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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称帝时,知识人在做什么(上)

送交者: 布南温[♂☆★★声望品衔12★★☆♂] 于 2023-03-08 8:51 已读 1590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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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称帝时,知识人在做什么
傅国涌 从臣民到公民的历史责任i 2023-03-06 14:39






相距三十年,陈寅恪读了吴其昌的《梁启超传》,追想往事,当年他26岁,正担任经界局局长蔡锷将军的秘书,亲历过洪宪称帝一幕,“其时颂美袁氏功德者,极丑怪之奇观。深感廉耻道尽,至为痛心。至如国体之为君主抑或民主,则尚为其次者。”就在此时,在万千读书人心中有着偶像地位的梁启超公开发表了《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摧陷廓清,如拨云雾而睹青天”。




梁启超本人在《国体战争躬亲录》也回忆,他在筹安会发起后一星期写下此文,“其时亦不敢望此文之发生效力,不过因举国正气销亡,对于此大事无一人敢发正论,则人心将死尽,故不顾利害死生,为全国人代宣其心中所欲言之隐耳。”




杨度等六人发起筹安会是在1915年8月14日,19日发布启事,推定杨度为理事长,23日正式宣告成立,向各地发出《筹安会通电》。这个月底,梁启超的文章在京城一见报,各报即争相转载。(此前8月20日,已交《大中华》杂志付排。8月22日,梁启超写信给女儿梁令娴就说,论国体问题的文章已交人带入京登报。)




比陈寅恪小四岁的吴宓听说袁世凯见到此文,以为足以当一师团。9月5日,吴宓(1894年生)在《国民公报》读到此文,同时读到汪凤瀛的《致杨皙子书》,当天在日记中激动地写下:“听风雨之鸡鸣,作颓波之砥柱,亦大可为共和吐气,使奸人丧胆。”他也很想在这共和与专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执笔,只是力与学未逮,而梁、汪之文虽说理透彻、词锋犀利、措语庄严,只是“深心韬晦,使他人无懈可击”,他觉得意犹未尽,因此有爽然若失之感。




章士钊也在《甲寅》撰文指出:




梁任公先生号为言论之母,今于国体论“甚嚣尘上”“八表同昏”之时,独为汝南晨鸡,登坛以唤,形大而声宏,本深而末茂,其所以定民志、郛众说者至矣。顾其文不免有斧凿之痕,启人疑虑。颇闻人言,梁先生草此文,凡数易稿,初稿之词最为直切,亲爱者以为于时未可,点窜涂改,以成今形。




曾追随梁启超的吴贯因见过此文原稿,确有删改之处。比如在痛斥帝制之非,并说由此行之,“就令四万万人中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皆赞成,而梁某一人断不能赞成也”这样的表述(大意)。后有人劝他,袁现尚未承认有称帝之举,初次商量政见无须如此激烈,所以删去了这段,其他各段也改得更为平和。




就连主张君主制的严复9月23日的私信中也认为,反对声音中以汪、梁两文最有力,“然两家宗旨,皆非绝对主张共和,反对君宪,而皆谓变体时机为未成熟。”他举出梁启超文中所言:“吾国宪政障碍,非君宪所能扫除,障碍不去,则立宪终虚。”严复指出:“大总统宣誓就职之后,以法律言,于约法有必守之义务,不独自变君主不可法,且宜反抗,余人之为变,堂堂正正,则必俟通国民意之要求。顾民意之于吾国,乃至难出现之一物,使不如是,则共和最高国体,亦无所谓不宜者矣。”向民国宣过誓,这正是袁世凯所担忧的。所以,若不是民意一边倒的呼吁他放弃共和、回归帝制,他也不敢贸然轻进。




8月31日,章士钊在《帝政驳议》中言及袁世凯就职总统时的誓词“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就说:“未几而精神浸亡,瑕秽山积”。反过来却又成了共和不行、要回到帝制的借口。他堂堂正正地批评:“口血未干,言犹在耳,而今竟以民主帝政见告,立会在政治首要之地,主事皆左右近幸之人,收集党徒,明谋不轨……举凡前此带山砺河一切之誓,于今所未便,即悍然毁灭,使无或遗。而司其说者,犹欲以将来立宪为饵,而欲人之欣然乐从,俯首而听命,此岂可得知数耶?”




