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永远都想给孩子最好的。





 

01



当我走进地铁站时，我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天空。这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清晨。



一个月以前，我工作了十年的公司倒闭了，我不得不以四十多岁的年纪重新开始找工作。我独自一个人生活，并没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可以帮我介绍合适的工作，于是我只能和年轻人一样，重新启用了闲置多年的个人电子邮箱，开始在网站投简历。我这么急切地想要重新回到职场上，只因为自从我的女儿栀子死后，那个曾经带给我快乐与温暖的家就只剩下了无边无尽的痛苦回忆。



02



栀子出生时，她的父亲就已经不在人世。于是，栀子成为了我生活的全部。我曾经相信即使自己一个人也能把栀子抚养长大，而且给她不输给其他任何孩子的幸福的童年。但是很快，另一个毁灭性的打击降临到我们母女头上：栀子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白血病，医生判断她活过两岁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着巨大的悲痛开始独自抚养这个可怜的孩子。这并不是因为我的性格多么坚韧，而纯粹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虽然栀子从出生起就经受着比其他孩子多得多的痛苦和折磨，她还是顽强地活过了前两年，然后是第三年，第四年……一直到了其他孩子应该去上学的年纪。



因为她的免疫力特别差，她没有办法去学校。于是我在家里自己教她识字和简单的算术。我还教她怎么使用电脑。和同龄人一样，她也对电脑特别着迷。别的家长可能会为孩子是否应该这么早就接触电脑而烦恼，但我却明白，栀子经历的每一年都有可能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年，我想让栀子每天都能体验到新鲜的事物，而她又不能常常出门，所以电脑是我唯一的选择和寄托。



03



她学会打字以后，我就给她注册了一个电子邮箱，她就会乘我不在的时候给我的邮箱里寄电子邮件，然后拉着我读她写的邮件，自己却躲到其他的房间里去。



后来，她学会了用电脑画板画画，她就会在电子邮件的附件里添加上自己画的画。她的画总是充满着几十种甚至上百种不同的颜色，绚烂缤纷。我并没有学过专业的美术，不知道她的画到底是不是优秀的作品，但是她的每一幅画都让我发自内心地喜欢。那时候，我常常在想，比起只有十几种颜色的蜡笔或者水彩笔，有无数种颜色可以选择的电脑画板才更适合栀子。她长大以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名用电脑画画的优秀画家。



然而这一切，到了栀子十二岁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她因为感染而导致持续高烧，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和这十二年来朝夕陪伴在她左右的我。我的生命也在那天彻底失去了颜色。



一连几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以泪洗面。那时，我真的打算就这样陪栀子一起离开这个生无可恋的世界。后来，我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社会的好心人不断地来我家或者打电话给我，安慰和开导我。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重新开始规律的作息，洗漱，出门，做饭，化妆，找工作，然后上班，像正常人一样地生活。我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回家就倒头睡觉，强迫自己别再回忆关于栀子的任何事情。只有这样，我才能度过那一个个漫长的黑夜。



04



时光荏苒，渐渐地，我开始不再强迫自己不去想什么，而是接受和栀子的记忆一起分享我的生活。栀子和我在一起那十二年的点点滴滴，也渐渐重新出现在我的梦中。从表面上看，我的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轨。但是我知道，我那带着温度的心已经跟着栀子去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已经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人再走进我的内心。



昨天，我那个充斥着招聘信息的邮箱里又一次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我习惯性地先点开邮件查看内容，只见里面突兀地写着五行数字：

204  53   54

195  166  203

233  219  57

86   149  151

37   56   107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系统错误吧？我心想。但是当我看到寄信人的邮箱时，心中不禁一颤：邮箱的标签上显示的竟然是栀子！我看向邮箱地址，那确实是栀子生前使用的邮箱。我不会弄错，因为这是我亲手为她创建的。



我再次确认了寄信人信息，确实是栀子的邮箱没错。我从一开始的发愣中反应过来，尝试着给这个邮箱回了一封信。没多久，系统回复我说此邮箱已被停用。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个邮箱已经十年没有人用了。



这只是一次系统错误引起的误会吧？这几串数字，可能是某种计算机的代码，它们背后的含义跟我毫无关系。就算我打电话给邮箱的运营公司，也得不到任何答案——我能得到什么答案呢？我又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但是这封邮件就像是一块投入我脑海的石头，已经在我的记忆深处荡起了涟漪。



