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这几天连续读了几部80年代早期的长篇小说，比如海波的《铁床》，陈忠实的《初夏》和叶辛的《蹉跎岁月》。这是有理想、有信仰的一代人的作品。我从中感受到了那些对生命真挚地热爱、坚贞地追求理想和信念、保存内心的善良和正直、永远不背叛自己的灵魂的青年人所散发出的强烈的感染力。我甚至羡慕那些主人公，虽然他们多灾多难，但是都没有在危险和困难面前丢掉做人的尊严和荣誉感，敢于承担责任，意志坚强地保持道德水准。他们虽然有私心，但是在关键的时刻，却明辨是非，勇敢面对错误，剖析自己，作出慷慨的抉择。在牺牲了自己的个人表面的名利之后，他们塑造了光辉的人格和尊严，最终赢得了纯洁的爱情。我很羡慕柯碧舟，虽然他的命运那么坎坷多难，但是他却赢得了邵玉蓉那样一个玉洁冰清的美丽姑娘的纯洁的心灵。他们之间的爱情如湖水般清澄，仿佛丝毫不食人间烟火。邵玉蓉在我的眼中，是完美姑娘的样板：她正直、善良、勇敢、有主见、脚踏实地、善恶分明、知书达理、没有私心杂念。她爱柯碧舟。她清楚地知道他是“历史反革命”的儿子。在那个出身决定一切的年代，她起初同情、怜悯这个对生活产生绝望的孤苦伶仃的小伙子；后来，当她发现他那诚实、善良、正直的品质和火热、积极、富于责任感的心灵时，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个苦难的青年。她就是爱他是一具不自私自利、耿直勇敢、值得敬佩和信赖的有理想有道德的血肉之躯。她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情。这才是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爱情，它使得在那个令人窒息的黑暗的年代里，世间的一切又突然散发出光彩；它使得人们悲怆失落的心里面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种，使我们有胆量蔑视一切黑白颠倒、乾坤扭转的丑恶的人和丑恶的事，坚信总有一天光明会回来。拥有这样的爱情，什么困难在人的面前都会变得渺小而可笑。我也渴望，在我的生命中能遇到像邵玉蓉这样的一个好姑娘，能心无杂念地爱我，我也真心实意地爱她。可是我具有柯碧舟身上那样多的优点吗？他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里，在承受着炼狱一般的精神折磨的岁月中，却没有因为痛苦而沉沦，没有因为失落而泯灭良心。当别人仅仅给予他一点点的关心和理解的时候，他就立即获得了无穷的信心和勇气，转而以积极的姿态去建设家园、回报乡亲。我能否也这样，不论处境有多么艰难，都要保持内心不变，保持做一个有道德原则的人，一个相信理想和信念的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一个不苛求于人的人，一个乐于为集体奉献的人，一个感恩的人，一个让别人信任的人呢？嘿嘿，说老实话，八成儿不行。可是邵玉蓉为什么一定要死呢？为什么非得是杜见春和柯碧舟终成眷属呢？造化何至于如此弄人呢?也许有一点是因为，邵玉蓉太完美了，完美得人间留不住她。我想，如果死去的是杜见春，我或许不会这么悲伤。可是，也许，那个看似美好的结局会使这部小说突然变得虎头蛇尾，索然无味；也许，那样我就不会再念念不忘这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也许，这部小说就失去了这样震撼人的灵魂的力量；也许，人们就不会因此而认真地思考个人、社会、理想和爱情，不会深入地体味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所得，什么东西值得追求、拥有和珍视。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人的心弦被触动了，才会思索；触得越痛，思索越深。邵玉蓉，也许她本来就应该是一尊云端的偶像，一位天上的女神吧。
2007年0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