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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谍战-华南特案组天涯擒枭18

送交者: 大秦帝国111[☆★金嗓仙女柯南★☆] 于 2024-07-05 5:33 已读 156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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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驶进特案组驻地,亓舞牧本是让尹小白、景美去侦察目标是否入住,没想到他们居然绑了一个大活人回来,不由瞪圆了眼睛。尹小白见组长脸色似乎不对,马上检讨,说自己虑事欠周,导致处于“箭在弦上”的境地……亓舞牧打断他,说这也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回头再点评吧。继而招呼梁武道“老梁,你带上大张,再加上四名便衣,赶紧去别墅蹲守设伏,待姓闵的一回来,立刻抓人。”

梁武道、张百行及便衣一行六人出发后,亓舞牧叫上麦善谋、尹小白提审已经苏醒过来的小阮。没料到,讯问了一个多钟头,这厮竟然零口供!

老亓让擅长讯问的麦善谋留下跟小阮耗着,自己和尹小白去外面抽烟。小白表情沮丧:“看来我这活儿干得欠妥了,一锅饭眼见得要煮夹生了。”说着突然一个激灵,“糟了!我刚刚想明白一件事,姓闵的那厮会不会没出去,就在别墅里面待着?我把这姓阮的逮来,那不是惊到他了,只怕他早已逃之夭夭了!”

黑仔一边说着,那张黑脸一边就变色了,先是黑中透红,随即红色消失,黑色竟然淡了些许——这应该是寻常人脸色煞白的反应,看来他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这种情况,特案组长还是第一次见到。

亓舞牧还真怕这个特案组人见人喜的侦查奇才给吓出个好歹,便安慰说:“这局棋走到这一步,还真没想到。不过,这并非失误,就像你说的那样,情势所致,箭在弦上,只能随机应变。姓阮的玩零口供,我想不过是暂时的,最终他还是会开口。善谋对付零口供很有一套,想当初咱们侦查保密局和二厅双料特务LM时,那个叫别太富的家伙不是也零口供,可临末还是熬不过善谋同志!再说,咱们也并非一定要靠姓阮的口供才能往下开展工作。我想,闵某外出之说,应该是确实的。为什么?因为之前阮去外面搞那块木牌,回来后立刻动手钉在大门上。如果闵某没有外出,他应该先去禀报自己回来了,然后再动手钉牌子——没准儿闵某正在休息呢,砸钉子的声响不是把他吵醒了吗?可是,阮自己说刚去外面把牌子做好,回来就钉大门上了。从这一点看,他抵达别墅后肯定已经发现自己的老板还没回去,是不是?”

尹小白长吁一口气“组长您说得有道理,不过……”

“我知道你又在担心此举是否会被随后正好返回别墅的闵某发现,我估计没有这个可能。别墅位于聚虎冈上,上下只有一条道两个出口,你和小景回来汇报时曾说过两个出口处的地形,都是开阔地,有向游客出售商品餐饮的地摊小贩。老梁他们肯定会想到这一点,向小贩们了解相关情况。如若发现闵某回去过后又出去了,老梁会立刻往驻地打电话。现在他们已经去了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有任何消息,说明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说到这里,讯问室的门开了,麦善谋出现在门口,神情轻松地冲他们打了个响指小阮的零口供果然被这位审讯专家突破了。

亓舞牧、尹小白随即入内,不问其他,单问你家主人闵某去哪里了。小阮说他不知道,闵先生一个人外出干什么,从来都不告诉他。不过,闵先生当时的神情比较轻松,应该不是出逃之类。

如此,亓舞牧认为可以彻底放心。闵某今天肯定要回别墅的,只要他回来,就逃不脱特案组的手掌心。按理说,有老梁他们六人抓一个闵某,人手应该足够了。但出于慎重,亓舞牧还是决定增加力量,命陈君临和便衣林强、肖震前往增援。

这时,已是夕阳西沉漫天彩霞的傍晚。亓舞牧、麦善谋、尹小白继续对放弃零口供的厉松(小阮的真名)进行讯问。他们要弄清楚,闵某是否就是特案组要缉拿归案的“三·三血案”主犯“袁大”。特案组长的想法是,先不跟厉犯扯其本人的简历、罪行,也不急着了解闵某的历史罪恶,而是盯着闵某在“三·三血案”前后这段时间的行踪进行突审。

