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感叹一下：尘凡的笔记做得真细！以前看徐特立老先生说：“不动墨不读书”，也觉得应该随时把自己的感想记下来，但是很多时候并不方便做笔记，然后就导致因此而放弃了读书。最近才意识到这样做的问题，在自己的内在还很稚嫩的阶段，要大量地读书，然后才有可能慢慢形成自己的条理，所以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尘凡这篇文章的一大价值在于：对于名著光环的破除。她从女性的角度指出了书中对于爱情描写的浅薄、托尔斯泰的想当然。那么依托在爱情上的一些东西也就靠不住了。当然不能由此就觉得这本小说不过如此，那就太太太自大了；而是说任何伟大的作品可能都得批判着读，毕竟所有的作者都是凡人，都有自己的不足。这点各类营销的公众号是不会说的，它们只会换着法子地包装各种经典作品，然后告诉读者它们的伟大。所以不论什么，还是得自己去尝才知其味，又能勇敢地讲出自己的感想，这种勇气值得赞赏。

虽然好奇尘凡说的托尔斯泰的思想深邃，但是也很难沉下心来去读，毕竟上了我的书单就是read it later=read it never。所以再说不出什么，不过读过托尔斯泰的另两部中篇《魔鬼》与《 伊凡·伊里奇之死》，也借着这两部说一下自以为看到的小说的笔法。

前者描写的是年轻地主叶甫根尼回到乡间之后因为寂寞、性欲的折磨而找到农妇斯捷潘妮达释放欲望。他在婚后断绝了这种关系，却在见到斯捷潘妮达后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小说提供了两个结局：杀死自己or杀死斯捷潘妮达。《 伊凡·伊里奇之死》则是主人公在装修新家时无意受伤，就此发展为绝症的过程。

据说这两部中篇是托尔斯泰晚年对情欲、人生的探讨之作，还有一篇《克莱采奏鸣曲》我没读过。
我不想也没能力去分析这两部作品的各种意义、价值，就像我们从小做的总结课文的段落大意一样，空洞而无聊。价值和意义是依托于文字的，不能独立存在。我更关注笔法，说实话，这两部小说我是硬着头皮读下来的，可能中外作家的写作方式有很大差别，我读西方小说总有水土不适的感觉。

这两部作品中，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托尔斯泰对于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就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这种笔力让人惊叹，但是在我看来这也正是问题所在。因为人类的思维活动太复杂了，不可能有什么方法能够穷尽。我们想要穷尽宇宙的规律，一个方法是用计算机去模拟每一粒尘埃，那么所有宏观微观的规律也就清楚了，但这是做不到也没有必要的。所以追求精准很可能方向就错了。

另外呢，对我来说这种精准的分析降低了作品的欣赏价值。中国传统文化唾弃这种直接。《史记》中孔子见南子，对南子的绝色只有四个字：环佩玎珰。隔着纱帘只见眉黛隐约，就足够人想见女子的容颜（出处已忘）。文字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国画中一定要有大片的留白，就是因为“说出来的话比不上不说出来的话，只影射着说不出来的话。”。冯友兰先生在《哲学简史》中说得非常好：”富于暗示而不是一泻无余，这是中国诗歌、绘画等各种艺术所追求的目标“。这种哲学理念甚至体现在武术中，心意拳是“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也许其他文化体系的人会觉得这是人话吗？但是我们中国人就好这个东西，而且从各方面来看，这似乎是更正确的一条途径。

所以有春秋笔法，要微言大义、要隐喻暗示、要乐景写哀、哀景写乐……就是不能太直接。太过直白、精准的表达让人少了品味、思考，僵而无趣，简直是作者在向读者介绍自家：你看，这是大门、这是堂屋、这是卧室、床上和老婆躺着的是我。中学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最后一句“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还有很多，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就是这种，将整篇小说的味道破坏得一干二净。但是契诃夫《带小狗的女人》的笔法就好得多。黛玉去怡红院被关在门外，引发和宝玉之间的误会，直到《葬花吟》才解开矛盾。以林黛玉百转千回的心思，换了托尔斯泰的手术刀写法估计能写一大部书，但是那永远也成不了《红楼梦》。

我的浅见也可能错得离谱。最近看到一篇介绍托尔斯泰的公众号文章《什么样的人生，让他以一人之力成就文学史上的三座高峰？》，其中说，”而中年以后，世俗的乐趣已不再能满足他。他渴望与这个世界建立更深的联系，最终要解决的本质问题，就是生死的问题。“ 所以有可能，托尔斯泰在后期已经无招胜有招了；或者本来以我的能力就不足以窥见文豪的招数，那就可笑了。但是自爆其丑也没什么不好，相信大家会指出我应该学习的地方。

五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