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兒時瑣記】    第一章  第四節        
三叉腌胡蘿蔔

每天早上， 不管我們起多早， 媽媽做的早餐一定已經擺在桌上， 雖不豐盛，卻很實在。   米粥， 鹹菜， 切開烤好後的饅頭片。一小盤醬豆腐， 有時還會每人半個流紅油的，媽媽自己做的鹹雞蛋。她監督我們吃完， 才肯放我們走， 特別是對我這個玩心太重的主， 盯的賊緊。， 

开始两年小学生活，没留下太多记忆。印象深的， 是天不亮，就起床。三口兩口吃完媽媽準備的早餐， 急忙出門而去。  学校离家很远，至少我這麼覺得，人小腿短走得慢，走差不多將近一小时 。

奉命帶我出行的姐姐， 開始還非常耐心， 時間久了， 也開始多有煩言， 誰讓大家還都是孩子呢。 嫌我走得慢， 害的她也得早起， 和我在路上磨蹭。 以致後來 ，熟悉了上學路的我， 就跟她一拍兩散， 各走各的路， 落得大家都高興。

为了不迟到， 每天很早就起床。 夏天还好， 到了冬日，日子不好过。 天不亮就起床。冒着严寒， 顶着星星月亮， 步行個把鐘頭。  对五岁孩子， 不是愉快事。

上学路上，有不少卖早点小摊，芝麻烧饼，油条。炸糕之类，冒著甜香氣的烤白薯， 標牌的北平传统早点。

夏天， 对那些摊贩，印象不深。  冬季，天黑黑的，烧饼炉上红红火焰， 发出诱人熱氣。每天经过，都禁不住过去看一眼，在烧饼炉边，烤烤快冻僵的手。 

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炸好的油条，冒著香氣的烤白薯，在黎明前夜空裡，发出诱人香味，往鼻子裏钻，让人禁不住，使劲吸气。 但仅此而已。我从未买過一个烧饼，或一根油条嘗嘗。 

倒也不是買不起， 我上學第一天， 媽媽就在我口袋裏， 放了五千塊錢， 舊幣。 她告訴我， 你就要離開媽媽， 自己出去闖了， 媽媽不能每時每刻看著你。這是你的護身錢， 情況緊急時， 方可動用，用以自保。她特別叮囑， 不要亂買外面吃的東西， 不乾淨， 吃了會生病。 

所以， 雖然那些吃食， 香味誘人， 我卻從沒買過。 雖然有時經不住誘惑， 就要掏兜，拿出那緊急保命錢， 但是一想到媽媽說的，外面吃食不乾淨， 又想到這好像，也不是什麼緊急情況之時， 就打消念頭。

午餐自己带，饭盒装在白布口袋裏，上面写名字。到学校， 把饭盒连口袋，  送到学校伙房。放進一个大蒸笼。 学校到中午，把饭盒蒸热， 午餐时自己取，就在教室课桌上吃。

開始我的午餐都是媽媽親手準備， 我還沒有哥哥姐姐那樣的自主權。 飯盒裏， 都是前一天晚上剩飯。 其實説剩飯， 也不準確， 都是大家吃飯前， 媽媽先給我盛出裝好的， 當然都是晚餐上， 最好吃的那些。 

例外發生在小學一年級，第二學期。 我小妹妹， 爸媽的心頭肉， 忽然得了急病， 幾天高燒不退， 抽風，人事不醒，只好住院治療。 媽媽日夜陪床， 無法為我準備午餐飯盒。 不過他特別交代姐姐， 讓她幫我。 

其實那時， 姐姐比我大不了多少， 雖然有媽媽交代， 但在頭一兩天幫我準備以後， 就問我學會了沒有。 

其實我早就對她們女的， 婆婆媽媽不以為然，覺得媽媽多事。 什麼大點的事呀，簡單至極， 誰不會做， 還非得讓姐姐幫我。  因此，一口回答， 我當然會， 並且當面準備給他看。 她看我確實沒問題， 也就把準備午餐的任務， 下放給我， 以示對我，信任，友好。 

妹妹住院兩個星期， 媽媽基本不在家， 偶然回來看看， 就又急匆匆趕往醫院， 那裏有她的心頭肉。

第一個星期， 姐姐看我確實可以自己準備午餐， 也就放心， 不再對我監管。

第二個星期， 我覺得每天準備飯盒， 放這放那的，忒麻煩， 就自作主張， 對午餐準備， 進行徹底改革。 主食不變， 往飯盒裏裝個饅頭， 一秒鐘搞定。菜嗎， 我就在媽媽醃的鹹菜缸裏， 翻來翻去， 找了一個賊大的三叉胡蘿蔔， 那傢伙長的太酷了， 讓我喜歡。我把它塞在書包裏， 每天午餐的菜，都不用熱， 就是它。

所以， 一個星期， 我每天吃午飯， 就是一手拿饅頭， 一手拿著我那個標牌的三叉胡蘿蔔， 【🥕， 這個比我當年那個差多了， 沒派。。。。。。】咬一口饅頭， 啃一口胡蘿蔔， 一邊吃， 一邊腦子裡出現小張師傅， 在我們家， 吃窩頭， 啃洋蔥的畫面。 不過我還有點不滿意， 要是有窩頭更好了， 那才酷斃呢，可惜我們家沒有。

