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湖传说(十一)
(十一) 从那以后,吃了晚饭,女儿常常要到松花家去玩,他一般牵着女儿穿过小松林,看着女儿进了松花的家,然后回来看书、备课、听“灵格风”。九点有线广播结束时,松花会准时把女儿送回来,听着她们俩亲密的说笑声由远而近,他真有点说不出感觉,是酸?是妒忌?是不高兴?好像都不是。
开春后的一个星期天,是大晴天。他抓紧机会烧了一大锅水,给女儿洗了个澡,然后在教室外的庙台上,就着透过松林的太阳,准备给女儿洗头。松花来了,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肥皂,说“别洗,等我回来。”不一会,松花回来,拿了块香皂往女儿鼻子前一凑,“香不香?”
女儿认真地煽了煽她的小鼻翼,“嗯,真香。跟阿姨身上气味一样香。”
松花腮帮子有点红,她将毛衣的袖子往上捋了捋,转了话题,“我来帮她洗吧,你这肥皂碱重,哪能给小女孩洗头”,打完香皂,松花的十个手指插入女儿的长发中轻轻地擦洗揉动,香香的泡沫从松花的手指间不断地溢出,风一吹,腾飞起来,太阳光下一闪一闪,五彩缤纷。
“丫头大了,以后我帮她洗澡。”当地人习惯把女孩叫丫头。
“那不合适吧。”他在边上手脚麻利地兑热水,配合着松花替女儿淋头。
“我是她阿姨,比你当爹的合适。帮我把袖子往上捋捋。”松花说着将两只手臂往他那里一耸。
他迟疑了一下。
“怕什么?我已是军婚了。”松花爽朗地笑了。
“怕的就是这个军婚。”他也笑了。
“爸爸,什么是军婚啊?”女儿低着头在下面好奇地插嘴。
“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那你就现在告诉我试试看,看我懂不懂啊。”女儿说完,他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年暑假,场里有一个地区完小校长师资班的名额,给了松庵小学。他到场部打长途与师资班联系,希望能象上次一样带孩子一起去。对方表示有困难,在场部办整党学习班的松花正好走过,问明情况后叫他放心走,那三个星期女儿可以跟她过。他回松庵征求女儿意见,女儿没一点意见。
三个星期过得很慢,他很想女儿,给女儿写了两封她能看得懂的信。他知道女儿肯定会给松花看他的信,在信中他本想加点什么,再一想,笑着摇了摇头,旋紧了钢笔帽。这天晚饭前,他又拿起笔准备给女儿写信,一想明天就是最后一天,还写个什么,信还没有人快。正在这时,有人传话,门房有人找。他狐疑地往外走,这会是谁呢?
还没到门房,他就听见女儿的声音了。
“爸——爸──”女儿伸着双手跑过来,他蹲下身子一把抱起。
“乖乖,想爸爸了没有?”
“想──”女儿看了看他的一脸胡子,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谁带你来的啊?”
“是阿姨。”女儿下了地,手拉着他,领他去见在门房看着这父女俩亲昵的松花。
原来场里有车进城帮林业队拉农药,松花就带着女儿来了。
晚饭是在小饭馆吃的,炒肉丝、炒猪肝、豆腐汤、一斤饭,女儿兴奋得不得了,不光自己大口的吃菜扒饭,还忙不叠地用筷子点来点去,“爸爸,你吃;松花阿姨,你吃。”
“你吃你吃,还管别人呢,别噎住了就行了。”松花笑着说,然后转过头来仔细地问,“你是不是来一小瓶酒?”
他买了票,看晚上8:30地区歌舞团的表演。离开场还有些时间,他和松花牵着女儿走上了江堤。夕阳里,凉爽的江风缓缓地吹来,拂起了女儿和松花松松的长发。
“爸爸,哪边是上海啊?”
“你看水往哪边流,长江水往上海流。”
“噢,我知道了,是那边。”女儿嘴上说着,手却不放开他和松花的手。
“松花阿姨,上海是我老家,我爷爷我奶奶都在那里,下回我们一起到上海去玩,你说是吧?爸爸。”
他笑了,看了松花一眼,松花也正好笑着转过头来,两人的眼里好像有火苗在跳跃。
这场景,这情致,如果有那样一架相机,以诸神俯瞰人间的视角,急剧地往下拉开长焦距镜头,看那段夏夜的江堤,那三个手拉着手迎着江风带着醉心笑容的人影,你可能会感叹──天若有情天亦老,你可能会猜想──那上帝是不是也会动情?
然而那两双眼睛深处的火苗象夜空奔驰而过的流星瞬时暗了下去,他们的目光转向了在暮色里滚滚东去的江流。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在这迷人的夜晚,在这目光交流的片刻,他们想到的是什么,但这是悬崖,这是一条死胡同,这里竖立着明明白白的告示和惊叹号:危险!此路不通!
“爸爸,你怎么了?松花阿姨,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女儿敏感地捕捉住了在他们目光中令她不安的信号,困惑地自我反省,“我,我不去上海了。”她急得要哭,紧捏住他的小手,一手心的汗。
“乖,丫头乖,爸爸没什么,阿姨没什么。”松花转身抱起女儿,挺直的鼻子和女儿的小鼻子亲了亲,“我们以后去上海,我们现在看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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