《青年杂志》问世前,王庸工写信给陈独秀提到宣誓:“以共和国之人民,讨论共和国体之是否适当,其违法多事,姑且不论,倘讨论之结果,国体竟至变更,则何以答友邦承认民国之好意,何以慰清帝逊位之心,何以处今总统迭次向国民之宣誓……”可见这在当时几乎是常识。




到12月下旬蔡锷将在云南起兵,统率办事处连续两电责问他为何出尔反尔,明明8月25日在北京签名主张君主制。他电复统率办事处就如此回敬:“若云反复,以总统之信誓旦旦,尚可寒盟,何论要言!”




违背屡次的宣誓,正是袁世凯感到棘手的。10月2日,他跟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就坦言了心中的顾虑。朱尔典回答:“国民议决共和政体,选举大总统为大总统,则当然发誓维持共和政体。若国民又议决君主立宪政体,恭举大总统为新帝国之大皇帝,则又当本国民之意,发誓维持君主立宪之政体,此顺民意而为之,于信用毫无损失也。”




9月6日袁世凯特派政事堂左丞杨士琦到代行立法院的参政院,发表对于变更国体的宣言,故作轻巧地说:“而维持共和国体,尤为本大总统当尽之职分,近见各省国民,纷纷向代行立法院请愿改革国体,于本大总统现居之地位,似难相容。然大总统之地位,本位国民所公举,自应仍听之国民……”




集中民意,是杨度发起“筹安会”之用意之一,更是梁士诒等策动“全国请愿联合会”、组织虚拟的“国民代表大会”之目的。12月11日,经代行立法院于核定,全国各省区“国民代表”1993名,主张君主立宪的票数1993张,也就是100%赞同回归帝制,欲求一张反对票都不得。袁世凯声言,“民国的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改用君主立宪,本大总统自无讨论之余地。”所谓“民意”只不过是揣摩“上意”,非真民意也。

   试想,在共和政制之下,岂能容许京师堂而皇之公开地在讨论废除共和的问题,而且是有参政院参政身份的杨度出面。《筹安会通电》所谓“本会之立,将筹一国之安,研究君主、民主国体二者以何适于中国。”这一点,早在8月21日,清末曾力主张君主立宪的徐佛苏即在北京《国民公报》公开指出了——




古今中外,无人在本国法权之下,而集会结社,公然讨论本国国体者。更未有昌言推翻本国现有之国体,谋植其他国体而不触禁令者。何也?国体者国本之所托命,国民全体艰难开创,歃血缔盟,共同奠造之大基业也。故其本国人民,无论何人,对此国体,凛若神圣不可侵犯。




如国体可以自由讨论改变耶,则国家有一日之生存,在人民即可以有一日之讨论改变,非待至无国以后,将无讨论改变终止之时。然则此讨论也,岂不与国家生存之目的相背,而成为滑稽之事乎?故世界无论何国人士之言论著作,对于他国之国体,可以任意批评,若一论及本国国体,纵心怀反对,亦只能出以微言婉风之笔,否则谓之倡革命耳。




杨度主张君主立宪可谓久矣,当初在日本留学,孙中山就没有说服他。这年4月,杨度抛出对话体的长话《君宪救国论》,认为共和之下强国无望、富国无望、立宪无望,终归于亡国而已矣。他以答客问的方式阐述政见:




共和政治,必须多数人民有普通之常德常识,于是以人民为主体,而所谓大总统行政官者,乃人民所付托以治公共事业之机关耳。今日举甲,明日举乙,皆无不可,所变者治国之政策耳,无所谓安危治乱问题也。中国程度何能言此?多数人民不知共和为何物,亦不知所谓法律以及自由、平等诸说为何义?骤与专制君主相离而入于共和,则以为此后无人能制我者,我但任意行之可也。




严复老先生以他翻译的著作而广为人知,他虽主张君主立宪,并列名筹安会,却与杨度的见解不甚相同。当年9月23日,他在写给熊纯如的信中自道心曲:“吾国今日之事,亦视力之何如耳?至于其余,大抵皆装点门面之事……故问中华国体,则自以君主为宜。吾侪小民,为其中托庇之一分子,但愿取此大物之家,量力度德,于外则留神邦交,于内则通筹财力,使皆稳固,则权力所在,将即为讴歌所归,历史废兴,云烟代谢,我曹原无所容心于其际也。”