我覺得旁邊的同學， 都應該用當年，我們崇拜小張師傅的眼光， 看著我。 可是， 一抬頭， 看到我們的班主任， 站在我身邊， 正怔怔地看著我。


因為我們年紀小， 每天吃午餐， 怕出亂子，班主任都在教室巡视。  開始兩天她沒在意， 可第三天， 第四天， 看我吃的，還是那根三叉胡蘿蔔， 就奇怪了，這孩子， 過去沒這樣呀。 

 她问：“怎么今天还是它呀  ？”  並用手指了指我那根，引以自傲的三叉胡蘿蔔

我沒明白， 她问这幹什麼。  心想， 有什么奇怪， 就抬头說：” 还没吃完呢 ！“   班主任看看我，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過一會兒， 她回來， 在我桌上悄悄放個雞蛋， 小聲說 ： “  把它吃了。”  

我覺得奇怪， 幹嘛平白無故給我雞蛋， 煮雞蛋我不陌生， 平時吃的雖然不多， 但過生日， 必然能吃上一個， 可今天不是生日呀？

我說：”  老師， 謝謝妳。今天不是我生日。 媽媽還告訴我， 不能吃別人的東西。 “    堅決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老師說不動我， 嘆口氣， 把雞蛋拿走了。

後來， 我跟媽媽說起這事， 媽媽問起緣由， 我把事情原委說了。  媽媽眼睛紅了， 她說：”  孩子， 你做的對。  媽媽疏忽了， 都是你妹妹生病鬧的。現在好了， 以後飯盒還是媽媽給你準備， 不要自己亂弄了。”

後來開家長會， 班主任和媽媽說起這事， 兩人弄清楚事情原委， 笑的肚子痛。

上小学二年级时，冬天下大雪，上学路上，白白雪地上，看到个黑胡胡的东西。  检起来一看，钢笔。当时天没亮，就着雪地反光，仔细看，金星牌， 名牌， 很貴， 笔尖真金作的。
 
对小学生来说，極為贵重， 极大吸引力。   我當時還没有钢笔，周围没人，把它据为己有，不会有人知道。

不過当时虽然人小，但是因為父母經常和我們講， 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坚决不能要 ， 这是不能逾越的線 。   

到学校後，   我想都没想，就把钢笔交给老师。在把还留有我体温的钢笔，交出去的一霎那，感觉上有点遗憾，心裏却舒服，  那種心灵上的，安宁。

从那以後，几十年漫长岁月，无论什么情况，有没有人监督， 一直按此辦理，  追求的還是，心灵上的安宁。

上小学最害怕的事，就是上学路上， 碰到有人家死了人。当时不兴火葬，一般人家死了人，就把装死人棺材摆路边，而且一摆，就是好几天。

棺材放在长木凳上，黑糊糊， 紅通通， 陰森嚇人。前面還有烧纸钱的瓦盆，门上挂白布，招魂幡，稀奇古怪，令人甚感恐怖。 和尚道士， 在那吹吹打打， 能把人嚇死 。

每发现这种事，都被吓的魂飛魄散。可那是必经之路，绕不开。没办法，每次经过，都不看那个可怕的棺材，使劲跑。 直到把棺材远远甩在身後，心还砰砰跳，半天缓不过劲来。

二年級開始， 冬天， 每天兩名學生值日，提前去學校，給取暖爐生火。 要說那時候， 學校老師心可真夠大， 這麼危險的事， 放心交給這幫不懂事的孩子。

當時教室裏，都有一個帶煙囪的取暖爐。  八點上課， 輪班生火六點半就得到，起床就更早。 輪到我值班， 沒覺得苦， 還有一種莫名興奮。

第一次值班生火， 我們兩人， 加一塊，  還不到十三歲。 興奮地把舊報紙， 劈材， 煤塊， 一古腦全塞爐子裡， 划火柴， 把報紙點着， 興奮等待，就要出現的熊熊烈火。 報紙點着了， 歡快的火苗讓我們樂不可支， 不一會， 好像劈材也有了火苗， 我們更興奮。 

可好景不常， 可能是刮西北風， 空氣從煙囪倒灌， 那點可憐的火苗，馬上滅了， 爐子開始冒煙， 不一會， 教室濃煙滿滿， 讓人無法呼吸。 

我們被嗆的流淚，咳嗽， 只能跑到外面避難。 

這時， 學校門房金大爺來了， 一個和善的， 下巴上留了一小撮鬍子的小老頭。他平時任務，是在學校把大門， 而且就住在門房裡。可能是學校安排， 讓它早上到處轉轉，關照一下，低年級點爐子的學生。 他看到我們狼狽相， 笑著說： “  怎麼了， 讓煙燻了吧， 讓我看看。 “

他到教室， 把爐子上面蓋子打開， 看到塞的滿滿一爐子的劈材煤塊， 幫我們都拿出來。 然後在最下面放上舊報紙揉成的球， 上面交叉放幾根劈材。 

他說：  “  俗話講，人要實， 火要虛。 就是說， 做人要實誠。點火就要虛，要有空氣。 不能把東西全放進去， 爐子堵死了， 空氣沒法流通， 就像人不能喘氣兒，人都死了， 火怎麼點的着。所以， 不能把爐子填滿， 留出空氣流通的地方，讓報紙把木材點著， 再慢慢加煤塊。 幹這活兒，不能急， 得慢慢來。 ”

我們倆， 按金大爺的辦法， 又弄了一次。 不一會， 爐子就冒出熊熊火焰。看我們會弄了， 老金頭點點頭，滿意離開。從那以後， 我就成了一個點爐子能手， 讓煙燻逃跑的事， 再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