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3日，长江下游左岸一级支流滁河南京浦口段出现大量死鱼死虾。

这几天，滁河南京段死鱼打捞仍在继续，水体的恶臭味，尚未完全散去。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看记者调查。


苍蝇成群！恶臭熏天！

滁河南京段死鱼仍在打捞

5月25日中午，记者沿滁河南京段逆流而上，发现沿岸打捞死鱼的工作仍在继续。沿途河水散发出阵阵刺鼻气味。在南京市浦口区永宁街道复兴圩的复兴涵洞附近，刚刚打捞上岸的死鱼和河蚌，装在十几个白色编织袋内，苍蝇成群，恶臭熏天。


记者现场看见，在河水边的水草旁，几位附近的村民，手拿网兜等工具，正在沿滁河逆流而上打捞死鱼。河道内，两人一组驾驶小船打捞漂浮物品。


负责打捞的村民告诉记者，由于这两天当地最高气温超过31℃，不断有死鱼翻上水面。前两天河道满是黑色，25日开始转变成深绿色。记者在滁河毛嘴泵站附近看到，河道内漂浮各种杂质，黑色水体依然清晰可见。

记者：这是哪天发生的事情啊？

附近村民：是23日。

记者：23日水是什么样？有没有什么味道？

附近村民：水黑，不但黑还发浑。闻有刺鼻味，我们洗手都不敢。


据了解，滁河位于江淮之间，系长江下游左岸一级支流。发源于合肥市肥东县梁园镇，在南京市六合区入长江。干流全长269公里，流域面积7829.9平方公里。


5月23日晚，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发布情况说明称，滁河水质出现污染后，当地关闭汊河闸、襄河口闸截断污水，开展应急处理、水质监测等工作。记者多方核实了解到，该污染事件发生后，当地尚未成立调查组。安徽江苏两地正在加强沟通处理中。

危化品起火致污染物外泄入河

附近的树木整体发黄

记者连续调查多日，从知情人处了解到，近段时间，滁河水质异常，这与之前安徽滁州富信石油助剂有限公司仓库的粗甲醇失火污染物外泄流入滁河有关。

5月25日晚上7点多，记者按照知情人的指引，赶往富信石油仓库所在地，全椒经开区经二路东侧的三期标准化厂房调查。此处共有6栋厂房，占地42亩，于2012年建成，厂房归全椒百盛金属科技有限公司所有，现租赁给当地四家企业使用。发生火灾的2号厂房，目前已被部分拆解。环境监测人员正在现场提取污水样本。一旁的库房内仍然堆积了许多装满不明液体的塑料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


记者从全椒县消防救援大队于5月24日出具的火灾事故认定书上发现，5月7日晚上7点多，滁州富信助剂有限公司仓库发生火灾，滁州市消防救援支队调集30辆消防车、140名消防救援人员现场处置，火灾于5月8日0时许扑灭。经现场勘验，该起火灾烧损滁州富信石油助剂有限公司仓库、烧毁仓库内部分货物及塑料吨桶，并将停放在仓库内正在卸粗甲醇的槽罐车完全烧毁，无人员伤亡。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 窦平：仓储物料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甘油，甘油的化学名称叫丙三醇，还有一种就是糖蜜，就是糖类物质。但是真正起火原因是因装卸工人，也就是危险品驾驶员，在卸载粗甲醇过程中，操作不当，导致起火。


据了解，该起火灾导致2号厂房被毁，近20吨危化品粗甲醇与大量灭火消防泡沫、甘油、糖蜜等的混合物，经厂房旁边的边沟流入开发区泄洪渠道，经花园水库、土桥西河、襄河，进入滁河。记者注意到，事发现场附近的树木被污染后整体发黄，与周边翠绿的树木形成鲜明反差。


记者在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了解到，造成滁河出现大面积死鱼的原因，与5月7日滁州富信石油助剂有限公司仓库的危化品粗甲醇失火，致使污染物外泄流入滁河有关。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 窦平：我们初步分析判断，与5月7日开发区一个企业失火导致仓储的一些物料泄漏随着消防水和雨水排入水体有关，它可能是主要原因。也结合着小龙虾的养殖尾水、集中的退水综合形成，还有一些天气的原因，高温、雨情等。

“真的不知道原因，只能凭经验”

“还有2个月就要退休，不该多问”


