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多彩四川，凭什么是贡嘎？ 




▲ 月亮之下，蜀山之王贡嘎山蒙上了一层清辉。图为二次曝光叠加的照片。摄影/姜曦 

-风物君语-

最贴近人间的极高山

2020年8月的一天，资料显示所在地为四川省的微博网友一刀cder发布了一段视频。这段拍摄于成都的视频中，只见晴朗的天空里，绵延不绝的洁白色山峰依次闪现。


▲ 从成都遥望贡嘎山。图中左侧云雾遮盖的洁白山体，即为贡嘎山。被摄影/Skinheadman，图/图虫·创意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被称为“蜀山之王”的贡嘎。

成都地处成都平原，平均海拔只有500米。提起成都，人们的印象，大都是天府之国，繁华的人间烟火。而雪山听着就颇为高冷，很难亲近。何况贡嘎海拔7556米，高度差了七千多米，从成都真的能看到它吗？



▲ 川藏航班上拍摄的贡嘎及周边山脉。摄影/姜曦

观察贡嘎的地理位置，会发现它悬挂青藏高原的东缘，紧挨着成都平原。

它昂然一驻，便宣告了自然和人间的分野。


▲ 贡嘎山在湖水中的倒影，清澈秀丽。摄影/月夜的太阳，图/图虫·创意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座山像贡嘎那样，从平原的边缘拔地而起，转瞬间上升到七千米的高度。可以说，它不仅仅是“蜀山之王”，更是青藏高原以东的“众山之王”。



▲ 一天中，贡嘎山的变化。摄影/姜曦

冰雪之白，头戴“蜀山王冠”

贡嘎，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个神秘而陌生的名字。倘若提到大雪山，就熟悉了很多。大雪山是横断山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贡嘎山就是大雪山的主峰，也是横断山系的最高峰。



▲ 贡嘎山是横断山系的最高峰。摄影/刘艳晖 

“贡嘎”是藏语，意为“洁白无暇的雪峰”。这座山巍然耸立在45座海拔高度超过6000米的雪峰之上，是四川省的最高峰。所以，“蜀山之王”的称呼，理所应当地落在它头上。




▲ 红岩顶是眺望贡嘎山的好去处。摄影/艾斌

贡嘎的一侧，是成都平原，而另一侧则是青藏高原。两个相对高度差距极大的地理单元，在它们衔接的缝隙中，兀然突现了贡嘎这座极高山。我们不禁要问了，这座山是怎么形成的？


▲ 贡嘎山位置图。制图/伍攀

贡嘎山的位置如此特殊，和形成它的地质运动是脱不开关系的。6500万年前，印度板块撞击亚欧板块后，青藏高原快速地隆升起来。

这个过程中，它不断地向东挤压，扬子板块又寸步不让，巨大的压力像是一只手把青藏高原的东缘捏皱了。横断山系就此形成，而贡嘎就是其中最高、最引人瞩目的一座。



▲ 贡嘎山是大雪山的主峰。摄影/姜曦

从海拔7556米的贡嘎山顶向下眺望，可以看到，它被四周的雪山冰峰环绕拱卫，形成众星捧月之势。

宋代诗人苏轼形容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贡嘎山更是如此。从不同角度看，贡嘎山或峥嵘或巍峨，风貌十分迥异。



▲ 贡嘎山云雾缭绕，降水丰沛。图一拍摄于雅哈垭口，图二拍摄于冷嘎措。摄影/艾斌

贡嘎山的山体颇为陡峭，像一座金字塔。这座“塔”不仅源于地质运动，也是因为外力作用，比如冰川。

贡嘎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洁白无瑕，顾名思义，它一定是积雪深厚、冰川发育的雪山。



▲ 贡嘎山山体高耸，峡谷深切。摄/姜曦 

贡嘎山地处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交界，从印度洋吹来的暖湿气流和太平洋的东南季风在这里相遇。季风带来充沛的水汽，使贡嘎山地区的年平均降水量达到1369毫米。

