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兒時瑣記】  第四章    第七節

快樂的春節

第二版
与其它节日比较， 春节，无疑是中国人，所有传统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  我们家也不例外。 为了过春节， 妈妈早早就开始准备。当然，准备吃的， 和任何其它节日一样， 永远是第一位。 
食物准备中，非常重要的是，一定要买猪头。  不仅仅是因为与猪肉相比， 猪头价格相对便宜， 当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当时猪肉九毛五分钱一斤， 猪头只要两毛四分钱， 只是猪肉价格四分之一。 当然猪头裏面有骨头， 去了骨头， 价格還是比猪肉便宜。 
除价格因素外， 媽媽做的熏猪头肉， 是非常好的下酒菜。  春节期间，  家裏总有很多客人来。   招待他们吃饭，喝酒，  熏猪头肉是必不可少， 最受欢迎的下酒菜。
当时没有冰箱， 食物保存， 特别是肉食保存， 是一个大问题。  熏猪头肉在室内常温下， 放上三四天， 甚至一个星期， 都不会变质。
熏猪头肉好吃， 做起来却非常麻烦。 买回的猪头， 先用烧红的炉子铁通条， 将上面残存的猪毛烧掉， 再用热水烫， 用刮刀把上面毛刮干净。
春节期间， 我们住的前後院子， 几乎家家买猪头，作猪头。 那期间， 院子裏到处弥漫，燎猪毛味道， 虽然不好闻， 却没人在意。  就和春节总要放鞭炮， 到处火药味一样， 一种节日特有味道。
煮猪头要放重料调味， 花椒大料，葱，姜一定不能少。 還要加辣椒，小茴香， 又叫孜然（名字挺美），猪头不好煮，  要用大火煮开， 再用小火焖， 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煮好。 煮好後的猪头，不算完工， 还要经过熏。
我记得，熏猪头肉的方法， 把煮好的猪头去掉骨头， 放在大铁锅鐵篦子上，铁锅底部放糖和面粉， 铁锅上面盖子盖严， 不能漏气， 把铁锅放在火炉上烧。
锅底的面和糖烧糊了， 就会冒烟， 烟被关在锅裏出不去， 就把猪头肉熏成好看的酱红色。 熏过的豬頭肉，吃起来别有风味。 用同样方法还可以熏猪蹄， 熏鸡， 熏排骨等等。 吃惯这种熏肉， 再吃其它方法加工， 没有熏过的肉， 就感觉乏味了。
现在有人说， 吃熏过的肉，食容易致癌， 有没有科学根据我不清楚。 不过父母吃了一辈子熏肉， 也沒人得癌， 活得好好的。
到北京第一年， 做了一個豬頭， 結果低估了需求， 後來每年做兩個， 也是緊緊巴巴， 客人太多， 沒辦法。
光靠猪头， 無法解决春节全部肉食需要。 一定还要买，猪肘子，猪蹄子， 燉红烧肉， 作酱猪蹄。  买猪肘子有讲究， 有前腿后腿之分， 称为前秋，后秋， 前秋是前腿， 後秋是後腿，當然， 后秋，是最好的。 
妈妈到肉店总是和卖肉师傅说 ： “  师傅， 劳驾您，割個十块钱后秋。 ”  卖肉师傅一刀下去， 八九不离十， 就是差不多十斤重的大豬肘子。
除猪肉外， 春节时， 还一定要买鱼， 买对虾。  刚到北京前几年， 市场供应豐富， 基本上，想吃什么，都可以买到， 而且价格很便宜。 
我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大对虾，三毛四分钱一斤。 妈妈做的韭菜炒虾球， 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不过到五十年代中，後期， 情况发生变化， 市场供应紧张， 对虾绝迹， 从市场上彻底消失 。 
春节期间， 除肉食外， 妈妈还要买时新蔬菜。  北京郊區菜农，在暖窖裏種， 或保存的黄瓜， 柿子椒， 韭黄， 芹菜等等， 當然， 都是跟賣菜老王買， 價格自然高。 
这些菜，市场上看不到， 菜农春节前， 会推车或提筐沿街叫卖。 这些菜当然不会买很多， 因为价钱很贵。  媽媽和老王關係搞得很好， 每年都是事先訂好， 他給送過來。主要是为三十晚上全家聚餐，  餐桌看上去，琳琅满目， 好看， 讨个吉利。
除肉食外， 春节前几天，还要准备春节期间吃的主食。 主要是蒸馒头， 蒸豆包， 馒头和豆包上面， 还要点红点，好看，吉利。 蒸好以後， 放到专门小缸裏， 放在屋子外面冻起来。
春节期间， 客人来来往往很多， 父母也要出去走亲戚， 没有时间做饭。 有客人来， 冻的馒头和豆包， 蒸一下就可以吃， 非常方便。
春节前阴历二十八，二十九， 家裏大扫除， 屋子裏裏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爸爸，把平时家裡七十五瓦灯泡取下来， 换上一百瓦灯泡。 开灯那一刻， 感到家裏特别亮堂。 
