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抄日记,边回忆(五)
柳声喜
不少人拒绝看同学同事老了的视频照片,理由:这样他们在自己的印象里永远年轻。今天,朱巧兰(说这名觉得顺)转来了一张《太平门小学二班同学》的照片,一个个地看过去,将方孝华,马财宝,李双喜黄宁娟一一在眼前还原到太平门小学的那间教室中去。柳声喜,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在这教室里来来回回。
柳声喜家就住在太平门街上,他家堂屋就是个理发店。柳伯伯是满街上下都知道的“剃头的”。柳声喜长得和柳伯伯神似,体型长条,眉目善解人意,脸上总有没有褪尽的笑意,不管发生什么事,嘴里都会说“好说好说”。
太平门街区,包括丁字巷,农场巷,小红山,都是用手艺和力气讨生活的住户。我们班上,都是他们的子女。柳声喜身上,有很多家庭的影子。自己一看到他,就会想到柳伯伯。后来,不止一回看到柳声喜在帮忙,手里居然拿着只有大人才可以拿的剃头刀。
班上同学都穿补丁衣服。朱宝香朱巧兰张彩英等女生的衣服,补大补丁,我的衣服,马财宝的,柳声喜的,膝盖上两块,屁股上一大快,肘上,会有小块的补丁。杨丽华老师穿的衣服没补丁,后来转学来的钱小燕穿的衣服也没补丁。
当知青时,分大院里的,地方上。地方上的叫社会青年。柳声喜,我,马财宝就是“社会”小孩。马财宝有回提议,几个男生,都买一件白的确凉衬衣,穿着出去。后来回忆起这段,觉得蛮“社会”的。那时自己,很羡慕从军事学院大门里进出的人,尤其是小孩,都穿没补丁的衣服,脸上脖子上都光滑,比自己的白。杨丽华老师路过时留下的香味,太平门街上闻不到。杨丽华老师的女儿,在高年级上课,她的白晰,她的身影,对自己,天仙一般。有一大段时间,下课晒太阳,自己就在操场上找她看。后来读书读到“公主”,就联想到楊丽华老师的女儿。她说,笑,跳绳的样子,那是我们这些地方上的“社会”小孩没有的。
柳声喜也没有,虽然他的脖子很长。但从来没见过柳声喜的头发,像其他男同学那样欠收拾打理。回忆里,曾把男同学排成一列,里面就柳声喜全体像个样,吴文明则站得好看。
我喜欢自己当时不仅有对班上名人李双喜,丘霞有不少的记忆,对像柳声喜这样的“一般同学”也记得不少他们的样子,一些故事。我从中发现,自己记日记时,眼睛盯着大人,老师,耳朵听着广播。在这之外,则什么都看,好看点的都记着。长大后,好像也这样。譬如去泰山玩,去欧洲玩,去加拿大海洋三省去玩,脑子里留得最多往住也是最深的,是走过的一些楼梯,哪个超市的收银小姐好美,在路边休息站坐的木凳造型好有特点。也许这就是质地平庸吧。但敝帚自珍,不然,我就会记不得这么多同学,不能读自己拉出来的小学同学名单像读散文,读书短篇小说一样。宏大叙事如《大江大河》《万里江山》,玩不来。想老熟人,想幼时玩伴,自己逗闷了,各有各的乐。
黄克强
黄克强有时考得很好,有时考得不好,但一直是班上成绩好的。
黄克强,就是和我们“社会”小孩有点不一样。他说得过旁边人时多,说不过时少。他会说“读过的什么书上说的”,这话,班上就他一人嘴里有。他的鼻子眼睛嘴巴眉毛头发组合在一起,像大人说的就是个“白面书生”。他爸爸是中学教师。
记忆里和黄克强,都是些碎片:他家住在太平门街面上的平房里,上学时靠他家这面走,看得见他家。门总关着。隔壁的人家多开着门。太平门街上大多数人家白天都开门。窗户都很小,有的都没窗户,不开门不行;有时看见黄克强爸爸,走路没有平常的大人快,推着自行车出来,停好车,回身带上门,都做得很慢。黄克强的眼睛眉毛和他爸的特像。总觉得黄克强爸爸很弱。黄克强也弱,瘦,身体在撑不满的衣服里晃荡;黄克强从来不和李双喜王宜成孙金平等一齐去湖里游泳;下课时,也会留下来和大家一起玩,但玩不久。
中学,黄克强被分配到别的班。这个时候,自己才看出来了,他是读书人家的人。他和班上科学院子女是一类人。他在小学时,咱一个班,就他一个人这个样子。到了中学,他融进了他的群。
对黄克强的这一抹记忆,自己很珍惜。钱小燕,让自己的看,学会了转弯;好长时间和朱家辉的一起上下学,让自己饱尝“小哥儿们”味道;丘霞的眼明衣靓,高秋兰的一转头,让自己一点点地注意到女孩的漂亮。黄克强的气质则让自己学会开始整体地识人,并开始有点𣋡𣋡昽昽地有了一点点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个粗坯。