哪知,担任主审的麦善谋开口一问,厉松却说他不清楚。三侦查员暗惊,寻思这家伙难道受过反审讯训练,放弃了零口供,改用“不知道”、“不清楚”、“忘记了”这种装傻充愣的方式对抗讯问了?但看其神情,倒并非像先前零口供时那样有明显的抗拒之色。尹小白点了支香烟递给人犯“事到如今,也不必紧张了,抽支烟放松点儿吧。”

厉松供述,他真的不清楚闵先生来海口前的情况。闵先生真名叫厉应豪,以往厉松一直叫他“厉伯”。虽然自小就认识厉伯,还攀着点儿族亲关系,但厉松并非职业为匪。他是种田的农民,兼带打猎,有时年成不好,或者赌输了被债主逼得没法儿回家,才和几个朋友聚拢起来,干些打劫营生。年初,厉应豪大难不死,从解放军的围剿中侥幸逃生,返回广西上思老家,跟族中长辈见面,说此番共产党的攻势极为凌厉,解放军简直势不可挡,看来党国败局已定,除非美国直接出兵开战,否则别想翻盘了。中国的整个天下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前清、民国的那一套一概无效了。因此,厉应豪考虑离开广西。去哪里?只有往台湾跑,然后再去海外。此次回乡,他一是去祠堂向祖先牌位磕头拜辞,二是跟族中长辈告别。背井离乡外出逃亡,独自一人有所不便,厉应豪想从家乡物色一个忠勇可靠又无家庭牵挂的小辈随行。长辈们一番商量后,就推荐了单身过日子的厉松。

当天晚上,厉应豪请厉松喝酒,问厉松是否愿意做伴当跟他去海外,厉松无牵无挂,自然没有二话,连夜就开始准备。可是,第二天下午,厉应豪又说情况有变,他要去广州一趟,让厉松一个人先去海口。厉松不敢问是什么原因,生怕自己话多,厉应豪改变主意不要他做伴当了。晚上,厉应豪拿来五十枚大洋,还有十万元人民币和一块手表,叮嘱厉松一路上的注意事项,还说到了海口没有熟人朋友,全靠厉松自己应付,不排除被国民党军警作为共谍嫌疑分子抓捕,甚至枪毙。厉应豪说,如果你害怕,现在可以改变主意,我另选他人,这钱不必退还,你留着当零花。

厉松一拍胸脯,说我不怕死,也曾闯过三关六码头,只要运气好,应该没问题。厉应豪说那就好,你如若平安无事,抵达海口找个地方住下后,去《琼崖快报》报馆刊登一则寻人启事,我这里已经写好底稿了,把你的住址加在后面让报馆一并印出来,让报馆连登三天。然后,你就等候我跟你联系。

第二天,厉应豪就不见踪影了,厉松还记得那天好像是2月10日。他是2月28日抵达海口的,借住在广西会馆。因为是同乡,人家也没收费用,厉松就帮着干些零活儿。接着,就去报馆刊登寻人启事。他在会馆一住七天,3月7日,厉应豪就找上门了。此后,他就一直作为伴当,跟随厉应豪左右。

亓舞牧、麦善谋、尹小白对厉松的上述口供进行了分析,认为可信度比较高,但尚需查证。于是,请联络员老冯设法找到3月2日、3日、4日那三天的《琼崖快报》。老冯办事利索,一小时后,就把报纸原件拿来了,一看,果然。

亓舞牧又跟其时尚未“浮出地面”的华南社会部琼崖地下情报组组长老贾联系,要求代为向广西会馆方面暗查2月28日到3月7日间是否有如此这般的一个来自内地的青年临时栖身。很快,消息反馈过来,证实厉松所言不谬。

这么一来,特案组留守驻地的侦查员无不兴奋:厉松口供中的时间节点属实,看来厉应豪2月中旬至3月上旬那段时间确实去了广州。

他的赴粤之举是突然作出的,似乎可以使人产生这样的推断:他在准备实施经由海口逃往台湾之旅时,突然接触了“保密局”在广西(或者特地从外省赶到广西)的某个潜伏特务,该特务代表“保密局”跟他谈交易——获悉阁下欲前往台湾,“党国”甚为欢迎;您抵台后,如果需要助力,“保密局”可以提供协助。另外,如果您方便的话,希望能在赴琼之前去一趟广州,那边有人想请阁下协助做一桩小事儿。

