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忘于江湖

关家垴战斗，是抗战时期一次极具争议的攻坚战。

这场战斗之所以在军史上如此出名、在坊间持续争议不断，主要是从一开始就存在很多引爆争论的热点：八路军1万余人围攻日军500余人，伤亡数千人虽然取胜，但未能全歼，彭总和刘帅对该不该打发生争执，战后日军对根据地的扫荡依然。


延安整风期间，以关家垴战斗为代表的百团大战受到批评，彭总和主席为此互有质疑，彭总在七大的委员选举中得票数，也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

解放后的庐山会议，关家垴战斗和“百团大战”再次成为彭总“刚愎自用”的“罪证”。在彭总晚年写的《彭德怀自述》中，彭总也把关家垴战斗列为自己平生的四大败仗之一。

关家垴战斗，是得还是失，这次战斗究竟该不该打？
为什么批准“百团大战”的主席，最终认为关家垴战斗不该打？

关家垴战斗发生在1940年10月，抗战相持阶段。

这个时间正是“百团大战”第三阶段，在经历了前两个阶段八路军的破袭战、拔点战后，缓过神来的日军开始大规模反击，对根据地的“扫荡”力度不断加大。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日军一个并不完整的冈崎大队500余人闯入了八路军的腹地，并误打误撞，突袭了八路军最大的武器弹药生产基地黄崖洞兵工厂，掠走部分武器弹药。


关家垴现景

不仅如此，冈崎大队凭借武器装备的优势和单兵作战能力，给企图前来堵截的八路军385旅2个团以杀伤。随后，冈崎大队“扫荡”了洪水镇，沿着原路返回。

区区一个大队500余人，居然在根据地如入无人之境。

显然，这是八路军副总指挥彭总不能接受的，他和参谋长左权紧急调动129师386旅、新10旅、385旅、决死1纵和八路军总部特务团等8个团1万余人，在总部炮兵团山炮连的支援下，将冈崎大队合围在关家垴一带。

但是，由于日军占据重要的地理优势，八路军8个团轮番攻击，均打得不顺。最后虽然在刘伯承的指挥下采取“掘进”挖洞攻上了主峰，但在日军的增援下，还是有100余人成为漏网之鱼。


八路军的破袭战

彭总是关家垴战斗的主要决策者，也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八路军129师政委邓公站在大局的立场，也是支持关家垴战斗的；此外，决死1纵的薄政委从锻炼队伍的角度看问题，也是彭总发起关家垴战斗的支持者。

总体上来看，赞成关家垴战斗的理由不外乎几点：

第一点，提振信心。要打破“投降派”的消极情绪，提振全国人民抗战信心，就一定要打百团大战尤其是关家垴这样的硬仗，回击日军的“三光政策”和“焦土政策”。

第二点，杀鸡儆猴。一个冈崎大队500余人，在根据地为所欲为，破坏八路军最大兵工厂，打退八路军的拦截，在“横刀跃马”的彭总眼里，岂能容得下这样的行为，所以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第三点，政治考量。百团大战开战2个多月，八路军的破袭战、拔点战有声有色，但是歼灭日军1个大队的战例还没有。如果一举全歼冈崎大队，无疑会产生重大影响。所以，当刘帅和彭总发生分歧时，邓公认为应该打好政治仗。

第四点，锻炼队伍。决死纵队的薄政委认为，关家垴战斗尽管八路军付出了代价，但是也打出了几个有战斗力的团，比如决死1纵25团、38团，就在战后迅速成长起来的。


彭总亲临关家垴阵地前沿

但是，认为关家垴战斗不应该打的也不在少数。

八路军129师师长刘伯承是反对强攻关家垴的代表，他认为歼灭冈崎大队500余人完全可以网开一面、另设埋伏，或者择日再战。支持刘帅的，有386旅旅长陈赓、副参谋长左权。

刘伯承、陈赓等人反对关家垴战斗的理由，也很充足：

第一，从抗日战争的总体战略来看，八路军打的是持久战、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这一战略的指导思想，就是主席《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提到的，一切以消灭日军有生力量为主，尽可能避免“兑子”的大型决战。

第二，从具体的战术来看，八路军最划算的是伏击战，最不划算的是攻坚战。而冈崎大队抢先一步占据关家垴、柳树垴制高点。缺少重武器和弹药的八路军最薄弱的短板就是攻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对八路军来说得不偿失。

第三，从作战意图来看，彭总和刘师长“杀一儆百”的初衷一致。彭总一定要在关家垴消灭冈崎大队，邓公也主张打政治仗，但是在八路军普遍比较疲惫、武器弹药和后期补给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打这样的消耗战代价太大。

第四，从最终效果来看，消灭400余名日军不是靠“意志”，而是刘帅的“土工作业”。战后，日军一个大队的扫荡依然我行我素，似乎并不害怕八路军“亮剑”打对攻，更不害怕李云龙“手榴弹战法”，日军最怕的还是“神头岭”神出鬼没的八路军。


八路军129师李达、刘伯承、邓公

在《亮剑》中，李云龙用3600颗手榴弹拿下李家坡。

在真实的军史上，独立团“智取李家坡”这样的剧情几乎是见不到的。

训练有素的日军抢先一步占据地利，也有反手榴弹堑壕。日军居高临下，八路军独立团即便挖交通壕，也挡不住日军的冷枪；关家垴三面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狭窄山路通往主峰。

所以，刘伯承、陈赓等人反对无谓的牺牲，主席是赞同的。

抗战时期，八路军的武器装备简陋、单兵作战不强、后勤补给贫乏，加上百团大战2个多月没有休整部队减员严重、战斗力下降比较厉害，和日军以硬碰硬显然是不理智的。

关家垴战斗，八路军虽有1万余人，但受制于地理环境，施展不开手脚，其次缺兵少弹的指战员完全凭勇敢不能解决问题，再次彭总热血亮剑，完全停不下来，甚至说了违抗命令“撤销129师番号，砍头不论大小”的话。


《亮剑》中的独立团团长李云龙

整风期间，刘伯承对晋冀鲁豫军区的抗战总结，尤其是“百团大战”的总结，引发了主席和领导中枢的共鸣。“百团大战”完全应该打，尤其是一、二阶段的破袭战、拔点战就很有成效。但是，像关家垴这样的消耗战完全可以避免。

关家垴战斗后，彭总、刘伯承观摩日军阵地，感到收获很大。

日军在关家垴和柳树垴利用土窑洞，构设立体防御阵地，利用“猫耳洞”抵御八路军的迫击炮轰炸，利用反手榴弹堑壕抵御“李云龙”的手榴弹进攻，在战术上很是精明。

八路军129师师长刘伯承对日军的防御很有触动，一一画下图来。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近代“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在名著《海国图志》中的主张。

在战后总结上，刘伯承、左权、陈赓等人也对八路军暴露的短板做了总结：新兵的训练不足，和日军遭遇战的经验缺乏，我军团级干部战术素养有待提高，等等。


彭总

关家垴战斗，集中体现了战争的残酷性，留下一个经典案例。

彭总、刘师长和主席对“百团大战”尤其是关家垴战斗的反思，也给我军的战略、战术和落地执行提出新的课题：如何在新形势下“以人为本”，打赢与强敌的局部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