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1



“You know, if you insist on a name, you can call me slug.”



蛞蝓的声音不大，而且有些低沉。在清静的咖啡厅里，这句话却依旧可以被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听见。



男人似乎有些紧张，搁在腿上的黑色背包，带子被他紧紧的握住：”可，可以说中文吗？”



真糟糕，蛞蝓最讨厌这种交流了。其实，蛞蝓也不擅长英文，只是老张说，讲英文可以让你更方便的和雇主提高报酬。但这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他不得不用中文再说一遍：”行规你应该知道，如果你非要一个称呼的话，你可以叫我蛞蝓。”



去你妈的老张，老子以后就讲中文了，蛞蝓在心里抓狂，暗骂老张不讲义气，见色忘义。老张是蛞蝓的中间人，负责给他介绍生意，并从中抽取一定的佣金。这生意就是杀人，而蛞蝓就是传说中的杀手。



只不过，老张和他请了一年的假，陪老婆旅游去了。而蛞蝓一时间又没找到合适的中间人，只能自己来谈生意了。



蛞蝓再次打量对面的男人，不会英文，三十多岁的年纪。鼻子上架着一个黑框近视镜，度数不深，平头方脸，脸上有些皱纹，疲惫之色一目了然。一身职业装也是旧旧的，没打领带，手上带着一块便宜的国产石英表。终上所观，应该是个白领阶级，但职位不高。



蛞蝓观察了一下雇主，然后在心里默念老张临走时交代他的，雇主十大守则：第五条，语言要简洁，一旦罗嗦很容易被主顾厌烦，因为他们通常都认为话多的人很难保守秘密。



于是，蛞蝓开口了：“情况说说吧。”



对面的男人深深吐了一口气，却依旧没有放松：“你，你好，蛞蝓先生。我叫许文斌……”



蛞蝓一伸手，打断了他：“不用介绍你自己，说说目标的情况就行。姓名，住址，通常活动的地点，以及，你为什么要杀他。要死的人总有权利知道他为什么而死。”这是蛞蝓对于自己猎物的信念，让他们死而瞑目。而不去了解雇主信息，也是杀手十大守则之一，知道的越多对杀手越没好处，他只需要知道他该知道的。

 

2



对面的男人想了想，推了下鼻子上的眼镜，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低下声音说：“我的老婆，她叫李玲，是一家食品公司的部门经理，还有他们公司的老板贾飞。两个人，多少钱？”



蛞蝓左手端起咖啡，另一只手竖了两根手指头。蛞蝓心想，这是情杀吧，以前不是没接过这样的单子，谁又能接受得了老婆出轨。



男人捂紧了背包：“我只有十万。”



蛞蝓放下咖啡，舔了舔嘴角：“许先生，这不是买菜，他们俩你只能挑一个人了。”意料之中，从举止穿着就知道他不是大富之人。



男人陷入了沉思，只有舒缓的音乐在咖啡厅内回响。



还是蛞蝓打断了这份沉默的气氛：“许先生，老婆背叛了你？”



男人愣了愣，有些失神：“那个婊子，不值得我这么做。不过，这两个贱货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三年了，这笔账该清算了。”



明白了，不仅是感情问题。蛞蝓猜测，可能是女人偷情，把孩子独自丢在车里，年幼的孩子不能照顾自己，活活被闷死在车里。又或者，贾飞趁男人不在，来他家偷情，一岁的孩子一直哭闹，被贾飞一巴掌打死了。总之，也就是类似的情况吧。



蛞蝓似乎不想在和他纠缠下去，这个男人蛞蝓看着就来气，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做还是不做？如果你不知道要解决哪个，就让我来帮你决定吧。”



听了这话，男人似乎有些激动，身体隐隐在发抖。片刻后，他把手里的背包递给了蛞蝓：“这是十万，另外十万事成之后给你。”



果然，两个人哪个都不能放过。蛞蝓接过包：“剩下的款，到时候放在咖啡店外面的垃圾桶里就行，现在说说他们俩经常出没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从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还有一办公用的纸，上面写满了字：“情况都在这张纸上，看完后请你烧掉。”



现在轮到蛞蝓惊讶了，看来他的杀意不是一时冲动，是准备了很久吧。蛞蝓接过纸看了一眼，几点到几点是工作时间，一周工作几天，休息日会到哪个酒店偷情，时间多久，地点在哪，等等情况都写的很清楚。



