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



八十年前的今日，南京，侵华日军开始那臭名昭著的屠杀纵掠。



去年此时，写过的话：



对1937年的事，记住南京大屠杀，记住侵华日军曾经犯下过的反人类战争罪行，记住战争的可怕，记住不加约束的人性可以多么扭曲。我个人并不想杀到东京去找平民报仇雪恨，也不想将仇恨滥施到没参与过战争的人们。但这件事存在着，不能忘记。

对1937年的事，记住南京大屠杀，记住侵华日军曾经犯下过的反人类战争罪行。

不要相信任何号称军纪严整的军队，不要相信任何自称精神高贵有尊严的侵略者。记住侵略战争有多么可怖，不加约束的人性有多么危险。



除了侵华日军的罪恶之外，还需要多提一件事：



战争是可怕的，不受控制的怪物。



受难的，又不止是南京。



1937-1945年，中国死于抗日战争者1800万人，其中军人15%——即，1800万死者里的85%，是平民。



而战争造成的中华伤病者，累计1600万人次。



即，有3500万中国人的人生，被侵华战争直接改变了——还不包括他们的亲友。



死者未必就死于战场。战争本身会摧伤一切。



比如，仅河南一地，因为花园口决堤事件，就有32万人身故；1942年大饥荒，300万人死去。



这数字极其恐怖。



和平年代的我们，听说陈世峰刺江歌十几刀，已觉触目惊心。看到这种数字，是否觉得窒息呢？



这就是他妈的战争。



您已经明白了，战争时，普通人没有人权。总有一种死法等着老百姓。



古罗马的保卢斯，洗劫了七十个城镇，把十五万伊庇鲁斯人卖为奴隶。



科林斯、迦太基以及努曼提亚，被罗马毁灭后，公民被卖为奴隶，财富倒入罗马元老院。



特洛伊的传奇里，小亚细亚各邦被希腊人洗劫后，都成了奴隶——《伊利亚特》就是从阿喀琉斯跟阿伽门农争一个女奴开始的。布里塞伊斯原来可是祭司，被擒了，就是女奴。



靖康之变，宋宫廷七千女人，被拉去北方为奴。



中国有古话，所谓匪来如梳，官来如剃，战乱年代的老百姓过的日子，连奴隶都不如。



《史记》里，随便一句屠城、徙其民，几个字而已，却是数十万人命运变更。



哪位会说了：现代战争不是更文明么？



的确是。1907年《海牙公约》里如是说：“交战者在损害敌人的手段方面，并不拥有无限制的权利”。



但就在三十年后，侵华日军依然搞出了南京大屠杀。



现代战争比古代战争更可怕。



冷兵器时代，虽然更肆无忌惮，更没规矩，但冷兵器杀人效率不高。伤亡率到10%，一个队伍就会溃散。而进入热兵器时代，比如一战，那都是著名的绞肉机之战了。一战与二战那些传奇战役，都是百万级的人肉当炮灰去填的。



何况，现代战争，基本是全面战争。真打起来，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全国是一架大机器。每个人的命运都会被改变——而且方向茫无所知。



这就是战争。



古人那句“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真是痛彻心肺的总结。



有人会觉得，战争挺浪漫。英雄的浪漫嘛。



——《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第一个老公就这么想。上战场，为南方联邦打北方佬。军装整齐，兵甲铿锵？



——想法是很好的。



——军旅的大部分生活，不是帅气地接受检阅，或在炮火中向敌人冲锋，而是训练、行军、扎营、等待。古代战争与现代战争，大部分减员都是看不见敌人的：你没看见敌人，可能就挂了。



我国某位将军这么说：“中暑、打摆子、生疥疮、烂裆、夜盲……这些情况非常多，有的部队的非战斗减员竟有一半之多。这种残酷有时比战争本身还可怕，有的战士不怕战死，但受不了水土不服之苦。”



稍微了解一下，便知道有种玩意，叫做战后心理综合症，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又叫创伤后压力症、创伤后压力综合症、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重大打击后遗症。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这些经验包括生命遭到威胁、严重物理性伤害、身体或心灵上的胁迫。



——战争中的军人，能扛过来的，都是英雄好汉。但战争本身体验，并不太美好。实际上，如上所述，因为战争实在太扭曲了，所以许多规矩都不太能讲。之所以自古至今，“军纪严明”被当做一个重要的优点来赞美，恰好因为，这玩意太稀罕了。战争大多数时候，掺杂着各色非道德的行为。



——比如，大屠杀。



——到最后，受害最大的，永远是平民。



最后，也是最没谱的一点：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战争该是有目的的——但，真能达到吗？



一战之后，西方世界陷入整体的迷惘，是因为一战打响时，没人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同理，二战开始时，普通德国人是绝不会想到，最后会搞成这样的——那时他们只以为要重夺日耳曼的威光呢。



全程参与了法国人1789-1815巨变时期的米拉波先生，曾如是说：战争开始后，一切已经不由我们左右了。最后的结果与我们开始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的确。强大如美国人，搞个伊拉克战争都灰头土脸。强大如前苏联，在阿富汗都弄得头晕目眩。



战争最扭曲的一点是，一旦扩大，最后往往所得非所想。败者自然受尽荼毒。胜者本身也因为势力的此消彼长而变生不测，甚至自相残杀——各种战争后的战乱余波，往往会发生新的派系争斗。凯撒与庞培都是成为伟大征服者后获得军权而爆发内战的，战争极易培养出独裁者这一点更是历史殷鉴。



总之，一种平衡被打破，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这就是他妈的战争。



我之前的观点，一直如此：



航空母舰下水是好的；国防意识提高是好的；总之，一切最后起到止战作用的，都是好的。有节制的军备竞赛，好过真正打起来。



孙子那么懂打仗的人，也推崇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战争，只对某些人是浪漫的，比如要立千秋功业的亚历山大和凯撒，比如二战前闲居无聊的巴顿、一直坐办公室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统领世界最庞大军队的艾森豪威尔，比如发战争财一度要统治半个欧洲的华伦斯坦，比如要搞掉瑞典的查理弄到入海口不惜让俄罗斯人口减少的彼得一世。



但对我们普通大众来说，战争这种事，电子游戏里打打，电影电视里感受下，军事杂志或论坛里聊聊兵器，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就算是我们支持国防事业了。



只是，不要鼓吹战争——如上所述，战争本身并不美好，大多数时候枯燥、乏味、残忍又混乱。是一些英雄人物在绝境中爆发的灿烂精神使其显得壮丽。



而对平民而言，快乐的永远是摆脱战争的时刻，而非陷入战争本身。



最后，重复一遍：



对1937年的事，记住南京大屠杀，记住侵华日军曾经犯下过的反人类战争罪行。但也要记住，整个抗日战争逝去的1800万人，合计伤亡的3500万人；以及，所有在战争期间，受难的军人与平民。



与此同时，不要相信任何号称军纪严整的军队，不要相信任何自称精神高贵有尊严的侵略者。



记住侵略战争有多么可怖，不加约束的人性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