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家家矮屋小窗，半年的无霜期，窄窄的窗台上如果只放一盆花，就一定是仙人掌。养它并非欣赏它，而是好活之外易得，从谁家切一块，埋在土里，没几天就生根长起来。东北日照时间短，要是有人说仙人掌能开花结果，肯定没人信。因谁也没见过。
从第一次看见仙人掌就不喜欢。又扁又宽绿得灰头土脸不说，上面还纵横交错着无数尖刺。冷若冰霜是美人的特权，丑人东施效颦，伤的准是自己。被黑白灰褐折磨得焦枯的眼睛，遇到一棵叶子几乎掉光的倒挂金钟能盯着看半天，对旁边长得还算肥硕的仙人掌看都懒得看一眼。再缺少绿色，也有植物坐冷板凳。
在超市里见到仙人掌果，光滑的表皮看着很友好，但因为心头横着那些尖刺，摸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从旁边走过，对小猫说："仙人掌果。"小猫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也没多看一眼。她不曾经过白山黑水的漫长冬日，又见过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当然不把仙人掌放在眼里。我却一直念念不忘，好奇这么个"过度自我保护"的植物，能结出什么味道的果子。
遇到没吃过的东西忍不住想尝一尝，我很骄傲自己的童心未眠，没了这份好奇心，月月年年的可怎么混呢？
前天午后，金灿灿的秋阳撩人心魄，房间里坐不住，出去走走。信步进了个超市，漫无目的的一番寻寻觅觅，挑了两个仙人掌果。特别放松的状态下才有闲心放飞好奇心，今天一定要知道这东西到底什么味道。
拿回家跟别的水果一起洗了放在盘子里，打扫房间来来去去，每次都忍不住看一眼。猜想这个怪东西的味道，莫名其妙觉得该像火龙果。设定了答案，心里痒痒地急于揭开谜底，几次拿起来，又放下。该等小猫一起揭秘。好笑自己这样"猴儿急"。
好像忍了一个世纪，实际只过了十分钟。"我要吃水果。"这个正常的想法诱使我走到放水果的桌子边。"吃什么呢？"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仙人掌果。"这个现在不能吃。"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不呢？"另一个声音说，同时出主意道："小猫未必感兴趣，再说又不真吃，就切开看看。"
这个充满魔力的声音让我拿起菜刀，只一下，仙人掌果断成了两半。红色的果肉也有点像火龙果。小口尝尝，甜唧唧并不惊艳。小猫不会喜欢。又吃了一口，还算软的果肉里夹着数量繁多的小圆片片果实，每一枚都有黄豆大小。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被环境折磨变形的植物，结出来的果子也剑拔弩张。
小猫小学寄宿，每个周末一群家长涌进教室，认领自己的幼仔，一个妈妈总是连声问她儿子有没有人欺负，那个孩子在班里有名的爱攻击别人。进了首善之区的名校，还坚守着丛林法则。同学不到半年，那孩子在友好的环境里日渐随和。只要条件适宜，仙人掌的尖刺大概能重新变成叶子吧？
心怀美好的理想，仍然难免被残酷的现实吊打。那半个仙人掌果，
边吃边吐籽儿，肉连着籽儿、籽儿带着肉，远不如石榴口感清脆。扁扁的种子往往骗过小心搜索的舌头，等发现它的存在已经硌痛了牙齿。想去网上问问应该怎么吃，拿起手机心里自己给出了答案：用嘴吃。对于这样布满陷阱的果子，万能的AI又能有啥好办法？
扔掉包着仙人掌种子的面巾纸去洗手，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心愿，证明仙人掌从外表到内心都拒人千里之外。它们只用刚烈的方式跟这个世界联系。要么你吃掉我，要么你离我远点。吃它们的人不是迫于环境，就是我这种满肚子好奇的人吧？


贴主:一窗青山于2024_09_19 22:17:1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