降水在高海拔处化作冰雪，这些积雪被压实，就形成了大量海洋性冰川。

▲ 在贡嘎，能看到气泡冰的奇观。摄影/石头鱼

它们积累和消融都很快，流动性强，对山体的侵蚀、搬运能力强，山顶周围的岩石往往被“刨”走，只剩一个非常尖的山峰。

可以说，贡嘎山的金字塔形山体，是地质的隆起作用，也是冰川的鬼斧神工。


▲ 贡嘎山金字塔形的高耸山体。摄影/简单映画，图/图虫·创意

从7556米的山顶向下眺望，一直到海拔5000米的现代雪线，都是冰雪的国度。

贡嘎山顶终年积雪皑皑，更有74条冰川围绕着贡嘎主峰，这是青藏高原东部最大的冰川群。它们呈羽毛状向下扩散，像是给贡嘎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


▲ 贡嘎山冰川分布图。制图/伍攀

这里的冰川，大都是海洋性冰川。我们熟知的海螺沟、燕子沟冰川，都是贡嘎的杰作。

海洋性冰川被称为“离人类最近的冰川”。它们的末端往往海拔较低，让普通人也能来到这奇妙的冰之世界。


▲ 海螺沟冰川是亚洲海拔最低的冰川。摄影/姜曦

若遇巨大的高差，海洋性冰川还能形成壮观的冰瀑布。

海螺沟大冰瀑布是亚洲最大的冰瀑布。大冰瀑布并非真的瀑布，而是因冰川末端的山体坡度极陡，巨量的冰雪从高处倾泻下来形成的类似瀑布的景观。


▲ 海螺沟大冰瀑布，石头上布满的红色物质是微生物。摄/丁嘉一

站在海螺沟大冰瀑布下面，长度和宽度均超过1000米的冰壁仿佛从天而降，宛如琉璃之壁，是世界级的冰川奇观。

植被之绿，腰缠“空中花园”

贡嘎山洁白神圣，但却不单调。冰雪之下，是浓浓绿意的生机国度。


▲ 贡嘎山的植被层次分明。摄/宋天喜

从海拔五千米左右的雪线高度向下眺望，能够看出这里的植被垂直带谱丰富又完整。



▲ 贡嘎山垂直自然带分布图。制图/伍攀

可以说，贡嘎山是中国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

这是因为，贡嘎地区拥有着四川高差最悬殊的高山峡谷地貌，相对高差非常大。



▲ 雅哈垭口看夏日贡嘎山。摄影/文玉

从大渡河畔海拔高度1090米的得妥河口，到海拔高度7556米的峰顶，直线距离仅30公里，相对高差却达到6466米。即使是珠峰，相对高差也不过三四千米。

而且，贡嘎山迎接着来自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暖湿气流，湿润多雨，云雾缭绕。


▲ 从贡嘎山发源的河流，源于纯净的冰雪融水。摄影/陈小羊，图/图虫·创意

暖湿气流带来的冰川提供了纯净的水源，田湾河、磨西河、折多河、湾东河等大小河流将贡嘎山丰富的泉水、雨水和冰川融水注入雅砻江和大渡河，木格错、伍须海、仁宗海、巴王海等高原湖泊也铺展在冰川下的森林中，清澈秀丽。

如今，在贡嘎的东坡，雪线在4900~5000米的位置。在此之上，是冰雪的国度，渺无生机。若是来到雪线附近，可以看到凤毛菊、红景天等植物在这里顽强地探头。


▲ 雪线附近，顽强地生活着高山流石滩稀疏植被。图/视觉中国 

海拔下降到4600米，大片的杜鹃夺去了人的视线。贡嘎山的野生杜鹃超过40种，是中国杜鹃花最集中的分布地之一。这里的高山灌丛，是毛喉杜鹃、凝毛金褐杜鹃等杜鹃的家园。