对于梁启超的影响力,严复深知,他在后来(1916年4月4日)的私信中曾言,梁启超“妙才下笔,不能自休……其笔端又有魔力,足以动人”,然对于梁的政见常有变化则深不以然。他继续对梁有所议论,认为其“不识中国之制与西洋殊,皇室政府,必不可分而二者,亦可谓枉读一世之中西书矣”。他引用法国作家雨果《九三年》中一语:“革命时代最险恶物,莫如直线。”他说梁启超理想中人,正是“常行于最险直线者也”。




他坦言自己对君主制一如既往的感情。当辛亥革命之际,他即对共和心怀警惕,在写给英国《泰晤士报》记者莫理循的信中,曾清楚地表明了君主立宪的立场。他对君主制的肯定确乎没有变过,认为,“中国立基四千余年,含育四五百兆,是故天下重器,不可妄动,动则积尸成山,流血为渠。”




而对于比他小五岁的袁世凯,他却自有看法,1915年6月19日给熊纯如信中即说:“大总统固为一时之杰,然极其能事,不过旧日帝制时,一才督抚耳!欲与列强君相抗衡,则太乏科哲知识,太无世界眼光,又过欲以人从己,不欲以己从人,其用人行政,使人不满意处甚多,望其转移风俗,奠固邦基,呜呼!非其选尔。顾居今之日,平情而论,于新旧两派之中,求当元首之任,而胜项城者,谁乎?此国事之所以重可叹也。”在上述信中又议及袁:“夫袁氏自受委托组织共和以还,迹其所行,其不足令人满意者何限!顾以平情冷脑,分别观之,其中亦有不可恕者,有可恕者,何则?国民程度如此,人才消乏,而物力单微,又益之以外患,但以目前之利害存亡言,力去袁氏,则与前之力亡满清正同,将又铸一大错耳。”两个月后,袁薨,民国政局转入不可测。当日(6月6日),严复即在私信中预言:“从此国事,思之令人芒背。”




       二




1915年,筹安会出笼时,严复61岁、杨度40岁、梁启超42岁。章士钊只有34岁,正在办《甲寅》杂志。杨度是留日学生,梁启超曾流亡日本等国,严复毕业于英国伦敦格林威治的皇家海军学院,章士钊留学于英国阿伯丁大学,研习法律、政治,兼攻逻辑学。同是留英出身,他与严复的政见却不相同。




自辛亥以来,章士钊已成为共和价值最有力的阐释者和捍卫者之一,他的文章曾启迪过年龄相仿的湖南老乡、也是民初最有活力的政体设计者宋教仁,宋将他的专栏剪报装订成册,作为案头参考读物。难怪有人称他是“宋教仁的灵魂”。自日本略窥察宪政的宋,与在英国正式研究过宪政的章,在学理层面确不能相提并论,但章氏理想,若无宋氏实行,也不过纸上文章。不幸宋于1913年春天被刺,章的共和政体理想失去了在现实中落地的推手。但他依然通过《独立周报》、《甲寅》周刊等媒体表达清晰的政见。他的典雅文风、严密逻辑,吸引过比他年轻的钱基博、胡适、罗家伦等人,他们都曾给他的政论文极高的评价。




当杨度的《君宪救国论》和古德诺的《共和与君主论》相继发表,他以“秋桐“的笔名发表了一系列许多捍卫共和价值的政论。对于杨度,也包括严复等一再强调的国民程度不足。早在1914年6月10日,他在《国家与责任》一文中,就以民智最高的美国为例,认为有选举权的不过全部人口的五分之一,多数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而是相对的,所谓多数是指有选举权的多数,不是全部人口的多数。他假设中国五分之一的人有选举资格,那就是八千万。退一步,八千万人的五分之一,那就是一千六百万,即使只有一千六百万的五分之一,那就是三百二十万,即使是三百二十万的五分之一六十四万,甚至是六十四万的五分之一,就是十二万八千,都不妨碍他关于国民程度是一个相对概念而不是绝对概念的说法。如果中国连十二万八千有政治常识的人都没有,那么即使实行专制也没有资格。




这一点,1915年6月22日,他在《共和平议》长文中说得更清楚,所谓程度只是比较之词,而非绝对之义。即使说中国民智之低,不足以举行普通选举,也不能说中国没有一部分优秀分子可以进入参与政事之林,无论何人都难以相信。他直言自己理想中的立宪政治,最初不是以普通民智为基础的,“而即在此一部优秀分子之中,创为组织,相观、相摩、相质、相剂,此其基本任务,与世俗所称开明专制,不必有殊。”共和政制可以由一部分优秀分子创设,而不是“其智未足以言政”、从来没有听说过共和为何物的普通人民,自主选择的结果。“若以人民全体为一标准,而疑多数拙劣分子所不能了解之事,即不能行于少数优秀分子相互之间,以致优秀者失其磨荡之力”,则将永无进步可言。