05



我又想起栀子用电脑画板画画的场景。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了可以通过输入数字来编辑颜色的办法。只要在名为R、G、B的三个输入框里分别输入0到255之间的一个数字，就可以得到一种颜色。改变其中任意一个输入框里的数字，就可以得到与之相近的另一种颜色。栀子如获至宝，她乐此不疲地通过改变数值得到新的颜色，然后用画笔工具在画板上画出图案。她沉醉在新奇的色彩世界中，连我走到她的身旁也没有注意。看到她如此专注的样子，我也不忍心打断她，于是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画板逐渐被五彩缤纷的图案占满……



我重新确认了一下那封邮件的内容，一共五行，每行三个数字。所有的数字都在0到255之间。没错，一定没错！我现在确信那五串数字代表着五种颜色。我打开电脑的画板软件，在编辑颜色的R、G、B窗口里依次输入了第一行的三个数字：204、53、54。



是深红色。



我连忙又依次将后面四行数字依次用同样的方法输入电脑。后面的四种颜色分别是浅紫色、黄色、墨绿色和深蓝色。



我盯着屏幕里的五种颜色，脑中漫无边际地搜寻着可能与它们相关的一切回忆。



虽然这五串数字确实表示五种颜色，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理性不停地提醒我。这五串数字，可能就是表示网页某处颜色的一段代码，被误打误撞地发到了邮件内容里。这仍然是现在最合理，而且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但是我的心里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愿意相信，这是栀子，可能是生前，或者可能就是现在，在用她的方式给我传达信息。我说不出任何理由，可我就是觉得这是只有栀子才会做出来的事。



06



“妈妈，快看！”耳边传来了栀子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十岁的栀子拿着一个食品包装。



“上面有我的名字。”她指着包装上的一行小字说。



我接过包装，看到那是食品的配料表，里面是有一项叫“栀子黄”。



“那是一种食用色素。”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够理解食用色素。



“栀子黄也是一种颜色吗？”她认真地说。



“对啊。”



“那是什么颜色？”她问。每次她知道一种新颜色的名称，她都想要用蜡笔把它画出来。



我从网上搜到了栀子黄的颜色给她看。那是一种橘黄色。她果然拿出了蜡笔开始涂色。她先用黄色的打底，然后往上面涂红色。



她专心致志地画着，看得出比平时更加用心，因为这是代表她的颜色。但可能是家里的蜡笔太粗糙。她配了几次都没有配出和电脑屏幕里的栀子黄一模一样的颜色。



她打开画板软件，那时我们都还不会用吸管软件来提取颜色，所以她尝试通过人工调整RGB数值来得到栀子黄。这对于十岁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但她似乎并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数值。



我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因为我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回忆。



07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坐在电脑前，而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简单的洗漱以后，我躺到了床上。虽然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做，但仅仅是思索那五种颜色的含义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我像是身处在大海之中，明知道其实四边都没有岸，却还是用尽全力向着一个方向游去。



我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对栀子发火是在她十一岁的时候。



由于害怕她被感染，我总是避免带她到人多的地方。栀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地铁，也知道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地铁站。但是我从来不敢带她去坐地铁，因为那里的人流量太大。



那天，栀子像往常一样独自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但是迟迟没有回来。我在小区里来回寻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正当我焦急地准备报警的时候，她回来了。原来，她挡不住好奇心，终于独自坐了一次地铁。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栀子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已经到了比起父母来开始更愿意相信自己判断的年纪，在我心中，她还是那个刚出生时在我怀里吃奶的她，需要在我二十四小时的保护之中。



好在这一次，她并没有因此而被感染疾病。多年以后，我有时候还会想起这件事。我会联想到以前栀子听我跟她讲坐地铁时的感受，车窗外的景色急速地后退，然后穿过一长段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伴随着加速度带来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地铁像是一条钢铁长龙一样，载着自己勇往直前地驶过一个又一个站台。栀子是不是听到我的描述，才拼了命也想要去体验一次呢？那次坐地铁时是不是和我有着相同的感受呢？如果那一次她没有自作主张地去坐地铁，那么她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坐一次地铁了吧……



我家附近那个地铁站的入口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突然间，我仿佛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颜色。