蛞蝓竟有些佩服这个男人了，这份忍耐力也是不简单啊，还有他竟然已经调查的这么清楚了，男人要是发起狂来，也不得了。蛞蝓把照片递还给男人，然后把纸撕得粉碎，扔在了垃圾桶里。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聊了这么久，咖啡早就温了，蛞蝓一口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浪费可不是好习惯。然后拎起背包，走过男人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一周内就会有消息。他们会为自己的错误而付出代价。”

 

3



蛞蝓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而且下起了小雨。



蛞蝓伸手把领带扯得松了一些，现在呼吸顺畅多了，这也是老张说的，穿着讲究，会让雇主更加信任你。看来老张的话，也不能全听，蛞蝓现在真讨厌西装领带。



嗅着空气中泥土的腥气，蛞蝓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虫子蛞蝓喜欢下雨天，他也喜欢下雨天，所以他叫蛞蝓。雨天的清凉会让他燥热的身体舒缓一些，而且雨天不仅不麻烦，反而能为他解决麻烦。外面的一切痕迹都会被雨水冲刷掉，动手时他只需要在室内小心一点就好。



不过，今天不适合动手，他还需要观察一下目标。他拨了一个电话，对面传过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怎么样，我的小蛞蝓，生意谈的还顺利吗？哎呦，老婆，你看这个人妖，长得比你还好看……你别打我呀……”



果然不该打这个电话，蛞蝓现在听了老张的声音就生气：“你这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看你的人妖去吧。”接着不等对方回话，就挂了电话。转过街角的时候，蛞蝓走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这家便利店是他常来的，此时店里没有什么顾客，兼职的店员正在收银台前面发呆。蛞蝓记得她的名字：司巧欣，胸牌上写的很清楚。大眼短发，皮肤嫩滑，像个，恩……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蛞蝓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蘑菇。



杀手守则第一条， 永远、永远不要谈恋爱。这是本行的大忌，蛞蝓还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昂死的时候，老张指着电视对他说：“看，这就是杀手谈恋爱的下场。”



蛞蝓当时，抱着双臂，嘴角斜了一下，不屑的说：“老子为什么要恋爱，女人都是拖累，麻烦，一个人多自在。”



而现在，蛞蝓不这么想了。女人，真他妈的是个可爱的生物。只是，今天怎么了，这只可爱的生物似乎不开心。

 

4



杀手都禁烟禁酒，烟酒会影响他的大脑，也会让身体变迟钝。蛞蝓照例，拿了两盒牛奶，一个长棍面包放在了收银台上。



“小蘑菇，怎么不开心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蛞蝓和她搭话。



蘑菇没精神的拿起他的食物，扫码收钱：“鼻涕虫先生，你喝完牛奶，盒子别乱扔啊。我今天看到一篇文章，这些塑料啊，垃圾啊，漂到海里都被鱼类吃掉了，一只乌龟鼻子上还插着一根吸管，工作人员帮它拔下来的时候，直流血，真可怜。”



原来是这事，蛞蝓觉得好笑，不过心里也为她的善良而感到暖暖的。之前和男人交流时的烦躁和对老张的脾气就被充到了九霄之外了。一个小姑娘竟然为一只乌龟的受伤而不开心，这是他无法体会的。



“这么可怜，人类果然都是坏蛋。”



听了这话，蘑菇笑了，收过蛞蝓递过来的钱：“那鼻涕虫先生，你也是坏蛋了。”

蛞蝓想了想，才回她：“不是，我是唯一的例外，我为人类清除垃圾。”



蘑菇以为他在逗她开心，心情也好了一些，打趣他道：“那你是清洁工？哪有清洁工穿西装的，还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哪有人叫蛞蝓的。”



蛞蝓拎起食物：“你又不吃亏，我也不叫你的名字，我叫你蘑菇。再见了，小蘑菇。”



“不公平，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啊”，看着蛞蝓背着背包，拎着食物转身要走，蘑菇又叫道：“鼻涕虫，外面雨大了。”



蛞蝓摆摆手，意思是没事。蘑菇耸耸肩，不知道是觉得这个人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一分钟后，蛞蝓抱着背包又跑回来了，蘑菇看着他湿了的肩部觉得好笑。蛞蝓喜欢下雨天，却不是那么喜欢雨水，况且这个包不防水，里面还有他的最爱呢，可不能湿了。



特地挑了一把超大的黑色雨伞后，蛞蝓才和蘑菇告别，离开了便利店。

 