厉应豪自然明白话外之音。到这一步,不管人家要求他干什么,只有点头的份儿。对方接下来肯定要了解其原先如何赴琼的行程打算,然后提出“建议”。接下来,厉松独自赴琼,而厉应豪在完成“保密局”交办的任务后,才赶去和厉松会合。根据以上分析,亓舞牧等人认为厉应豪就是“袁太”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不过很快,亓舞牧的情绪就回复到平时的冷静沉稳。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了。可是,梁武道那边还没消息,这使人感到有些意外。特案组长正打算跟麦善谋、尹小白商量一下,是否还要给老梁那边增派人手,报务员郑小炯送来了南社部从广州发来的一份密电。这份密电给亓舞牧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之前,特案组曾向南社部去电,要求派员向羊城商人岳一图调查闵先生的情况。南社部立刻作出布置,但岳却在广州警方的眼皮底下耍了个花招,跑了。广州市公安局遂将其列入通缉追逃名单。哪知这主儿并未逃离羊城,他估计到自己一旦逃离,警方会立即向车站、码头派出所及水陆通道常设关卡发出协查通知,自己不一定能跑出广州。所以,他干脆不往城外逃了,而是坐了辆出租车去了外区,下车后步行了一段路,临末进了一家澡堂。买的是联票,洗澡后,吃了点儿东西,睡了一觉,傍晚方才离开,又去一家地下赌场赌博。

其间,他悄然出去了一趟,借用附近一家工厂门卫室的电话机往公安分局打了个电话,举报了这个地下赌场。挂断电话,他又返回赌场。一会儿,市局指派的警察和公安大队赶来查封赌场,岳一图“心甘情愿”地被警察扣上了手铐,押往市局。当时对聚众赌博的打击力度不大,被捕者通常都是一一问明姓名、身份、地址等基本信息后,与本地警方的通缉名单和全国各地要求广州协查的犯罪嫌疑人名单一一核对,没有发现异常的话,就押解收容大队集训。岳一图使用了假名、假身份,籍贯在黑龙江某地,这样,广州警方发公函向其提供的黑龙江那个偏僻地方核查该人,再收到对方“查无此人”的回函,最快也得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岳一图肯定有机会从收容大队脱逃。到那时,风声已过,他就可以从容离开广州了。

应该说,岳一图的这个算盘打得还是可以的,但再好的主意也要借助运气才能发挥作用。岳一图的运气不佳,他被特案组的一份密电列为“琼崖追枭行动”的线索知情人之后,就成了警方“时刻挂在心上”的特别关注对象。干这一行的都是何等机灵的人物,自然有人想到这种类似“鱼目混珠”的伎俩,看守所、收容大队一查,就像从长长的乱发中梳理虱子那样将其梳理出来了。

岳一图落网后交代,所谓闵先生,系其广西上思的同乡。此人本名厉应豪,乳名阿鹘,出身当地地主家庭,其祖上曾当过清廷武官,家传武功在当地颇有名气。后来家道败落,阿鹘拉了一班江湖弟兄占山为王,成为十万大山众多匪伙中的一股,应匪在江湖上报出匪号“一飞冲天”,自此成为当地一霸。

前年,厉应豪曾接受国民党当局的招安,当过半年多的民团首领。后因当局给招安匪伙分发的武器都是废铜烂铁,一怒之下杀了当地县长,遂遭到通缉。广西解放前夕,国民党当局为拉拢匪伙跟解放军作对,宣布赦免全省遭到通缉的所有匪首,只要愿意反共,一律收编,提供军饷武器。厉应豪摇身一变,又从通缉犯成为“反共独立支队司令”,其实,他掌握的武装也就百来人。稍后,在跟解放军剿匪部队作战时,弄了个全军覆没,只有厉应豪武艺了得,攀崖跃涧逃出了包围圈。

