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湖传说(十四)
(十四)
阴冷的春雨中,江轮转入了吴淞口,进了黄浦江。
离开这里整整七年了,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岸上建筑、船坞、仓库、发电厂、共青苗圃,泊靠在江边渔轮、军舰、木帆船,江中拖轮拖着一长串驳船突突突地吐着黑烟……,这一切在蒙蒙细雨中犹如梦境。
呜--
呜——呜——
客轮和从苏州河转出的拖船队的互避气笛把他带回了现实。
外白渡桥、和平饭店、中国银行、陆家嘴天文台、整个外滩展现在面前。上海,他吸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他很难理清楚他此刻的感觉,他觉得不需要理了,因为他知道在这百感中少了什么。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她眼里闪烁着一种向往已久的期待和梦境成真的好奇,但她抿得紧紧的小嘴抿去了应有的兴奋、抿出了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深沉。
他想起了在九江江堤上的那个夏夜,女儿醉人的稚音犹在耳前:“松花阿姨,上海是我老家,我爷爷我奶奶都在那里,下回我们一起到上海去……”
弟弟建国和妹妹建园在十六浦码头上接。建国已是大小伙子了,个头比他还大,他拍拍弟弟厚实的肩头。建园搂住女儿高兴地冲着他直嚷:“阿哥,侬格女儿鼎掉了”。“姑姑好,叔叔好,”女儿甜甜地和建国建园打招呼,眼里充满了近来少有的喜悦。
建国踩着三轮货车,一大块塑料布盖住一车的大小行李,建园搂着女儿披着他的军用雨衣坐在车箱里;他骑着建园的自行车,跟在后面。
女儿从雨披下瞅着的上海的街景,一边和建园唠着话。
“不会说上海话?”建园打着上海官腔。
“不会”女儿伸出手抹去脸上的雨珠。
“那你听得懂吗?”
“以前在二连时都听得懂,到青湖后爸爸不说了,我不知道听不听得懂。”
“没关系,到家后姑姑教你。”
“家--”女儿拖了一下话音“还远不远?”
“噢,蛮远的,想我们上海的家吗?”
“想--,想了很久,”这次女儿一点没迟疑。
他骑着车一手扶着三轮货车上的两口大箱子,听着女儿和妹妹断断续续的交谈,他发现真的不太有信心了。自拿到入学通知书后,他对今后的生活走向开始茫然起来,说也奇怪,在二连,在松庵,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对生活都充满信心。现在回城了,入学了,女儿长这么大了,反而今不如昔了,真的是老了?不至于吧,才25岁。当然,这一路伴随的阴雨加重了他心中的灰色情调,但那灰色的根源是什么呢?从十六浦想到家门口,想了很多,其实这也是多费神,那根源脉络清楚地连着他连着女儿连到了那片松林那条闪耀过异彩的穷途末路……。
“阿哥当心!”三轮车弯进他家弄堂时,建园提醒他。
当这一夥人车涌进不宽的弄堂时,他们象检阅陆海空三军似的与邻居点头示意打招呼,就在亲热的寒暄中,他看到了在他和女儿前行路上的沉浓乌云,那提示着暴风雨的闪电,因为在人们注视女儿的眼神中他读明白了容不得你误解的异样。
这时他突然又有了信心有了力量,信心和力量往往是逼出来的,以前中学运动会3000米赛前的感觉涌上心头,绕田径场7圈半是不是坚持得下来?能否进入前六名?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但他踏上起跑线静候着“各--就位,预备--”后的发令枪响时,他的腿部肌群紧绷着,心里反而很安静了。
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好,只是头发开始花白起来。七年不见,奶奶真是成了老奶奶了,但精神还不错,当女儿叫“太婆”时,奶奶摸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小红包塞到了“乖囡”手中。
当天晚上大团圆,四代同堂夜饭吃得兴高采烈。
女儿大了,弟弟妹妹成人了,爸爸妈妈奶奶老了,阿爷去世了,一切都顺时钟往前走,但他家的房子还停留在20年前,以前觉得两间方方正正15平米一间的工房不算小,现在要安排这四代七口人睡下去可得动点脑筋。他回来前实行合并同类项,奶奶、妈妈、建园睡里屋的两张床,爸爸和建国睡外屋的一张床,剩下就没有什么空间了。现在爸爸和建国把以前他曾睡过的阁楼腾了出来。关键取决于女儿了,她爬上爬下试了两回后,决定和爸爸睡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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