5



三天后是个周末，一切准备就绪，蛞蝓又检查了一下装备，一支消音手枪，一把普通的水果刀，一卷细钢丝，皮手套，皮鞋套等等。对于这次清除任务，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这个小城就是个多雨的城市。蛞蝓没有穿雨衣，打着那把刚买的黑伞。前一天，蛞蝓提前来旅馆住过，打探情况，用的是伪造的身份。



旅店里只有大厅有摄像头，这方便了许多，后面的隐僻的楼道边有个挂锁的不锈钢门，可以从那里进入。



天时地利人和，真适合清除垃圾。蛞蝓带着手套用一截细钢丝捅开了锁，开门后套上鞋套，走了进来，又把锁挂上了，没有锁上，这样方便离开。蛞蝓躲在楼道的隐蔽处耐心等候。



许文斌的纸上写着说，他们每次来都会住到207房间，一般是3个小时。但是蛞蝓并不准备冒险等在207，万一他们不来207呢。



下午13时15分，蛞蝓看着两人上了二楼，他谨慎的跟了上去。旅馆的生意不是很好，何况现在正下雨，所以楼道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三个如约来了。



果然进了207，蛞蝓躲在墙角心想，没想到他们还认房，真专一，为什么对待爱人不能这样专一呢。



蛞蝓并没有着急跟进去，而是等了二十分钟。他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呻吟声，现在时间刚好，蛞蝓用钢丝配合着开锁工具轻轻的打开了门。门是半新的，他尽量不让门发出声音，又轻轻的关上了。



蛞蝓等在门口的淋浴间，听着里面的声音。似乎还很激烈，直到男人一哆嗦后，才离开了女人的身体。



男人用纸巾擦了擦身体，向淋浴间走来，蛞蝓猜想他是想来冲洗吧。蛞蝓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男人一露面，刀就贴在了男人的脖子上，还有一只手捂住了男人的嘴。



蛞蝓摇着头，轻轻嘘了一下，男人有些懵，私处立刻就吓软了，知道自己的危险，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吗？”蛞蝓小声的在他耳边问。



男人摇摇头。



“里面那个女人有个儿子，你知道他是怎死的吗？”



男人惊恐起来，蛞蝓不等他进一步反应就划破了他的喉咙。蛞蝓把他自然的放倒，刀合理的放在了男人的手里。然后小心走出了淋浴间，尽量不踩到地上的血。



女人趴在床上，似乎还是高潮之中，并没有听见浴室中发生了什么。



蛞蝓看着她赤裸的身体，似乎还很年轻。蛞蝓拿出准备好的乙醚手巾，量不多，不会在身体里留下残留物，但足以让这女人晕上5分钟。



等女人晕了后，蛞蝓用准备好的红色麻绳把她花式捆了起来。蛞蝓上下打量了一下女人，是很年轻，看脸蛋也就二十六七吧。



蛞蝓把她小心得抱到浴室，让她半坐在浴缸里。然后用毛巾把她的嘴巴紧紧的堵上了，并且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等着女人醒过来。



几分钟后，女人呜呜呜的叫了起来，声音不大，扭动的身体，把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



“还记得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蛞蝓看着她，在她耳边说了她死前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许你忘记了，你的老公许文斌也没说他是怎么死的，我就当他是被闷死的吧。”



说完，蛞蝓把一张张打湿的的纸巾叠放到女人的鼻子上，心里想着，这个女人外表美丽，可是内心却这么丑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惜，那么她更不会因为一直受伤的乌龟而伤心吧。最近总是莫名的想到小蘑菇，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杀手不该有思念的吧。



蛞蝓看着女人挣扎着，慢慢没了动静。

 

6



第二天，有记者报道，一对男女酒店偷情，女人疑似玩情趣游戏致死，男人惊恐后畏罪自杀。现场没有第三者出现，警方初步判断，男子也有嫌疑蓄意谋杀女子后，畏罪自杀。这样的感情纠葛，查也查不出什么吧。



傍晚的时候，蛞蝓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比血液还红，明天会是个好天，大好的天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憧憬起晴天来了。



蛞蝓打扮的像个路面清洁工，在咖啡店门口的垃圾箱内取了钱，也没人注意注意到他。然后蛞蝓就一路踱步，去了街角的便利店。



“哇，鼻涕虫，你还真是清洁工啊。”看着蛞蝓乱糟糟的头发，嘴巴上还一夜间长出了胡子，蘑菇捂着嘴巴吃惊的笑。



“是啊，和你说了我是清洁工。给我来包烟，中华的吧。”



“鼻涕虫，你不是说你不抽烟吗？”



“是啊，不过，我需要让我的大脑冷静一下，它一直吵着说它要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