如此,广西自然没法儿再待下去了,厉应豪打算先去尚在“党国”手里的海南岛,再伺机逃往台湾,或者海外其他地方。为此,他冒险返回已经解放的老家,拜辞祖宗牌位及族中长辈至亲,还为自己物色了一个族中子弟作为伴当。原本打算从广西直接渡海赴琼,跟伴当厉松也已经聊过这个计划,但过了一夜,想想又觉得不妥,生怕因为不了解海口那边的情况出岔子,所以决定先赴广州,找老友岳一图打听一下琼州海峡一带的情况,以及请在江湖上有“手眼通天”之誉的老岳给他介绍一两个海口黑道上的朋友,以便为其解决赴台交通工具问题。厉应豪知道岳一图生性极为谨慎,甚至有点儿偏执,对陌生人十分警惕,不便携伴当厉松同行,故让其先行赴琼。

厉应豪抵达广州跟岳一图见面后,为使对方放心,在陈述自己的情况时也顺带把没带伴当一并赴粤的情节提了提,岳一图很受用,认为这是厉应豪对自己的尊重,激发了他为厉提供助力方面的热情,为厉应豪提供了两个海口当地的关系。这两个所谓的“关系”,就是朱老四和黄鑫。

厉应豪离开广州后,岳一图就再也未曾获得过他这位同乡朋友的任何信息。

根据南社部上述调查内容,亓舞牧意识到,此刻特案组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收入囊中的闵先生也即厉应豪并非“袁太”,而且其与“三·三血案”也没有关系。

那么,是否该把梁武道那拨力量撤回来呢?亓舞牧一时难以定夺,遂把南社部电报内容向麦善谋、尹小白作了传达,询问他们的意见。三人讨论下来,最后决定:蹲守进行到天明,如果厉应豪还没返回别墅,那就放弃,回头请冯逸把该案转给海口市“公管会”即可。

计议已定,亓舞牧让尹小白驾驶一辆摩托车赶到聚虎冈,把情况跟老梁通报一下。待尹小白随同老梁他们一起返回驻地,已是第二天清晨。

亓舞牧见一干战友回来了,连忙招呼内勤韦博秋通知伙房开饭。大伙儿用早餐时,亓舞牧没上桌,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向老冯介绍了厉应豪的情况,让老冯先去向陈武英主任报告,具体书面材料,回头会让小韦同志整理好。

老冯立刻驱车前往“公管会”。随后去餐厅的亓舞牧刚喝了一碗粥,忽然接到冯逸从“公管会”打来的电话,通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一特案组侦查员蹲守了一夜没有候着的那个目标,此刻终于现身,不过,已是一具尸体了!

 

十四、厉匪惨死

叱咤广西十万大山的惯匪、后又出任“反共独立支队”司令的武林高手厉应豪的最后归宿,竟然是在海口博爱北路街心花园的一口水井里!而且,他被扔入水井后,凶手又往井里投入了生石灰,导致其全身皮肤被烧得惨不忍睹。附近早起打水的居民发现后急报警方,待尸体打捞起来,在其衣袋里发现了他与“百事代办行”签订的一份委托代理该行出售机帆船的中介合约,上面的字迹还能勉强分辨得出,否则,谁能知道他竟是连海南岛著名惯匪朱老四都不得不对其点头哈腰卑恭屈膝的闵先生。

前面说过,其时海口市刚解放十天,新政权虽然接管了旧警局,但尚未成立海口市公安局,一应治安工作都是由“公管会”负责。当然,这不过是形式上的区别,“公管会”的职能跟已解放地区的公安局并无任何不同,“公管会”主任陈武英就相当于公安局长。因此,在水井里发现一具尸体这种情况,对于“公管会”来说,绝对是作为重大案件来对待的。

陈武英接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即率领精干刑警前往现场。不过,直到尸体打捞起来,刑警在其衣袋里发现那纸合约,得知死者可能叫闵绍午时,陈武英和现场其他刑警一样,并未意识到这个死者是华南特案组关注的重要对象——根据南社部规定,特案组的侦查工作应该独立进行,必要时可以向地方公安要求提供协助,但不能透露案情。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联络员冯逸。他是知道特案组一直在查找“闵先生”的下落的,而且,也已经知晓该对象刚刚从特案组的嫌疑人名单上划掉了,准备交由“公管会”接手处置。他赶到“公管会”时,陈武英正好从现场回来,于是,冯逸就知道“闵先生”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当下不敢迟缓,随即往特案组驻地拔打了电话。

