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喜欢开车之：找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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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陪儿子读绘画本，大概到了一年级的时候他就可以自己读书了，现在还真是怀念给他读书的那几年的时光呢。只是，渐渐地他确实不再需要我读书给他听了，他很骄傲自己能独立地读书了，再然后，甚至不希望我看他在读什么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独处的读书时间啦。当初我多么希望他自己能看书啊，这样我就能多点自己的看书时间，这多好呢？可是孩子真的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又觉得有些失落了，有事没事找个借口往他的房间晃荡一下，显然我能从他的肢体语言里感受到，我在打扰他呢，又假装忙着什么似地自言自语地离开他的房间。
大概为了弥补这种缺憾，不再给他读书之后，渐渐地我开始给儿子讲起我的乘客故事来。到了快睡觉的时间时，我叫他去把牙刷了，他就总是要拖延，抱怨，嘀咕，可是，某一天当我说，想听乘客故事么？他就变得立即配合起来。现在到了睡觉时间时，我总是提醒他讲故事的时间到了，先去刷牙，他立马就去了。
对一个读三年级的孩子来说，我并不需要准备很特别的乘客故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往往我才说了一个开头，他就不断地问我问题，或者就自顾自地替我说下去了，尤其会跟我分享当天的一些事情。很奇怪，为什么每天接他放学的时候，问他学校过得好不好呀？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么？都跟谁玩了呀？老师教什么了呀？好像问的任何问题，他都没有兴趣回答。而我一说起我的乘客们，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那么多想象呢？在学校里怎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呢？当初，我还特意在学校的网站上学习了一下，如何让孩子跟自己分享学校里的学习生活，比如记下同学朋友的名字，然后具体地问他这些细节，好像也用处不大呀。可是我一说乘客故事，他就会敞开自己跟我聊各种事情了。我想关键的问题在于，设定某个固定的放松的氛围和时间，首先敞开自己，然后孩子就愿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吧？这就像你想要一个拥抱，首先得自己敞开怀抱，如果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自然对方也会放不开吧？
我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个乘客故事了，以下随便举几个最近的例子吧：
乘客1： 老年夫妇
“今天我在一个俱乐部接到一对老年夫妇。”
“多老啊，比奶奶还老么？”
“比奶奶还老。”
”比奶奶还老？他们去俱乐部干嘛呀？他们还走得动路么？他们是不是脸上好多皱纹，很恐怖的样子呀？“
”哈哈，那个老爷爷还真是不能走路啊，坐在轮椅上呢。“
”轮椅，什么样的轮椅啊？“
。。。
就这么一对老年夫妇的乘客，当我说到轮椅时，我就完全不用想下面要说什么了，他就不停地问各种细节啦，老人家怎么上车的，轮椅的颜色，电动的吗？重不重？搬了多久？怎么下车的？车上跟我说什么啦？然后说起他们学校里那些残疾同学中也有这样的轮椅，然后就不知道说到哪里去啦。
乘客2：警察
”早上我有一位乘客是警察呢。“
“真的吗？穿警察制服了么？”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呢？“
”我开始不知道，他让我开后备箱时，我看他把一套装枪的皮带式的装备放进去了。“
“那士兵也有枪啊。”
“是啊，可后来他在警察局下车的呀。”
于是，又是一大堆问题来了：他坐前面还是坐后面？超速了没有？闯红灯了没有？你怕不怕？违规的话他会抓你吗？抓你你会坐牢吗？是什么样的枪啊？装了子弹没有啊？说起同学谁谁说有一个貌似真枪的枪，而且可以装很多子弹。。。
乘客3：醉酒的乘客
“下午有个女乘客喝醉啦。”
“她是不是弄脏你的车了？”
“那倒没有，她很友好，不是太醉，就是有些晕乎。她居然把地址的号码弄错了，139变成193啦。”
“那怎么办？”
“也没有怎么办，她去接她的朋友然后一起去某个咖啡厅喝咖啡，而她的朋友在门口等着她，没等到就打电话呀，然后就弄明白了。”