08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重新打开电脑。



我在网上下载到了一张我们城市的地铁线路图。地铁标志的颜色果然和那五个颜色中的第一个深红色相同；而第二个浅紫色则是我家附近的那个十号线所对应的颜色！



那么第三个颜色呢？是黄色！黄色是三号线的颜色！



我分不清此刻自己是否仍在梦中，但是我已经可以确信，这五种颜色并不是什么系统错误，而的的确确是有人刻意挑选后传达给我的。而那个人，不是栀子又是谁呢？她会用三组数字来表示颜色，她又对地铁充满了好奇心，最重要的是，这些关于颜色和地铁的回忆是我跟她共有的，只有她才能确信我可以从一串数字一直联想到家附近的地铁。



我继续查看第四个墨绿色。似乎并没有和这个颜色对应的地铁线。与它比较相近的是二号线的淡绿色。但是前三种颜色对应的这么精确……我有些迟疑起来。



十号线和三号线的换乘站是虹桥站。栀子给我的前三个颜色，意思一定就是让我去虹桥站吧。难道……我觉得自己已经发疯了，一个死去十年的女儿，怎么可能在会在那里等自己呢？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虹桥站，不管那里会有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要去一次虹桥站。



09



我熬到天色发白，第一班地铁开始运营时，我就出发了。



此刻，我坐在十号线上。由于是头班车，整个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地铁穿越一个又一个漆黑的隧道和空旷的站台。我又不禁在想，栀子那唯一一次坐地铁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会不会正好就坐在跟我现在一样的位置？想着想着，我的思绪再也忍不住去触及那个问题：栀子，现在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10



在栀子刚开始懂事起，死亡就已经一直伴随她了。她周围的病友陆陆续续地死去。病房里常常充斥着绝望的哭泣，我们甚至习惯了半夜里隔壁病房里因为疼痛和悲伤而捶打墙壁的声音。



“妈妈，弟弟去哪里了？”有一次同病房的孩子死后，栀子问我。那次，我决定告诉她一些关于死亡的事情。



“弟弟他死了。”我说。



“那是哪里？”她问。



“死了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也要去吗？”



“每个人都要去的。妈妈也要去。你也要去。”



“我去那里以后做什么？”



“和你在这里一样啊，你在那里会交新的朋友。你们每天一起玩。长大以后去上学，然后变成大人，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如果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栀子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她也到了要找工作的年纪了吧。没想到我和栀子今年同时在找工作呢，我忍不住欣慰地抿了抿嘴。但同时意识到，这只是自己为栀子编织的美丽的谎言罢了。



11



在栀子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她已经没有办法下床，甚至没有办法直起身体。我为她一次次擦拭身体，她每移动一分都无比艰难。我的心如刀绞。那时，我已经无法再用软弱无力的谎言欺骗自己，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我已经无法再去站在栀子的角度为她考虑些什么了。我除了握着她的手流泪，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妈妈，”她虚弱地说，“我在那个地方，会交新的朋友。我会好好听话。长大以后去上学，然后变成大人，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栀子那时已经十二岁了，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我骗她的谎话呢？但是她看着我的眼睛，让我真的相信，她到了那个世界以后，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会遇到更多爱她、关心她的人，会有快乐，有悲伤，最后长大成人……



12



我忍不住在空旷的车厢里掩面痛哭。



地铁到了虹桥站。我慌忙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出车厢。



我跟着“换乘三号线”的标牌指引走上扶梯。扶梯一路向上，载着我来到地表上。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别再继续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旁边往下的扶梯上有几个乘客跟我擦肩而过。我下意识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突然，有一样墨绿色的物体从我的视野里一闪而过。我连忙定睛望去，在离三号线地铁站一路之隔的地方有一片旧房子。那个墨绿色的物体，似乎是那里某个商店的塑料遮雨棚。那个遮雨棚看来已经非常破旧了，它原来的颜色应该不是现在这样的墨绿。



但是这个墨绿，我一看到就能百分之一百确定，它就是邮件里那第四种颜色。

那个遮雨棚下面会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栀子真正想让我去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我连忙出了地铁站，然后过马路，走近那片旧房子。遮雨棚一直在我的视野中，越来越清晰。那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卖手机的小店。



13



我走到店门口，惊讶的是小店这么早已经开门了。



我走进了小店。



现在，我已经到了栀子和我约定的地方了，我告诉自己。



玻璃柜台里放着各种手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柜台的后面。



“你要买手机吗？”正当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时，老妇人先开口问我。



我下意识地顺从她的话看向柜台里的手机，虽然我并不是来买手机的。



下一秒，我的神经再次被某样物体击中了。



我看见柜台的角落里躺着一部手机，背壳的颜色是深蓝色的。而且那就是邮件里的第五种颜色！



“我……要看一下那部手机。”我对老妇人说，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我双手从老妇人的手中接过手机。



