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那些幸福的人们
现代人还能理解《金瓶梅》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不幸。
不管我们祭出多少诸如“人间正道是沧桑”之类的话,都不能抹杀西门庆潘金莲们悲剧的本质,更为悲惨的是,他们倒下去的时候还对曾经的幸福无比留恋。虽然从现代某个角度看,那种生活绝无幸福的可能。他们所处的社会十分黑暗,蔡京等弄权误国,营私结党、卖官鬻爵,夏提刑等鱼肉乡民无所不为,衙门里小吏看门人公然索贿,无钱寸步难行的环境里,人人唯钱是命。穷人为了钱无所不为,潘老娘一次两次卖潘金莲,韩道国卖完老婆卖女儿。财主的大娘子吴月娘更是见钱下菜碟,花子虚差人送来结拜的会费一两银子,她忙给送钱的小厮两件茶食,其他几人的银子成色不好,她就主张“掠回去”。《金瓶梅》里的人们在充斥着钱的焦虑的气氛里寻找着各自的幸福,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都心想事成了。
西门庆不用说,除了没扛过胡僧药之外都事事如意。娶有钱的女人,攀结上蔡京,升官发财,女人方面一个胜利接着另一个胜利,耳边应伯爵等人的恭维不绝于耳。关于西门庆表情的描写里,有很多次的“满心欢喜”、“笑得眼睛没缝”这类话。除了李瓶儿死后一半天他曾怀疑过自己人生的价值、因武松还有官场倾轧耽了点惊怕外,他日日都是美酒佳人幸福满满。
看潘金莲那么努力就知道她曾经幸福过,没人会为不知滋味的果子拼命。她为争宠虽日渐心灰意冷却是成就斐然,扳倒几乎没机会打败的李瓶儿母子,收服奶娘如意儿,她一路凯歌高奏,西门庆直到临终,还在替她说话。潘金莲是当时女人的成功典范,在武松抓着头发提起她的前几分钟,她还幸福得毫无判断能力。
李瓶儿的幸福来自于财务自由。钱自始至终为她保驾护航。因为有钱,西门庆再生气也无法拒绝娶她;因为有钱,她能在在婚后成功转型当贤妻良母。李瓶儿用钱摆平一切,包括给自己预约了死后的法事。
春梅的幸福更是人人都看得见。当通房丫鬟被宠得大老婆都说不得,嫁给周守备一路升到第一夫人,有能力埋葬潘金莲,有能力照管陈敬济,有能力恣情纵欲至于送了性命。
孟玉楼在乌七八糟的西门庆家洁身自好,跟了李衙内又从容地理顺了新家里的人际关系。孟玉楼的幸福来自于她波澜不惊的内心,也来自她待人的真诚善良和公平公道。李娇儿西门庆死后如愿嫁了张二官,孙雪娥先有来旺后有张胜,陈敬济更是潘金莲之后有春梅、葛翠屏、韩爱姐。王六儿经历那么复杂,只见她生龙活虎地活着,总不见有一句抱怨。就连自杀的宋惠莲,生前活色生香的幸福也是人人得见的。
他们在完全不可能幸福的环境里谁也挡不住地幸福着,看得人莫名其妙,又无比心痛。
他们都是活在当下的智者,背负着小人物随波逐流的命运和无奈。
什么时候、哪一代人拿起《金瓶梅》看了最前面两首定场诗就产生疑问:什么叫繁华落尽,日子不是该越来越好的吗?二八佳人为什么成了杀人凶手,男欢女爱不是很美吗?那时候人们就真的幸福了。我这些赏析的文字和被推崇千年的世事洞明的学问,才算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可以放心地的隐入烟尘了。
贴主:一窗青山于2024_05_22 11:38:59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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