“那她朋友等着急了，生气了没有了？”
“没有啊，她们是好朋友怎么会随便生气。”
“那生你气了么？”
“干什么要生我的气，我又没有错。不但没有生气，她还一个劲地谢我，说我很有耐心，还给我小费了呢。”
“有小费，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但是给了我一大把硬币。她把她钱包里的硬币全部给我啦，好多啊，我都没有数呢？”
于是，又完了，来劲了，要我立即去车里取，他就兴奋地数起来，一共11快5毛，大大小小叠在一起，一会又数一遍，要不是我禁止他继续玩下去，他估计还能玩很久，继续问很多问题。那一堆硬币后来放在桌子上好长时间，时不时还要来问我各种细节。他还跟妈妈复述了这个故事呢，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新的细节又去跟妈妈说一遍这个故事，妈妈都听烦了啦，我也不觉得这个故事特别有趣呀，在他眼里怎么这么特别呢？
乘客4：发出难听的喘息声的老奶奶
“今天有个老奶奶，走路非常非常慢，戴着口罩。”
“她肯定生病了。”
“大概是。她除了上车和下车跟我问好时呼吸是正常的以外，其它时间她一直发出某种喘息的喉音，像电影里怪兽发出的声音。”
“那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适应，感觉不舒服。”
“这个老奶奶肯定是哮喘吧？好可怜呀。”
“不知道什么病。刚开始我是觉得这个声音很讨厌的。很快我就能意识到她肯定很难受，而且当时我还想起你了呢。” 我们圣诞长假期旅游回来后，整个学期儿子的鼻子一直处于过敏状态，到现在还是如此，几个月了，时不时因为痒得难受，就哼哼哼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来清理一下鼻腔。“我想你的同学们也会像爸爸对那个老奶奶一样，开始会觉得不舒服吧？不过我相信他们很快也会习惯，然后知道你是生病了，就会同情你，而不是厌烦你了吧？”
“我的同学没有对我厌烦过呀！只有好朋友跟我开过玩笑，我知道他们是玩笑。”
“哈哈，那就对了呀。就算偶尔有厌烦也是很自然的，过段时间就会明白的，你也不用太介意。”
“那你有对那个老奶奶说过其它的话么？”
“没有再说什么。她上车和下车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手全是皱纹，可是细长的手指上涂着银灰色的指甲油，看起来精心打扮过，很漂亮呢，显然她很热爱自己的生活，对吧？”
“ 我喜欢这个故事。你的乘客故事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当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故事时，我很惊讶，因为这个故事特别简单，从头到尾都很简单，而且我描述得也非常平淡。想一想又很容易理解，鼻子过敏以来，即使他周围的人都没有表现出厌烦，可是我知道，他自己经常很郁闷，为此发过好多次脾气了，忽然听到我有一个类似的乘客，想必引发了他的某种共鸣吧？至于共鸣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乘客5: 高速路上没油了（这个故事我发过一篇乘客日志）
“有一次，两个小年轻在高速路上车没油啦。”
“啊，爸爸，真的吗？你有没有发生过？”
“哈哈，我有一次差点没有油了，但是差点就是说并没有真正发生过。”
“那你送他们回家了么？那他们的车怎么办？”
“没有，我载他们去附近的油站加油了。我本来觉得危险和麻烦，不想去接他们的，结果后来冷静了一会，可能也是他们答应了给我小费，最后我还是去接他们了。”
“那他们给了你小费没有啊。” 儿子对小费尤其在意呢。
“先别急呀！我最后告诉你啊。”
“对，你为什么会觉得麻烦呢？”
“的确有麻烦啊，他们加油的时候不小心把油漏到车里了啊，弄得我的车里味道很大啊。”
“那最后到底有没有给你小费呢？”
“没有啊！好伤心呀。” 我还特意搞怪，假装用很悲伤的语气说这句话。
结果，儿子突然一个举动让我哭笑不得。他往我的旁边挪过来，然后勾着我的脖子抱着我，想要安慰我，可是又抱不完整，干脆直接趴在我肚子上抱着我！哈哈，你以为你还是小宝宝啊，爸爸喘不过气来了。
好了，打住，不再举例子了，不然这种简单故事我可以一直不停地罗列下去呢。
偶尔他看到我去上班，我就跟他说，爸爸现在去找乘客故事去啦！等着，晚上回来跟你说啊。他就会说，我要听开心的故事，不要找不开心的啊。其实绝大部分时候只是简单的重复，上车你好，下车再见，很少有特别的。对啊，道理是一样的啊，对孩子来说，他在学校所经历的，不也是每天大致是重复相同的么？可当他跟我分享的时候，无论多小的事情我都会觉得有趣。所以，并不是事情本身是无趣的，只是我们一旦习惯下来，无论是生活场景还是人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很快就变得不那么敏感了，我们就不愿意主动去发现某些事情的特别之处了。