发几句议论:
钱小燕穿没有补丁的衣服,住在大院,皮肤比其他同学细,显示出的是家境好;丘霞也是穿没有补丁衣服的,后来有人说,她家是一华侨,这让同学对她多少有点另眼相看;紧靠学校大门的军事学院大门里走出的人和开门那一会儿能见到的“道路平旷,屋舍俨然”,使认织到墙内墙外很不一样。这些其实都对自己,对我们班的同学,影响不浅。而黄克强身上的读书人家走出来的人这一点,却一点点也不见到影响。而黄克强也不因为这有什么改变。在中学时,当自己看出科学院的子弟和街道上的子弟不同时,多少有点怪自己,小学那么多年和黄克强一起玩的时间太少。如果我多听到点他“我读过的书中这样说”的话,自己记日记时,也不至于那么千篇一律,没有知识含量。
王金凤
王金凤是我上小学第一天的烙印。我永永远远地记得她被挤出进男厕所队伍时的样子,懵样,连带着记住了她的短辫子,很瘦小,有点向你凹进去的脸。
这印象太深的原因吧,让自己在回忆她时,竟想不出其他任何。她其实一直都在,生在第一排。
对,还记得她的眼神:有点怯。耳边有黄宁娟的声音,朱宝香的声音,张华玲的声音,丘霞的声音,却没有王金凤的声音。
很多很多在日子里呆过的人,不声不响,在回忆里,很少见到他们。读多了几本书后,才知道,会看周围,会看日子的人,还真不多。就像现在网上,书里,都想冲热搜,当网红,开口闭口名人的话,稍微静一点,就觉得他们就是个吵死了,图个热哄。回忆小学的时光里王金凤留下的这点片段,它们不起眼,但想到它们,觉得尤其的踏实,尤其觉得像那么回事。
周萍
转学来的。老师介绍她名字时特别提到是这个“萍”,不是“平”。这也是自己第一回认识这字。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也很少用到这字。一是很少很少能见到萍果,吃到萍果;二,水萍,也很少见得到。但自己写萍字,写得很有把握。后来发现,女孩的名字才用“萍”,男的用“平”。
很快,就看到周萍和其他女同学玩在一起了。说起话来,眼睛和嘴巴动得一样快,一样开,会出声地笑。记不得她曾凶过。
和李连生一样,周萍有转学生气味。没听到过她说原来学梭怎么样,但在上课发言,下课跳绳,踢踺子,宣传队活动中,看得出她在适应的样子。
中学,周萍和我同班(?),看到的她,总是没说先笑。常和张华玲在一起。
周萍,一看就觉得很容易相互认识,容易相处。班上的活动,她都参加。但也就是跟着。后来,接触的人多了,像周萍这样,一遇上,就觉得容易,顺。日子里遇上这样性格的人多了,才会真的“岁月静好”。
罗筱玉
记得她的样子,是中学生时的样子,却怎么回忆不出她小学时的样子。在女同学中,罗筱玉偏高,比常见的瘦小要见胖些,整个人见大些,大眼睛,看人有点一带而过的味道,回过头或转过身来看谁或对谁笑,会引起人注意。“筱”字读“小”的音,就是因为罗筱玉这名字。可是林邕垣这名字,一直也没读对。现在我读林邕(永)垣(元),还是不觉得有百分百的把握。
就觉得,由罗筱玉认识到“女”字整个的意思,比从别的女生那儿认识的多一点。罗筱玉自有一种矜持,在她面前,只会和她说正经话,做正经事,想都想不到和她哄;罗筱玉不言而喻“我是女生”,我只做女生做的事,也只想女生想的事;罗筱玉的头发,从来很整齐,依稀里有她站在课桌之间理头发的影像。
女孩懂事早,罗筱玉是这样的女孩。
我和罗筱玉没说过话。男女界限分得厉害,罗筱玉又那么隔,说不起来话。
就想,如果再遇到了王金风,赵月华,罗筱玉,周萍…. 我一定要她们多说几句话给自己听。自己要问她们,你们为什么总是那么不让人觉得“我们在这儿呢”呢?六年多的时间,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拼出这些个印象,自己太不像话了。其实你们是我们全班的底色,是自己从这个班里走出后回头看到的最耐看的同学。读书多了几本后,又知道,你们也是一个社会不会走得太偏,做得太不像话的提醒。犯迷糊时,想起赵月华罗筱玉的矜持,周萍的笑容,王金凤的懵… 会醒来,醒了后,不会去犯邪。
坛主:不只拾拾影于2024_10_02 12:23:2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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