▲ 贡嘎山的植被茂盛，多种杜鹃花属的植物在这片土地生长。图/视觉中国

到了海拔3600米，森林现身了。这里的针叶林，基本由麦吊云杉林等杉树组成，苍翠欲滴。海拔2500米之下，则是针阔混交林的天下。


▲ 因为相对高度大，贡嘎山的植被异常地茂盛丰富。摄/杨晓朋 

贡嘎山东坡的基带，是常绿阔叶林，垂直降落到亚热带的地界。这里有一棵著名的“康定木兰王”，花朵硕大艳丽，每逢花开，都十分吸引目光。


▲ 贡嘎山盛开的康定木兰，它是川西北山区特有的原始古老孑遗树种，非常珍贵。摄/董磊 

有趣的是，贡嘎山的冰川跟森林往往相互交错，它们的冰舌末端常常能够伸入森林带中，和森林共存。

贡嘎山的海洋性冰川不但运动速度快、消融强烈，而且温度相对比较高，被称为”温冰川“。


▲ 贡嘎卫峰冰面景观。摄影/凉Liang

一般来说，这里的冰川冰内温度为0摄氏度，冰面流水温度0.3摄氏度左右，植物种子可以在这里生长。

比起大陆性冰川动辄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海洋性冰川可以说是相当温暖。

海螺沟冰川作为亚洲海拔最低的山谷冰川，最低处海拔只有2850米。长长的冰舌伸入峨眉冷杉林长达6千米，形成森林与冰川交错的奇观。



▲ 图1：海螺沟冰川较为温暖，能够插进森林。摄影/品味生活美好，图/图虫·创意 图2：杜鹃花属。图/视觉中国 

贡巴冰川也有4公里长的冰舌深入林间，与黄背栎等树木互相映衬。冰川与森林植物交相辉映，是贡嘎山的一大特色。

值得一提的是，西坡海拔4000米的地方，镶嵌着一颗明珠：泉华滩。冰雪融水和地表水融入大量碳酸钙物质，天长日久，就形成了泉华滩的典型钙华地貌。



▲ 泉华滩的颜色五彩缤纷，是典型的钙华地貌。摄/姜曦 

贡嘎山的独特生境，庇佑着相当多的生命。兽类在大自然中活动时，通常会选择一些固定的路线行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兽道”。

在贡嘎山兽道附近装的红外相机，陆续拍摄到了雪豹、狼、岩羊和旱獭等动物，这里的动物生机勃勃，万类霜天竞自由。



▲ 雪豹和岩羊。完整的食物链维持着生态的平衡。摄影/贡嘎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大雪山里最早重现雪豹的地方，就在贡嘎山。雪豹基本栖息在海拔2500~5000米的高山上，有着白色的浓密长毛和毛茸茸的大尾巴，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贡嘎山博大的胸怀，还佑护着很多基本只生活在这里的动植物，比如垂茎异黄精、五小叶槭、九龙猫眼蟾、三尾褐凤蝶等。


▲ 贡嘎山山麓地带。摄影/穆穆Alpha，图/图虫·创意 

垂茎异黄精又叫飘拂黄精，附生在树上，野外种群非常少，只有60株左右。

五小叶槭被当地人称为“小鹅儿叶树”，它与“鸽子树”珙桐一样，在西方园林界地位很高。目前发现的五小叶槭，只存在于贡嘎山西南麓的九龙县。

尘世之红，脚连“天府之国” 

说起名山，我们的认知往往是东部地区的文化名山，比如泰山、衡山，它们的海拔还不到两千米。但论起景观的壮美和对生态的影响力，我们更应该把目光放在西部海拔七八千米的雪山。


▲ 冷嘎错倒映着贡嘎山。摄影/熊可

而离人间最近的极高山，便是贡嘎了。

贡嘎是我国七千米以上山峰中最靠东的一座，它连接着成都平原和青藏高原，甚至在成都就能看到。可以说，它是最贴近人间烟火气的7000米以上山峰。


▲ 贡嘎山是离人间最近的7000米以上山峰。摄影/石头鱼

贡嘎虽然贴近人间，但是，当你真的想要用攀爬的方式来亲近它，这座山的面容却威严险峻了起来。

爬珠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而贡嘎比珠峰还难爬得多。它曾被美国探险家洛克认作世界最高峰，虽然数据是错误的，但足以见得贡嘎横亘在平原之侧给人带来的震撼。