亓舞牧听到这个情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根据之前南社部密电提供的确凿信息,特案组排除了闵绍午(厉应豪)的涉案可能,决定不再对此人予以追查。即使这人死得再奇怪,特案组也不会浪费时间再去沾手。亓舞牧思忖片刻,对电话那头的老冯说,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案,向陈主任汇报,调查中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可随时通报特案组。

然后,特案组就着手重新寻找“袁太”的线索,进展如何,这里暂且按下不表,先把海口市“公管会”调查闵绍午(厉应豪)的情况作一交代——

海口市“公管会”抽调精干力量组建了“5·3水井沉尸案”专案侦查组,陈武英亲任组长。法医对尸体进行了解剖,结合现场情况和相关痕迹,认定厉应豪是在失去反抗能力的状态下被投入水井,随即又“落井下石”往井里投入生石灰块,连呛带烧,经历了一个痛苦的挣扎过程后才死亡的,根据其胃里的食物残渣判断,厉应豪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晚餐后三小时左右。

那么,厉应豪这么一个武林高手,又是怎么被人弄得失去反抗能力的呢?通常说来,人们都会往“被灌醉”抑或“下毒”上去想,但像厉应豪这样的资深老江湖,又是在人地生疏的外省他乡,对于被人灌酒肯定会有防范的,否则,他那么多年混下来,别说出省了,就是在广西地面上也得栽跟头。果然,法医检验下来,说死着生前喝过酒,但是量不多,没喝醉。他失去反抗能力,跟“毒”有关。不过,不是在食物中下毒,而是外伤中毒——他挨了一枚毒箭!

此时已经进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怎么还有毒箭这种古代江湖上的杀器?不过,对于海南本岛土生土长的刑警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海南岛上尚有不少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黎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尚停留在刀耕火种时代,使用喂毒的武器捕猎的情况并不少见。

根据法医验尸和刑警现场勘查,射向厉应豪的毒箭有两支,一支被厉应豪避让开了,扎在水井旁边葡萄架的一根木柱子上,另一支射中厉的右肩膀(现场并未发现那两支毒箭,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以厉应豪的身手,既然有机会避开第一支毒箭,就绝对不会给杀手射出第二支毒箭的机会,因此,刑警认为参与谋杀厉应豪的杀手有两个,毒箭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射出的。厉纵然了得,也只避过了一支。

厉应豪身上的那纸中介合约,把刑警引到了“百事代办行”。代办行老板文百事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个案子,但是,据他向刑警说,他不曾想到被杀对象竟是“百事代办行”的客户闵老板。刑警认为这也正常,他们也是在尸体衣袋里发现了那份合约之后才确认死者身份的,这个信息并未外传,也还没来得及“内传”(每天午夜前编印下发的内部工作简报),别说街头坊间寻常百姓了,就是“公管会”内部也没几个人知道。

接着,文老板就说了说闵绍午跟“百事行”打交道的一应经过,其中包括海口尚未解放时的3月中旬,闵先生第一次踏进“百事行”,要求代办助其赴台湾或者香港,被“百事行”婉拒之事。也包括上几天派其伴当小阮前来要求代为出售机帆船之事,还特别说明,此事已经向警方报告过了。最后,就说到了昨天下午闵老板亲自进门的情况。

当时,文老板正好不在行里,他接到正处于筹备阶段的“海口市工商局筹备处”的通知前往该机构办公地参加一个座谈会去了。行里的襄理卓念仁反复劝说闵先生明天再来,但闵不听劝,自己扯了条长板凳坐在行前树荫下。如此,卓念仁也没有办法,只好按照接待客户的规矩奉烟沏茶,生怕冷落了人家,还特地叫行里一个能说会道的伙计老姜过去陪他聊天。

文老板回到行里的时候,已经傍晚六点多了。两人客气地寒暄一番后,文老板就吩咐卓念仁,到附近海府路刚开张的粤菜馆“尝止馆”订几个招牌菜,要两瓶好酒,一并送到行里,他跟闵先生边吃边谈。

文老板原以为这位一看便知是江湖枭雄的闵先生喝酒必是海量,闵却说他酒量平常,平时也很少喝酒,所以喝得不多。倒是文老板酒量不错,开了两瓶酒,闵大约喝了半斤,剩下的一斤半全进了文老板的肚子。生意谈得也很顺利,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两人就把合约签了,双方各执一份。晚餐后,文老板又沏了上好的绿茶,两人接着聊了一阵儿,闵先生方才起身告辞。

