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那些踏着时代浪潮向前扑的人

01 时代的大浪和小浪

1984 年，张瑞敏上任青岛电冰箱总厂（海尔的前身），立刻颁布一项新规，其中第十条是这样的，“不准在车间随地大小便”。

今天的人难免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上，中国制造始终筚路蓝缕。

80 年代，物资短缺，商品不愁卖。冰箱行业笑称，“用纸糊一个冰箱都能卖出去”。张瑞敏偏要注重质量，抡起锤子砸了 76 台不合格冰箱。从 “不许在车间随地大小便” 到引进日本 OEC 管理模式。通过跑轻工部、省委省政府，争取到和德国利勃海尔技术合作的机会。

终于，一步步从小作坊变成了现代化工厂，再成为世界 “白电之王”。

张瑞敏那一代企业家，我们是羡慕的。改革开放、加入 WTO，都是时代的大浪。但是，后来的中国制造，依旧踏着时代的小浪前进。

耐克在 70 年代抓住 “电视红利”，终成世界运动品牌巨头，2000 年代开始，耐克逐渐在中国建立了不可撼动的优势。但是纵观安踏的崛起，能看到三个小浪潮。

第一个是低线城市的消费升级，由原来买白牌，变成买安踏。第二个是利用国际货币周期，乘着 2016 年后人民币强势，安踏果断出击收购欧美老牌，其中 46 亿欧元拿下亚玛芬体育，把始祖鸟、Salomon 等顶级品牌纳入麾下。第三是赶上了民族品牌意识的爆发。一浪踏一浪，终于在 2022 年超越耐克，拿下中国运动品牌销售的第一名。

这已足够描绘出中国经济的底色，那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制造，踏着时代的浪花，扑向前方。2023 年，中国经济驶入一个陌生的周期，但值得乐观的是，中国制造的升级和奋斗，没有停滞。和前辈们一样，后人在利用时代的业态，奋力前进。

02 从代工到品牌

汽车、家电、运动鞋，我们会用脱口而出的品牌定义这些行业。但是中国制造还有更广袤的那一部分。那就是假睫毛、陶瓷、眼镜、帽子、保温杯、瑜伽裤、地毯、庭院灯饰、汉服……

绝大多数人叫不出品牌，但是信赖中国制造。尤其对欧美消费者来说，中国制造代表着实惠、靠谱。

山东省平度市大泽山镇，仅有 5 万多户籍人口，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普通的中国小镇。然而，这里生产了全世界 70% 的假睫毛。在欧美，假睫毛是类似衣服的小刚需，从而为这个遥远的东方小镇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和就业。

然而，突如其来的疫情和接踵而至的经济环境，让转变发生得如此突然。

睫诗雅睫毛工坊，从事假睫毛生产很多年，凭借质量过关，还是国际大牌 Kiss 的代工厂。正当事业蒸蒸日上，疫情来了，三年后，订单缩减了 80% 到 90%。

以往的国际贸易，依赖贸易商做连接，门槛很高。睫诗雅合作的贸易商，不仅要会处理大量的外文文书材料，还在意大利有展柜，频繁参与世界各地的展会。即使没有疫情，一个山东的小镇也难以找到这样的人才和资源。

这让睫诗雅这个小作坊犯了难。直到拾起了时代的新业态，跨境电商。

其实，跨境电商不是新事物，但是疫情三年，确实加速了跨境电商的迭代。2010 年已经有了速卖通，把传统外贸搬到线上。亚马逊出海，中国电商人也很熟悉，依赖成熟运营能力，适合头部玩家。SHEIN 的 OEM 模式迅速蹿红，主打代工模式。到 2022 年下半年，拼多多也入局，多多跨境上线，超级碗播出 “Shop like a Billionaire” 的广告，轰动一时。

跨境电商的迭代体现为一个方向：把国际贸易变简单，然后不断地变的更简单。

而这让深居中国山东小镇的睫诗雅有了想法，也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从代工，转变为做自己的品牌。

针对睫诗雅最头疼的难题，多多跨境推出全托管模式。由平台负责后续物流、配送、售后环节，卖家只供货、再向平台提报一个商品供货价。也就是说，睫诗雅可以只专注在产品的生产和研发，而这恰恰是它十多年积累的优势。