火灾发生后，灭火的消防泡沫和甘油、糖蜜以及危化品粗甲醇等混合物，经厂房旁边的边沟，流入开发区泄洪渠。当地生态环境部门在距离厂房3公里外的花园水库上游传堂路桥，设置了十多米长的土坝，封堵这些污染水。同时，让企业从外地调集数十台槽罐车，抽取被污染的水体数千吨，装箱或者让企业外运处理。


记者从花园水库沿河向前，顺藤摸瓜，来到了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襄河口闸。这里毗邻襄河与滁河的交汇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5月20日闸下上游河水已经明显变色，出现了污染。


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襄河口闸管理所副所长 魏兆航：水体颜色有一点发黑，可能有一点刺激性的气味。

记者：发生这种情况时，闸是在开放状态吗？

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襄河口闸管理所副所长 魏兆航：在关闭的状态。


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管理处水政科科长 戴劲松：发现水体异常以后，他（魏兆航）给我打了个电话，发了两张照片，闸口水质非常差，还有死鱼现象。


在将水体异常情况上报驷马山引江工程管理处后，襄河口闸管理所的工作人员随后又赶往全椒县河长办，却并没见到人。工作人员便将闸口水体异常的情况，报告给了全椒县水利局党组成员杨俊。

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襄河口闸管理所副所长 魏兆航：我们所里戴传华书记和方春所长到全椒水利局，反映此情况。

全椒县水利局党组成员 杨俊：20号当天（戴传华和方春）问我襄河口闸上水有点发黑，问是什么原因。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凭我的经验跟他说，可能最近5月份正好虾子（养殖）换水。虾田换水，换出来河里水质不好。加上前几天襄河下游水位比较低，又是航道，船在里面搅。往年也有这种情况。应该没有其他情况，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记者调查发现，5月20日，全椒县人民政府向滁州市水利局发出《关于请求协调驷马山管理处开机提水的函》提到，“为切实保障滁州市及全椒县城镇居民生活用水和沿滁河圩区农业生产用水”，请求“安排驷马山管理处开机提水”，5月22日，襄河口闸开闸放水。


就这样，相关部门的“凭经验”“没问题”，让原本已经发现的污染问题，最终没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处理。


全椒县水利局党组成员 杨俊：还一个，我说真话，我还两个月就退休了，我也不该过多地问这些事情。


记者在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襄河口闸管理所的节制闸操作记录本上看见，发现在5月18日上午，这里的节制闸原本已处于完全关闭状态。然而在发现水体污染的两天后，5月22日上午10点50分，襄河口七孔节制闸中的五孔开闸，在闸前聚集两天的污水一路畅通地进入滁河。这一次放水直至5月23日15点50分结束，时间长达29个小时。


安徽省驷马山引江工程襄河口闸管理所副所长 魏兆航：这次开闸水体还是发黑，有异味。


全椒县水利局副局长 黄忠飞：5月23日说有舆情，发现可能有水体有不明物质的污染物，造成鱼虾死亡，当时襄河闸就关掉了。

“没看到哪个法律法规要求必须做毒性分析”

“喝酒也能喝死人，也要分析吗？”


连日来，记者在苏皖两地调研发现，本次污染事件不仅造成滁河南京段大量鱼虾死亡，也导致全椒境内养殖龙虾大面积死亡，给养殖户们带来巨大损失。

5月26日下午，在全椒县武岗镇，一位村民告诉记者，自家养殖的小龙虾这几天出现了死亡。眼下，这位村民和邻居们都不敢再用河水养小龙虾。


在当地走访中，有多位村民向记者证实，河水污染给当地生态环境以及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影响。其中，鱼虾死亡是最明显的现象。

记者：有没有出现大面积死亡的现象？

全椒县武岗镇村民：有，河边上的有。

记者：什么时候出现大面积死亡的？

全椒县武岗镇村民：恐怕几天前了吧，大概是有污染水的时候。

对于身边环境污染带来的困难，一些群众通过滁州市的12345热线反映。


记者在走访中发现，滁州12345针对老百姓一起投诉，被网友发上网络，内容显示：您反映的全椒县襄河镇老观陈村襄河水质发黑发臭问题，12345热线高度重视，立即交办并督促承办单位认真办理，全椒县政府反馈：环保局工作人员至现场查看，近期小龙虾养殖正集中向襄河退水，加之长时间高温无降雨，造成襄河部分河段水质下降，存在部分发黑发臭现象，导致鱼虾死亡，未发现企业工厂之类的污染源，您反映情况属实，承办人为杨仁义。


