩怡将这种独属于江南、拼贴式的美感融入在龚宅的外立面设计中,反复推敲每一扇窗的开设方向、大小,除了达成美学上的韵致以外,也通过细枝末节的角度设置来促进房子中的空气对流,更好地利用自然的风与光,减少能耗。
环保、“止汗”的草本砖
为了解决温州黄梅天闷热潮湿的问题,设计师们还为龚宅研发了新材料“草本砖”。
“在选择外立面材质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考虑过更符合‘乡村印象’的夯土墙,但调研过后发现,一则,夯土墙的造价不低;二来,在永嘉的乡村,夯土的施工和运输都有难度,还很有可能有掉渣和粉尘的问题,”杨东子说,“于是,我们就开始尝试用回收的天然草本来生产草本砖,这样制作出来的砖块首先是模块化的,更易安装;其次由于草本砖本身的气孔较多,让它具备了更好的隔音、抗噪、控温吸湿的能力。温州的黄梅天非常难捱,但据龚先生说,这栋房子非常干爽舒服,是可以‘止汗’的。”
龚先生的父亲85岁了,也依然坚持在田里劳作。今年父亲节,孩子们赶回来看望,他第一时间就戴上斗笠、穿上雨鞋,准备下地去摘新鲜的豆角。
做麦饼、面条
“我们每次回家,几乎没有在城里买过菜,蔬菜是应季的,面条用红薯粉来做,料酒也是自己酿的。豆角刚上市的时候,做一些麦包;秋收割了麦子后,就做麦饼。家乡的味道,是能够伴随我们记忆终生的。”龚先生回忆道。
溪边散步
家里的小朋友,对家乡的情感不像大人们那样深,但对他们来说,乡村更像个天然的游乐场。“但凡是有个几天的假期,我们尽可能都带他们回来,在小溪里面玩玩水,抓抓鱼,游个泳,”娟姐说,“我们家的老三,每次来都要爷爷带他一起去赶羊、赶鸡,乡村里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很新奇的,很容易激发起好奇心。”
台风过境后,天空如洗,龚先生一家人吃好午饭来到水库边散步。
调皮的小男孩们玩起了打水漂,娟姐随手采摘些野花,装点在家里。“在北京,我们可能一年四季都要去花市。但是回到乡村之后,会发现,整个山野都是大花园。所以我们从未想过要以什么样的风格去限定这个家,无论材质、家具、陈设,都保持它最本真、质朴的样子。”娟姐说。
龚宅从设计到施工,前前后后大约花了四年多的时间。龚先生说,有一次,父亲问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在农村造房子,投入和产出比值得吗?
“我跟我爸讲,现在兄弟姐妹们年节的时候都能回来吃个团圆饭,孩子们放假了也愿意回来看看,这栋房子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凝聚力。将来,即使父母百年之后,后辈们也能一直回到这个地方来,那我们这个家的根,也就留住了。”
部分图片提供:万社设计,摄影:雷坛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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