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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事

送交者: Cindy519[♀☆★声望品衔8★☆♀] 于 2023-12-07 12:54 已读 2448 次 4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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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翻出他们的照片,一张一张, 一年一年，很多已经发黄。照片中的年轻姥姥, 脸只有指甲大小, 穿着旗袍,文雅秀气。爷爷则西装领带,意气风发，让我无限神往。
旧时姥姥是城南布商女儿,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家中有一只翠绿鹦鹉,每当她挑起门帘,便叫: "三小姐回来了。"
爷爷是小镇上大地主的长孙, 高大帅气俊朗,不习惯别人把他唤作少爷。
结婚当日，也算是城中大事, 爷爷神气地用汽车把姥姥娶回家中。
姥姥是一个有志向的女子,解放前的女大学生。她在日记中写到：到了75年,连我最小的女儿也走入大学校园了..." 可人的梦想在残酷现实面前总是那么苍白而脆弱。现实是五个女儿的人生轨迹没有一个能按照自己的规划。
为了保护当知青的女儿们, 他们拖家带口来到最穷最偏僻的村庄教书，因为家庭出身，海外关系, 还有他们的与众不同，饱受了当地人欺负。
为了女儿招工名额，爷爷最终放弃教育局工作，到了农药厂。
有次镇上又搞运动，抓了不少人, 姥姥慌慌忙忙丢下学生跑去看爷爷，他却榻上高卧, 从容笑称: 不做亏心事,怎怕鬼敲门。
家境清贫，又有5个女儿。妈妈说，小时候自己觉得最大的享受就是有一年暑假姥姥买了一筐小的可怜的青苹果,，午觉后姐妹们各自拿一个，照旧吃的开开心心。
小姨说从小到大，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十几岁时候，姥姥才给她用黑粗布缝了第一件属于她自己的新衣，高兴坏了。
考上高中的大姨舍不得穿鞋，上学时会赤脚走几个小时到城边，到了南门河，她才把脚下的泥洗干净，小心翼翼的穿上鞋子。
困难时期吃不饱，老四被寄养在乡亲家。她偷偷跑回来，手拿着一根小小的红薯，在门口往里瞧姐姐们，可怜巴巴的，不敢进来....
姥姥还在的时候，春节团聚，大家总是讲起这些过往，有泪也有笑。姥姥对我说，等你长大了，把这些故事写出来吧。
我无能，世间悲喜故事也太多。我们只是不值一提的沧海一粟。
时光荏苒，一晃姥姥去世已十年余，爷爷去年也过世了。
我对姥姥的最后记忆永远定格在2011年一月底的那个下午，出国临行前我和她告别，我抱着她穿了两件羽绒服的瘦弱身躯，心中隐隐有不祥预感，害怕这是最后一次。事实证明这就是我和姥姥的生离死别，回国以后姥姥已思维不清，一直把我当成她在美国的小女儿。
昨天梦见姥姥了，依稀是她六十岁左右的模样，并非是她受病痛折磨时的样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了一件浅色衬衣，领口有一圈小花，还是我那个清瘦知性的姥姥。
我问姥姥，你在那边可安好，她颔首，笑而不语，我望着她，眼泪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