5月26日，记者来到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了解情况。然而，热线平台给群众回复中提到的具体承办人——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杨仁义却告诉记者，他完全没有接到过热线转交的群众投诉。

记者：火灾发生以后，12345、环保热线、110转来的关于环保的投诉，您接到过吗？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 杨仁义：没有。

记者：但是我看到了有一个滁州12345，关于全椒县襄河镇老观陈村襄河水质发黑发臭问题的回复，留的承办人叫杨仁义。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 杨仁义：不是我回复的，这我还不太清楚。

记者：那证明滁州这个12345回复是假的？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 杨仁义：可能是因为政府12345平台，都在政府这边，应该是政府这边统一回复的，这我还不是太清楚。

记者：你就是没有处置过？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 杨仁义：对，没有。

记者：承办人是你，也就是从头至尾就没有参加过？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 杨仁义：没有参加过。


没有参与过问题处理的工作人员怎么成了“承办人”呢？记者进一步向滁州市政府了解核实，但截至记者发稿仍未得到答复。


记者调查中还发现，老百姓们非常担心对流入滁河的污水有毒性，也期待生态环境部门的水质检测结果能够给出专业答复。带着一系列疑问，记者来到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询问，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 窦平：这方面我也没看到哪个法律法规要求必须做毒性分析。

记者：于是你们没有做？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 窦平：确实没做。

记者：那么水进入到河里，是不是有毒的，咱们环保部门也不知道？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 窦平：对消防的水，我认为没有必要做。

为了准确表述他的意见，窦局长还特别打了一个比方。


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 窦平：喝茅台也能喝死人。喝死人以后，需要对茅台做毒性分析吗？我认为没有必要。

目前，江苏安徽两地相关部门正在加紧沟通协调本次污染事件。

当地发布情况通报

5月27日上午，安徽省滁州市生态环境局就媒体报道滁河水质出现污染、有鱼虾死亡现象发布情况通报。

据现场调查发现，滁河全椒县境内荒草圩至襄河口闸段、南京市浦口区段水面有死鱼漂浮，部分河段水体发黑。经监测溯源，位于全椒经开区的滁州富信石油助剂有限公司为主要污染来源。


5月7日19时50分，该公司仓库发生火灾，导致仓储的部分甘油、糖蜜连同消防废水经地表径流进入附近沟渠和管网。全椒县通过筑坝截污抽排等措施，将外泄的污染物集中收集存放和无害化处置。

5月11日，全椒县发生约50毫米降雨，尚未清理完毕残留在沟渠和管网内的污水经雨水径流进入襄河、滁河，造成部分河段水体浑浊、黑臭，溶解氧下降，鱼虾死亡。


事情发生后，市、县采取措施，关闭汊河闸、襄河口闸，截留污染水体；对受污染河段开展全面巡查，对死亡鱼虾进行无害化处理；在滁河上设置7个监测点、2个全组份监测点、4个农业用水水质安全监测点，持续开展水质监测，并根据监测结果架设曝气装置，增加水体含氧量。公安机关已对相关涉案人员进行立案调查。

据5月23日至26日监测结果显示，受污染水体水质逐渐改善。


图/网友评论

5月28日，记者拨打了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多部对外电话，均无人接听。

之后，记者联系了全椒县政府，工作人员称，窦局长的言论的确欠妥，作为生态环境分局的局长， 要为自己说的话承担责任，将会和窦某本人进行沟通。工作人员还称，水体质量跟喝酒扯不上关系，不能说水体没有问题，县政府历来都很重视环保问题。


图/来源央视新闻

记者注意到，5月27日上午，安徽省滁州市生态环境局就媒体报道滁河水质出现污染、有鱼虾死亡现象发布情况通报。

据现场调查发现，滁河全椒县境内荒草圩至襄河口闸段、南京市浦口区段水面有死鱼漂浮，部分河段水体发黑。经监测溯源，位于全椒经开区的滁州富信石油助剂有限公司为主要污染来源。