▲ 那玛峰登山。摄影/姜曦

1932年，美国人摩尔与波萨尔首次登顶贡嘎山。后来，摩尔在自己的书中说：“贡嘎山屹立在那里，清晰可见，仿佛触手可及，巨大的山体像一座高耸的白色金字塔，在钴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格外壮观。”

此后，无数登山者向贡嘎发起冲锋，却大多铩羽而归。


▲ 贡嘎山的云海，在某些角度会形成美丽的光晕。摄影/牧马人

中国对贡嘎的攀登始于1957年。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独自登上七千米以上的高峰。然而，攀登贡嘎难度极高，训练途中就遇到雪崩，一名气象员不幸牺牲。

经过艰难的努力，1957年6月13日，六名队员终于登上了贡嘎山顶。但是，在下撤过程中，他们遇到了雪崩，三名队员不幸遇难。

这次登山，为中国的登山队伍积累了攀登极高山的经验，其中的刘连满等人，就是后来中国登山队首登珠峰的主力。



▲ 暖湿气流使贡嘎山常年多云多雾，天气多变，难以攀登。摄/胡澍 

1981年，日本12名登山队员试图开辟贡嘎山的新路线，遇到惨烈的雪崩，八人遇难，这也是贡嘎死亡人数最多的山难。

2018年，中国登山者李宗利、童海军再度登顶贡嘎。这是61年以来，中国人第二次登上贡嘎顶峰。

攀登贡嘎的难度，可见一斑。


▲ 贡嘎山常年云雾缭绕，大风席卷，很难登顶。摄影/Fine8oy，图/图虫·创意 

可以说，贡嘎是一位独孤求败的王，不让人轻易登顶。但它却乐于让人一睹面容，伟岸的身躯贴近人间，是最具烟火气的一位王者。

贡嘎山不是空有神山之名。它不仅庇佑着山中的诸多生灵，也翼护着古往今来的人世间。



▲ 贡嘎山上的玛尼堆和经幡。图1摄影/胡澍 图2摄影/宋天喜 

摄影师吕玲珑曾评论道：“蜀山之王不仅是一个称谓，它用身躯调节风雨滋润大地。”南来北往的季风在它的调节下，化作雨滴落在四川的肩头。

高山是天然的屏障和险阻，却阻挡不了人们的交流。




▲ 藏族、彝族等少数民族生活在贡嘎山脚下。图1摄影/宋天喜 图2摄影/刘艳晖 图3摄影/古宏伟 

茶马古道曾从贡嘎之侧穿身而过，如今，这里生活着藏、彝、汉等多个民族。

贡嘎寺坐落在海拔4000米处，登山者往往把它作为大本营，向山顶发起冲锋的号角。




▲ 贡嘎寺。图1，2摄影/zest099，图/图虫·创意 图3/视觉中国 

向下俯瞰，海拔1500米的地方，兀然显现了一座小镇：磨西镇。近年来它因为海螺沟冰川而为人熟知，相对少有人知的是，当年，红军长征进入甘孜藏区的第一站，就是磨西镇。

而贡嘎山，正是红军仰望过的地方。

磨西镇召开的磨西会议做出了飞夺泸定桥的决定，红军随即横跨大渡河，不再向康定方向进军。可以说，贡嘎脚下的历史，改变了红军和整个中国的命运。



▲ 磨西镇坐落在贡嘎山脚下。图1摄影/品味生活美好，图/图虫·创意 图2摄影/Formation，图/图虫·创意

在磨西镇的天主教堂，毛泽东曾与神父长谈一番。随后，神父把自己的住所让给了毛泽东。不同信仰的人，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也能发展出惺惺相惜的友谊。

海拔下降到500米，山巅的冰雪，已然化作繁华的都市。天气晴朗能见度高时，从成都往西面遥望，一排雪山露出脸来，可以清晰地看见贡嘎伟峻的面容。洁白的群山中，唯有它傲然耸立于众山之巅。


▲ 从成都遥望雪山。图/视觉中国

难以想象，在成都的人声鼎沸和热闹喧嚣中，极高山就在不远处守望，几乎触手可及。

贡嘎的冰雪和绿意，到山脚处，化为红尘滚滚的人世间。它耸立在云间，却也贴近着它守护的一方土地，与整个世界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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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山西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