相比于传统贸易的报关、海运、信用证，跨境电商已经大大简化。但是依旧需要卖家把货发到海外仓，而这个门槛依旧足够挡住睫诗雅这样的小作坊。

从事美妆的戴茉莉，有过海外仓的切肤之痛。刚开始做跨境电商，按照经验定制了 20 万瓶指甲油，结果，产品热度没上来，只有两年保质期的指甲油很快就变质。货在海外尤其麻烦，对于已经进入亚马逊海外仓的存货，还额外花了每瓶 0.8 美元的代价进行销毁。

难怪很多北美的朋友和我说，买了跨境电商要退货，卖家往往直接退钱，宁可请求消费者帮忙把东西直接扔了，也千万不要寄回来。

针对切肤之痛，多多跨境推的方案是国内仓。卖家只需要将货物提前备至中国国内仓库，剩下的就交给平台，空运出境、集包发货，时效一般为 8 到 12 天。空运至境外的物流费用由平台承担，平台在海外消费者签收后的第二天向卖家结款。

降低了门槛，中国的小作坊才有了精进的空间。戴茉莉后来做多多跨境，有了经验。先小量实验，反正货只发到国内仓，即使产品探索失败，损失也比以前发到海外仓要小得多。

算一算账，把货发到广州仓，一般只要备 15 天的货。以日销 200 单，意味着可以少压好几万的货，减轻资金周转压力。于是，小作坊也可以小步快跑，有了适合自己的产品研发节奏和打法。

国际贸易把中国的供给侧和海外的需求侧，连接到一起。而跨境电商的发展，不断把市场拉近，简化掉中间的很多环节，最终把市场与市场的贸易，改进为商家和买家的交易。

 

03 小作坊的升级

小作坊里才藏着中国经济的真相。

卡毛、合毛、上线、切毛、卷管、加热、拔管、定型、上牌、包装…… 这就是睫诗雅睫毛工坊的流水线。江西的原材料源源不断涌入这个小镇，再由女工完成以上每个环节。这些女工以前的经济来源是每年种植一些农产品（例如莱阳梨），有了 “假睫毛之都”，就可以在非农忙时节到工厂生产假睫毛，每月多获得 3000 元左右的收入。

假睫毛、童装、保温杯、瑜伽裤，类似的出口支撑了中国无数个平度大泽山这样的小镇，背后又对应着是千万个工人和农民的普通家庭。

滚动了 20 多年的生意，在今年遇到了很大变化。

睫诗雅睫毛工坊的王国庆常常怀念起父母治下的工厂 —— 当年，他们生产什么款，采购商就要什么款。做代工利润不多，但是订单源源不断。然而，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如今，订单萎缩，客户挑挑拣拣，卖方市场完全成了买方市场。

中国制造业怎么变革，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在 2023 年，还是在 1984 年都没有变。那就是，第一，用技术革新产品，第二，谋求更广的销路。

只是答案的形式变了，1984 年的海尔，把握的时代大势，乘着改革开放引进外资技术和管理，而 2023 年的平度，也是把握时代的大势，利用好跨境电商这个新业态。

睫诗雅不仅在多多跨境开拓了大量订单，而且根据店铺评论开发新产品。评论说 “假睫毛太单一”、“没有粘贴假睫毛的工具”。于是，开发了一个组合套装，不仅睫毛数量更多，还搭配了睫毛胶水、镊子等，一上架，很快成了类目的 Top1。

多多跨境的利润率比代工高，王国庆曾经给国际大牌 Kiss 代工，现在他要做一个 Kiss 一样的品牌。

有趣的是，中国人对这个模式不陌生，就是反向定制，是很多年前国内电商就开始推的概念。也就是说，国内电商已经成功的经验，现在以跨境电商的方式普及到正在升级的 “睫诗雅” 们。

这让我想到，最近朋友们很关心的问题 —— 中国制造向何处去。中国产业带的出路只能是从劳动密集型，转变为技术密集型，同时叠加数字化。其中可以明显利用的点，就是移植中国过去成功的互联网实践，比如，技术算法、反向定制、从生产到发货实现全链路打通，等等等等。

张瑞敏说，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给后人的启发就是，抓住你所处时代的新业态新机会，不要妄自菲薄，要艰难而踏实地向前走。既然风雨已来，那不妨乘风破浪。

中国人的坚韧大抵如此，每每想到，总让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