只看外形就知道，这是一部型号非常老旧的手机。也许十年前就有这种型号了吗？我脑子里面闪过了这个念头。



14



栀子的那封邮件里写了五串数字，每串数字都代表了一种颜色。第一种和第二种颜色指引我坐上了地铁，第三种颜色让我在虹桥站下了车，第四种颜色带我来到了这家小店，而最后一种颜色则指向了这部手机。不论发这封邮件的人是不是栀子——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不！除了栀子不可能有别人！——她真正想给我的是这部手机。而现在这部手机就在我的手中！



我打开了手机。



一阵开机的平静以后，手机发出了收到短信的声音，确实是十年前非常流行的和弦声。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短信。



里面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母：R。



R?



如果是昨天以前看到这封短信，我会对R这个字母有无数种联想。但是此刻，我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我几乎没有迟疑就回复了一个数字。



几秒以后，我又收到一条短信，上面仍然只有一个字母：G。



我又回复了一个数字。



几秒后，第三条短信发来，上面的字母是一个B。



我再次回复了一个数字。



发完这三个数字以后，我如释重负。那三个数字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一夜未眠和哭泣所带来的疲劳感突然袭来。我感到虚脱，勉强自己不要瘫坐在地上。

15

“妈妈，我想知道那三个数字。”栀子突然问过我。



那是栀子最后一次住院，那时她的病情已经不可挽回地恶化。但是我还在骗她说，这次和以前一样，住几天医院就可以回家了。我这样做其实是还想骗自己。我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这次真的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开始每天都问她想吃什么好吃的，想看什么节目。只要她说出来，我就会尽力去满足她，因为这是唯一能支持我熬过这一天天的方式。而她好像真的相信这是一次普通的住院一样，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日渐衰弱。



 “什么数字？”



“就是栀子黄的三个数字，我想知道。”她说。



回想起来，其实她那时一定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了。但是她无所畏惧，反而一心只想着如何安慰我这个母亲，尽力让我过得好受一些。



“等你这次出院以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后的一个愿望。我却没有办法满足。曾经我有无数个机会用画板软件里的吸管功能查看栀子黄的RGB颜色，但那时已经太晚了。我们都身在医院，再也回不了家了。



16



几天以后，栀子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去往另一个世界。她至死都不知道栀子黄到底是什么颜色。



在那段以泪洗面的日子里，我曾经打开画板，提取了栀子黄的RGB，这三个数字，我从来就不曾忘记过。



我终于明白了，栀子一定还在那个我从未去过的世界里好好地生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惦记着和她名字一样的颜色，那个代表栀子黄的三个数字。这两个世界原本是绝对不可能交通的，但是栀子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生生地将她的愿望传递给了身处在这个世界的我。而我也把我的回答告诉了她。



17



突然，一道明亮的光洒了进来。我连忙走出小店。



那是我这一生最难以忘怀的景象。只见整个天空那原本灰暗的乌云此刻全都变成了橘黄色。不，那不是橘黄，我知道，那是栀子黄！正是我刚才亲手输入的颜色！我永远都记得那个颜色，因为那是我的栀子的颜色！



路上的行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年轻人拿出手机拍照。上学的孩子们发出惊叹。



老妇人也走出店来，望向天空。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云呢！”她也被这无边无际的栀子黄色的云层深深吸引。



“那是我女儿的工作。”我喃喃道。



“什么？”她惊讶地看向我。



“对，那是我女儿的工作。”我自豪地重复了一遍。



 “我在那个地方，会交新的朋友。我会好好听话。长大以后去上学，然后变成大人，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栀子的话又在我的耳边回响起来。



栀子今年二十二岁，已经到了工作的年纪了！



我仿佛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了云层的后面，一脸骄傲地向我招手说：

“看哪，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了！这就是我的工作！你要什么颜色的云，我都可以变给你看！”



傻孩子！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淘气！



我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么美好，这么幸福！



栀子黄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彻底消散了过去二十二年来所有的痛苦和悲伤。我的栀子，原来真的在那个世界里好好地活着，原来真的已经长大成人，原来真的从未离开过我，原来真的还是原来那个栀子！



“加油啊，栀子！”我对着天空拼命挥手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