前面曾有交代,文百事的真实身份是代号“野牛”的国民党“保密局华南特情第三室”上校主任,闵绍午(即厉应豪)逃台途中被国民党海军拦截遭返的倒霉遭遇,其实都出自他的策划。其时“野牛”已经接到“保密局”总部密电,指令“就地翦灭”正在海口执行使命的华南特案组,他遂想出了一个利用厉应豪为诱饵解决特案组的奸计,在厉应豪被遣返抵达海口的同时,就指派手下特务秘密跟踪,掌握了厉与伴当小阮(厉松)的落脚点。没想到,这个“野牛”至今尚不知其真实底细的“闵先生”,竟是一条老狐理。他仅仅在那个地方住了两三天,突然不知所踪。卓念仁花钱买通了苗族土司奚少爷家的一个佣人,打听到那二位去而复归(指“二厉”先住在奚宅,然后出海,最后又回到海口)的不速之客已于日前离开,去了何处连主人也不清楚。

因此,这当口儿文老板自然要派人跟踪的,这时已是晚上十时许。海口刚刚解放,原先比较热闹的夜生活明显降温,九点过后街头车马行人不像以往那样络绎不绝。厉应豪离开“百事行”刚走得二三十米,迎面就来了一辆马车,被他举手招停。受命跟踪的特务始料未及,赶紧返回行里,推出一辆自行车。这时他已经看不见马车的影踪了,只是朝着那个方向一路奋力追赶,指望能够撵上。可是,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他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了。如此,跟踪失利,“野牛”仍然不知道闵先生转移到哪里落脚了。

当然,跟踪这个情节文百事是不会对刑警说的。刑警不知道这主儿的底细,将其当作一个合法商人看待,按照规定当场制作了一份笔录,让文老板签了名。

厉应豪之死看似蹊跷,不过,案子破得倒也很快。“5·3水井沉尸案”专案组对一应案情进行了分析,对嫌疑人的身份作出了准确判断,很快就把两个凶手熊成材、熊应骁抓捕归案。这两个黎族青年对蓄意杀害闵先生(他们直到被捕也不清楚被杀者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姓闵,人都唤其闵先生)的罪行供认不讳。

那么,作案动机是什么呢?当年,惯匪朱老四一度受到官府通缉,无奈之下,逃入五指山黎寨。当时黎族还处于土司时代,部落寨子的一切概由土司说了算。土司对外来者基本持排斥态度,除非来人重金贿赂土司。朱老四是逃犯,而且是从海口旧警局的死囚大牢里越狱潜逃出来的,身无分文。再者这人容貌凶恶,怎么看也不像善类。通常说来,这种角色前脚进山寨,后脚就会被土司下令上绑,要么砍头,要么架上浇了兽油的柴堆点天灯。

不过,朱老四是一个另类,竟然得以逃脱砍头、点天灯之难。他进寨时正好撞上土司为其心爱的儿子办丧事。死者不过三岁,是土司三个老婆生下的九个后代中唯一的男丁,不知生了什么怪病,一觉睡下去突然就长眠了。黎家对付这种情况,除了传统的草药,就是神汉巫婆之类,但施展下来回天乏力,最后只好认命。朱老四闯进山寨撞见广场上那一幕时,那小儿已经殁了一昼夜,正要入殓。

逃亡路上,朱老四设法弄了一套黎人的衣物,又简单化了装,挤进人群围观时没有引起注意。朱老四学武艺时顺便跟师父学到一些中医知识,见那小儿脸色不似通常死人色泽,便说且慢入殓,这少爷没准儿可以救过来。他能说黎语不假,但就像华人说洋泾浜英语,一开口就露馅当下,立刻被人控制。好在土司老爷不糊涂,命令暂停下手,先问问再说。朱老四便把那话又说了一遍,土司老爷当然愿意作一个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尝试。朱老四运用其独门武功中的推血过宫手法,竟然把小儿弄得眼皮动了动,又让人去附近县城赎了几味中药,煎汤灌服,还真给救活了。