我碰到的任何一位乘客的随便的小事情，只要我认真描述，只要有细节，他就会很快找到他感兴趣的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啊。然后一问一答之间，话题就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孩子之所以不愿意跟我描述他在学校的事情，这大概和我之前也很少跟孩子分享我的日常生活有关吧，这些乘客故事大部分都是简单普通的，可是对我司空见惯的事情，对儿子来说却是有趣好玩的，正因为我很少分享这些平庸的事情，儿子也很少跟我分享吧？其实，每一个乘客都有很多细节和特别之处，只是有时候偷懒不愿意擦亮眼睛去观察，蒙蔽的双眼，再美丽的世界放在你的眼前也是一团漆黑呀！不再需要我读书了，那我就努力找出乘客里的那些故事和他分享吧，说不定哪天，在其它时间，他也会主动跟我分享学校里发生的极其细微却会让我觉得特别有趣的事情呢？
有一天，他还特别问我，你天天晚上跟我说故事，你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呀？会不会哪天说完了没有故事了呢？哈哈，这是一个好问题。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了很多美丽的特别的有趣的故事呢，只是，我们捕捉美丽的心灵的眸子总是闭上了，我们的心灵被大量外部灌输的看似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太多，于是便被蒙蔽了，一直沉迷于这种诱惑而忘记了我们的周围，跟我们接触到的任何人和事物里都藏着好多美呢。不对，不是藏着的，是袒露着的，只是我们习惯视而不见了呀。睁开你的眼睛去发现，美就在那里，就在每天的生活里呀，人和事，还有周围的一切，学会去爱他们，学会发现他们的美丽，你的世界就会无比的丰富多彩呀，不要学着人们努力去购买美丽，那种美丽是粗制滥造的，没有创造力的，而实际周围的美好足够你欣赏了。不用看太多视频，不用看太多远方别人的事情，更不要成天看那些消极的新闻，那样的话感觉每天都是世界末日一样令人痛苦呢，关注你的周围，就在你的身边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呢，关键是你要睁开眼睛呀！如果你总是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心，总是睁开着你的双眼还有你心灵里的眼睛，那么各种美丽的故事就会闯进你的脑海里的，挡都挡不住呀。如果哪天我没有好故事了，只能说明我偷懒了，我没有睁大眼睛看呀，没有专注自己的生活呀，于是也就无法发现乘客里的故事了。而当你不想听我说故事的时候，可能就是你长大了 ，会自己找故事编故事了，就像读书一样，以前你可是天天缠着我读书的呢，现在不缠了，那是因为你已经会了呀。我的这一套你学会了，你自然就不愿意再听我说了。你可能也不记得以前你是多么喜欢我用双手把你举起来，然后抛向空中，你只顾嘎嘎嘎地笑，可是渐渐地，当我伸手去抱你的时候，你居然怕痒了，不想对着我张开手臂了，不愿意我把手掌放在你的咯吱窝的地方啦！哎，我知道你还想要那样的快乐，可是你的手臂是紧缩的，不愿意我再举起你来了。你看，我们长大的同时，享受越来越多自我独立的同时，也在失去好多简单的快乐呢。嗯，真希望你能慢点长大，你知道吗，之前每天陪你读书，现在每天跟你说故事，是这么多年来每个晚上睡觉前让我最放松也是最开心的时刻呢。你说，等你不喜欢我的故事时，我又得找点什么新花样呢？不然，我会不会很无聊啊？要不，到时候你跟我说故事吧？
当我跟他说乘客故事的时候，有时候我会这么说话，乘机讲大道理，显然这是长篇大论在说教，他很讨厌我这么说话。发现孩子有一种本能来区分哪些是说教的迂腐的部分，哪些是有趣的可以让他展开想象的部分。显然，他更喜欢我描述某些细节让他想象，而不喜欢上面那一大段中的说教呢。确实得承认，我之所以有这么多故事，最重要的是他有好奇和想象力，而不是我的故事有什么特别，要是我跟成年人说这些故事，他们一定会说我太无聊了，这也值得拿出来说一下呀！
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到底是想听故事，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多磨蹭一会晚点睡觉呀？有几次，说着说着我都睡着了。大部分时候，我总是要把他踢下床：赶紧的，你不困，我可困了呀，明天我要很早起来给你找故事去啊，不然我哪里来的故事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