5月7日19时50分，该公司仓库发生火灾，导致仓储的部分甘油、糖蜜连同消防废水经地表径流进入附近沟渠和管网。全椒县通过筑坝截污抽排等措施，将外泄的污染物集中收集存放和无害化处置。5月11日，全椒县发生约50毫米降雨，尚未清理完毕残留在沟渠和管网内的污水经雨水径流进入襄河、滁河，造成部分河段水体浑浊、黑臭，溶解氧下降，鱼虾死亡。

事情发生后，市、县迅速采取措施，及时关闭汊河闸、襄河口闸，截留污染水体；对受污染河段开展全面巡查，及时对死亡鱼虾进行无害化处理；在滁河上设置7个监测点、2个全组份监测点、4个农业用水水质安全监测点，持续开展水质监测，并根据监测结果架设曝气装置，增加水体含氧量。公安机关已对相关涉案人员进行立案调查。

据5月23日至26日监测结果显示，受污染水体水质持续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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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臭熏天、鱼虾死亡，滁河污染就是人祸

5月23日，长江下游左岸一级支流滁河南京浦口段出现大量死鱼死虾。这几天，滁河南京段死鱼打捞仍在继续，水体的恶臭味尚未完全散去。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记者连续调查多日，从知情人处了解到，近段时间，滁河水质异常，这与之前安徽滁州富信石油助剂有限公司仓库的粗甲醇失火污染物外泄流入滁河有关。（据央视新闻5月28日报道）这起污染事件，表面看起来是一起意外事故导致。5月7日，一家企业的仓库失火，近20吨危化品粗甲醇与大量灭火消防泡沫、甘油、糖蜜等的混合物，经厂房旁边的边沟流入开发区泄洪渠道，经花园水库、土桥西河、襄河，进入滁河。据总台记者调查，火灾发生后，当地生态环境部门在花园水库设置了土坝，封堵污染水。然而，一场大雨把土坝冲掉了，污水进入花园水库。襄河口闸管理所的工作人员便将闸口水体异常的情况，报告给了全椒县水利局党组成员杨俊。杨俊凭经验判断，可能是最近5月份正好虾子（养殖）换水，加上前几天襄河下游水位比较低，又是航道，船在里面搅所致。

领导干部“凭经验”作决策，污染问题没得到及时处理。5月22日，襄河口闸开闸放水，导致污染水进入滁河。


杨俊还称，我说真话，我还两个月就退休啦，我也不该过多地问这些事情。

这里就有三个疑问：其一，领导干部面对工作人员反映的水体异常情况，不做深入调查，怎么能“凭经验”得出结论？其二，仓库失火，生态环境部门设置土坝封堵污染水，土坝冲掉后，环保部门难道没有别的处置措施，甚至没向水利部门通报？其三，杨俊称还有两个月就要退休了，但现在并没有退休，人在岗难道就不做事了吗？这句“真话”太刺耳。


面对群众关于滁河污染投诉，当地政府部门也出现“迷之操作”。市民12345热线反馈称，环保局工作人员至现场查看，属于养殖小龙虾尾水所致，未发现企业工厂之类的污染源。

如果说，水利部门不知道有企业仓库失火导致污染水进入滁河，生态环境部门应该是知情的，怎么能睁眼说瞎话？甚至，热线称承办人是杨仁义，但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办公室主任杨仁义称，他没有接到过投诉，也没有参与处理过。那么12345热线的回复，是忽悠市民的吗？


恶臭熏天、鱼虾死亡，老百姓非常担心流入滁河的污水是否具有毒性，滁州市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局长窦平称，这方面我也没看到哪个法律法规要求必须做毒性分析。他还反问记者：喝茅台也能喝死人。喝死人以后，需要对茅台做毒性分析吗？

面对公众如此关注的污染问题，作为生态环境部门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反问”，让人大跌眼镜！

仓库失火或属偶然，来了一场大雨冲掉土坝，更是偶然中的偶然，但是只要相关部门深入调查，实事求是，勇于担当，不难阻止污染进一步恶化，怎么会发展成为污染滁河的大事件？可见，这就是一起人祸。

领导干部在其位谋其政，为人民服务应该是底色。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当前，滁河的污染状况依然在持续，这就提醒有关地方，一定要高度重视污染问题，赶紧想办法加强治理，减少污染危害，减轻养殖户的损失；另一方面，也要调查相关部门有关人员在事件当中，是否存在渎职、失职以及不作为的情况，然后依法依规进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