有此一功,朱老四不但得以避过横死,还成为黎寨的贵宾。他被安排住在土司家,土司每天陪同三餐。听说他会武术,又让寨里几个强悍壮汉与其试了试手,都不是这个汉人的对手。于是,土司跟老朱商量,是否可以收两个徒弟学习武术和汉话。朱老四一口应允。那两个徒弟,就是此刻被“公管会”专案组抓获的熊成材、熊应骁,他们是土司老爷的外甥。

朱老四离开黎寨后,仍旧跟寨子里保持着联系。后来定居海口,熊成材、熊应骁兄弟俩也来过数次,每次都盘桓一段时间,受到朱师父的热情款待,还因此结识了几个江湖弟兄。最近,这哥儿俩闻知海口“换了天下”,便相约前来看看师父是否平安。土司老爷也有吩咐,说朱师父若在海口待不下去,那就请他来咱们寨子长居。那哥儿俩于4月26日赶到海口,从江湖兄弟那里得知朱老四横死,自然要问原委。那江湖兄弟自己也是逃犯身份,他所谓的真相,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于是把走了样的传闻又添油加醋复述一遍,说朱老四这段时间跟着内地来的闵先生办事,被闵先生花言巧语当枪使,结果丢了性命。以“二熊”哥儿俩山寨部落的禀性,自是把闵先生当成仇人,遂决定手刃凶手,为师报仇。

还真不能小看了这哥儿俩,他们竟在短短几天里就打听到仇人最近正在与“百事代办行”洽谈生意,就化装前往“百事行”附近监视。这天下午,也是厉应豪合该倒霉,他突发奇想出其不意登门拜访文老板,意欲洽谈委托代办机帆船转让事宜。因为文老板不在行里,他就在行前葡萄架下喝茶看报等待,结果让熊氏兄弟瞅个正着。这哥儿俩一个化装沿街卖水果的小贩,另一个佯装挑夫,发现目标后,两人迅速改头换面,小贩、挑夫就地消失,去外区盗了一辆马车干起了出租车营运,把这辆赃车停在“百事行”附近空地上进行“修理”。

这一“修”,足足有六七个小时。好在哥儿俩平时的正业是打猎,干蹲守活儿乃是童子功,特别有耐心。等到晚上街头车马行人稀少后,那辆马车也“修”好了,马也已经喂过,就把马车赶到“百事行”附近的十字路口拐角处等着。

终于等到目标离开“百事行”了,大弟子熊成材赶着马车迎上前去,轻而易举就把厉应豪骗上了这辆死神之车。“野牛”虽是资深特工,但毕竟是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野路子出身,指使手下特务跟踪时,竟然没有留意到有一辆自行车从“百事行”门前经过,朝闵先生前行的同方向而去。骑车人正是朱老四的黎族二弟子熊应骁,之后,自行车一直尾随马车前行。

哥儿俩本打算把目标送到其住宅后再下手,但厉应豪中途让停车小解,哥儿俩见那街心花园有一口水井,遂决定就地解决。他们竟然还讲些江湖规矩,没在目标小解时趁机下手,而是待其完事后转过身来这才行动。两副弩是随身带着的,毒箭也是事先准备好的,诚如刑警的分析,厉应豪躲过了两支毒箭中的一支。不过,就这一支也够他受的了,随即倒地,失去反抗能力,连惨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猎人出身的哥儿俩配合默契,随即将其扔入水井。至于“落井下石”之举,倒并非事先策划——盗来的马车上正好装着一袋生石灰,就顺手倾倒入井了。

以当时的情况,哥儿俩下手后如果连夜逃离海口,刑警即便能够追查到他们的线索,要想抓获他们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了已死亡的朱老四,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这哥儿俩的老家在何方。话说回来,哪怕刑警掌握确凿地址,也不可能深入五指山黎家寨子去逮人。那年月,这种行动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可是,哥儿俩毕竟是黎家寨子出来的,跟外界接触少,对警察的能力更是少有了解,行凶后居然没太当回事,还在海口晃悠,结果落入警方的手中。

熊氏哥儿俩和厉松后来均被另案处理。这三人跟追捕“袁太”没有关系,被杀的厉应豪跟追捕“袁太”也没有关系。令人意外的是,厉死后第三天突然冒出一个情况,竟然成为华南特案组往下侦查本案的一条重要线索!

 

贴主:大秦帝国111于2024_07_05 5:44:1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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