平时晚上，家裏很多看不清楚的，犄角旮旯， 就都可以看清楚了。 当然， 这种事是一定要报备， 下个月电费， 就要按一百瓦计算。
家裡墙上主位，总会挂一张画， 每年春节更新。 平時買東西， 爸爸一律不管， 但是每年一次，选画买画， 他都親自出马 。 
他一般选自然风景画， 有主題， 如春夏秋冬， 梅蘭竹菊。  今年是春， 明年是夏， 以後就是秋， 冬。   梅開始， 蘭緊跟， 竹，菊之後， 再開始新一輪。这些画挂一年， 一輪後，主題輪換，再重選。
春节前换画， 是很隆重的事。  旧画摘下来， 新画挂上去， 爸爸都親自动手。 这个时候我们会围观， 爸爸要我们告诉他， 画挂的平不平， 高低是否合适。 
我们兴奋地告诉他，左边高了， 右边低了， 向左一點， 向右一點，他就跟着我们说的，上，下，左，右调整。  我們特高興， 因為一年裏， 這是唯一，我们可以指挥他的一次。
他倒是很耐心，当我们告诉他好了以後， 还要自己下来仔细看， 再作些微调， 直到满意为止。
大年三十晚上晚饭， 是一家人团聚，吃的最重要，和一年裏最好的一顿饭。  各种菜，摆满满一大桌， 爸爸当然是先喝两杯， 我们就是搶著吃菜。 
這頓飯， 除家人外， 周南， 周北兄弟是一定要請的， 劉大奶奶， 鼻涕妞兒， 也是座上賓。
饭後， 每人会得到一笔压岁钱。  钱不多， 小的时候几毛钱， 多的也就是一块， 不过没人嫌少， 都高高兴兴装在口袋裏。
當然， 在我家過年的周北， 周南， 鼻涕妞兒，也都有份。 劉大奶奶另外有一個大紅包， 和我們小孩不一樣， 她的紅包， 有多少錢， 至今都不知道。
爸爸幫助周北找到固定工作，收入穩定， 不再撿破爛了。人也變了樣， 一個高高大大， 眉清目秀的大小伙子。 
弟弟周南， 和我在一個學校上學， 他的穿戴， 幾乎和我一模一樣。 因為媽媽後來給我買衣服， 做衣服，都是雙份， 我有的， 周南都有。有人說我們像雙胞胎。
媽媽為劉大奶奶， 從派出所，申請特殊困難戶補助， 每人每月八塊錢， 吃不好， 比沒有強。 後來上面通知， 劉大奶奶兒子， 國名黨空軍上校，兒媳婦兒， 都是我黨地下工作人員， 到台灣後身分暴露， 被國民黨殺害了，以後按烈屬待遇， 補助費提高了。 
劉大奶奶，後來一定要自己繳水電費， 堅持把過去媽媽墊付的水電費，還回來， 媽媽禮貌， 堅決地拒絕了。
在發压岁钱同时， 我们还会分到一包炮竹。  每年基本一样， 一人一包，一百头一挂小鞭， 是鞭炮裏最小一种， 也是相对安全一种， 我們可以拆開，一個一個放， 。顧慮我們安全， 所以， 那些大的，二踢腳， 麻雷子，大趑花之類， 都是大人放， 我們看。 
吃过年夜饭， 我们兄弟姐妹， 周北， 周南， 還有鼻涕妞兒，开始玩扑克， 因为要守夜， 夜裏十二点以前，不能睡觉。 这时父母就开始准备包素馅饺子， 是守夜後，過十二点鐘以後吃的。 
我们都觉得刚吃完年夜饭，又忙活包饺子，实在多余。  都吃这么饱了， 包饺子谁还吃呢 ？ 
我们有时会对他们说 ：“  少包几个， 意思意思就行了， 你们也歇歇吧 ！”  他们只是笑笑， 也不反驳。 
到了夜里十二点， 我们到院子裏放炮竹。  爸爸用竹竿挑着長長一挂鞭炮一次放完， 看上去挺壮观。 同时前後院子裏， 大家都在这时出来放鞭炮， 火药味的蓝色烟雾， 鞭炮声弥漫全院， 一派节日祥和景象。
放完鞭炮， 全家回去吃饺子。  开始我们都说这顿饭多余， 因为年夜饭已经吃的很饱。 可奇怪的是， 真正吃起来， 谁也没少吃， 饺子煮一锅绝对不够。 妈妈总是一边煮饺子， 一边说 ： “  怎么样， 没听你们的对了吧， 包少了够吃吗 ？ ”     我们當然无言以對。 
吃完饺子， 就自由了， 可以继续守夜到天亮， 也可以睡觉。 虽然有时候，挣扎着说，要守夜到天亮， 往往打不了两把扑克， 就都困的， 彌勒佛似的，七倒八歪， 你壓我， 我壓他，困一個， 倒一個，在大床上睡了。那一夜自由， 隨便，可以不回自己床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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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野山鹿鳴于2024_09_28 10:36:59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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