    针对古德诺所说中国以人为治传之数千年,中国人“绝不适于社会共同运动”。他说这句话的毛病就在,以人民全体的程度,作为创设政制的标准,而忘记了转移社会的中坚,无论哪个国家,都是一部分聪明俊秀之士。在中国尤其如此。他接着指出,“惟人治之不善,乃立宪法,惟人民之无识,乃言进步。不然,则有国者,亦只随其古来相传之政习以终焉耳矣”,按这一逻辑,不仅辛亥之役不值一钱,当时各文明之邦,达成良明政治的无论是激进的革命还是平和的改革,岂不都成了谬妄?




相比之下,比他年长、同是留英出身的严复,虽翻译过《法意》、《群己权界论》等经典,却只能守着老中国“古来相传之政习”打吗啡终老了。




1914年11月10日,1879年出生的陈独秀在《甲寅》发表的《爱国心与自觉心》文中,也阐述过国民程度的问题,他认为一国人民的智力,不能建设共和,也未必宜于君主立宪,两者都是要行代议之制。“代议政治,既有所不行,即有神武专制之君,亦不能保国于今世。其民无建设国家之智力故也。”所以,他说,“今吾国之患,非独在政府,国民之智力,由面面观之,能否建设国家于20世纪?夫非浮夸自大,诚不能并无所怀疑。”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怀疑。当筹安会出笼后,王庸工给他写信,认为更可怕的就是,“此邦官民,对于吾国国体变更,莫不欣欣然有喜色,口中虽不以为然,心中则以此为彼国取得利益莫大之机会,……此诚令吾人不寒而栗者也。”他在回信时即指出:“人民程度,果堪立宪,而谓之不适共和,诚所不解。”他之所以想在国人思想的根本觉悟上用力就是因此。




新生的民国,在共和政制的实践中诚然多有缺点,却也并不像批评者所说的一无是处,主权在民,三权分立、天赋人权这些观念得到确认不用说了,即使作为共和制最最受诟病的国会而言,章士钊在《共和平议》中说,“平心论之,国会亦何尝造大孽于天下”。吵吵闹闹是国会的常态,他曾目睹英国历史深远的巴力门也是争吵不已。日本帝国议会经二十多年训练,今年开会时还差一点动拳头。我们开第一次国会,相持之急,传闻也不过是拍桌子、掷墨盒而已。翻一翻各国议会史,就算不得什么了。为何到了中国,就好像犯天下之大不不韪,为五洲万国所无一般。岁费六千,就好像是议员应受死刑的证据,内外攻讦,体无完肤。当袁解散国会,选举产生的议员出局,指定的所谓参政登场,“所受实同,不闻其非,转嫌其少”。

     他承认议员品性不齐,无可讳言。但是当贿赂遍地,兵威四逼之时,而天坛宪法草案,还能从容起草,主张不变。总统选举,将议员困在里面不给吃的喝的,外面以军队威吓,从早到晚,票也只是勉强够而已。这些事先不去追问是非曲直,而国会议员中至少有许多人是节操的,决不能说其绝无存立之价值。他思考共和之所以受挫,一是由于国民责望之过奢,一是由于当局成心之无对。责望过奢的又分两类,一是向来主张共和的,平日的理想一旦见之实行,不如原来的期望,则顿生失望,如章太炎就是。一类是向来不主张共和,处处以挑剔的眼光来看待,康有为,乃至梁启超都是这样的心态。

    他说:“惟读者思之,共和二字,本为吾国人所不习,行之而不能无弊,又为事实所当然,今骂倒共和之声,出于此辈贤豪长者之口,其不为人所利用,以颠覆新制者几何。至于当局者之成心,尤为章显。昔之主张排满者,谓满洲不能立宪当亡,能立宪亦当亡。今之排共和者亦然,共和不适于吾国当亡,适于吾国亦当亡。”他直言,共和不能行,开明专制更无可望,非一端走入无政府,一段走入黑暗专制不可。有人口说“立宪”,而不知以政体而言,共和与立宪正如二五之与一十,势难区别也。今日民智虽幼稚,难道连三百廿乃至千余年前所可比吗?对于另一种说法,就是中国地大不适于共和之说,他也做了有力的反击,在广土众民的大国实行共和,美国、法国已提供了先例。




此时距离筹安会正式出笼已近两个月。




8月31日、9月17日,他与杨度、古德诺的言论针锋相对,接连以《帝政驳议》、《民国本计论——帝政与开明专制》等长文予以回应。过去人们的目光都被梁启超那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所吸引,包括当时的“90后”青年吴宓、陈寅恪等。其实,章士钊对共和政体的立言,无论放在言论史还是政治史上来考察,都更值得重视。10月1日,他的《评梁任公之国体论》一文就是与梁商榷,对于梁的“只问政体不问国体”,“在甲种国体之下,为政治活动,在乙种反对国体之下,仍为同样之政治活动,此不足为政治家之节操问题”,他指出,“君主国体,为家天下,民主国体,为公天下,自私而之公,一也。满洲季年,立宪绝望,易为共和,而宪政确立,在理宜然,二也。苟政论之节操,缘此二义而无伤,则在同类变故之下,政情稍与其义相背,则所谓节操,已零落瓦解而不可救,而况适得其反者乎?”在这句话下面,他有自注,今天倡言君主的每以将来立宪为词。梁在国体论中已论及徒立君主,不能立宪。他最后表示以梁启超其人对于中国的治乱兴衰密切相关,如果举棋不定,“冥冥中堕坏国家之事,不知几许”,所以本着责备贤者之意,直言相商。




对于汪凤瀛的文章,他虽赞其恳切详明,却也有不同看法。其实汪不是反对帝制,只是反对袁帝制自为,所以他给杨度的公开信中说:“今之在朝诸彦,罔非清室遗臣,止以国为民国,出而为国服务,初无更事二姓之嫌,屈节称臣之病。故一经劝驾,相率来归耳。”何况汪认同开明专制。他在《民国本计论——帝政与开明专制》中直言:“开明专制之误国也如是,而今之贤士大夫如汪君凤瀛之流,犹颂言此物,以为今日而治中国,外此莫可。”




除了《共和平议》,他的《说宪》、《学理上之联邦论》等文,与他的《联邦论答潘力山君》、《联邦论答储亚心君》、《联邦论再答潘力山君》、《邦与地方团体——答张效敏君》……皆从正面立言,从中不难看出他对共和宪政和联邦制等重大问题的关切。在民国还是帝国成为现实而不是纸上的论题时,他留下的制度性思考尤为珍贵。一个有着健全常识的政论家,他的声音长久地被历史遗忘,是因为这个民族与这条政治文明的线索渐行渐远,滑到另外的轨道去了。今天回过头来,重新听一听他的声音,百年前的政体之战给我们提供的岂止是不可更改的历史事实,还有那些掷地有声的清明严谨的常识理性。




研究比较行政法的美国学者古德诺从学理入手,认为中国共和政体不宜于中国。张东荪在上海《神州日报》发表《对于古博士国体论之质疑》,9月,美国传教士李佳白主办的《尚贤堂纪事》即全文转载。针对古德诺所谓“教育未遍,民智卑下”的论点,他直言:“夫未厉行教育者,惟有厉行教育而已;禁压人民不许参政者,亦惟有复其自由,使其参政而已。若变本加厉,改为专制,适足以促成内乱。”




有过议会问政经历的前议员谷钟秀、杨永泰、欧阳振声、徐傅霖等也联名发表了《维持国体之宣言》、《对于筹安会之外论》。10月13日,成都《四川群报》要将吴虞《对于国体问题之意见》列入社论。15日,在《四川群报》编辑室讨论马相伯的国体论之后,他又写了《书马良国体论后》一文。他们的声音,与梁启超、章士钊等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百年前袁世凯回到帝制的舆论阻力。




1916年春天,袁世凯的帝国梦在蔡锷等人的武装反对声中做不下去了,严复写信对熊纯如说:




国体之议初起,时谓当弃共和而取君宪,虽步伐过骤,尚未大差。不幸有三四纤儿,必欲自矜手腕,做到一致赞成,弊端遂复百出,而为中外所持,及今悔之,固已晚矣。窃意当时,假使政府绝无函电致诸各省,选政彼此一听民意自由,将赞成者,必亦过半,然后光明正大,择期登极,彼反对者,既无所借口,东西邻国亦将何以责言。




当然,严复的猜测至多只是一家之言,政治的现实永远都要比书生的一厢情愿复杂得多。无论杨度、严复们,还是梁启超、章士钊、张东荪们都无法预知历史将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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